在宋營的韓良臣並非沒有嘗試過去救挽衣,在被樞密使阻攔後,他甚至想單槍匹馬闖去救出挽衣,可鄭毅太瞭解他了,在他營帳外佈下重兵嚴防死守。鄭毅知道韓良臣絕不會對自己的兵下重手,因而任他再有一身功夫,終是寡不敵衆。
這樣連續幾天,韓良臣都沒能成功出營,連後來的幾天孫校也幫他,仍是逃不出去,但這些並沒有讓韓良臣死心,真正阻礙他步伐的是後來的一天,全軍衆兵士整整齊齊站在他面前,全軍半跪齊吼:請將軍三思而行!
最終,韓良臣無奈委屈求全,只是這般委屈讓他心淚直流,只恨自己做爲一個男人,一位可以號令千軍萬馬的男人,竟無力保護自己的心愛的女人。
此時,樞密院遲遲沒有軍令下達,韓良臣更是胸中鬱結,只是雪素回來了,讓他稍感安心,尤其是雪素說,那西夏將軍似乎對挽衣有意。做爲男人,自然惱火自己的女人被別的男人偷窺。不過,冷靜下來也覺得未嘗不是件好事,至少挽衣有周旋的餘地,他只知挽衣冰雪聰明,只是有些擔心挽衣的剛烈。這便想到當初她執拗的與自己對持時的情景,心下黯然,只望挽衣可以保全自己。不過,每每那張絕色面孔浮在眼前,心裡又是另一番滋味,想着她身旁有個垂涎欲滴的男人,又忍不住怒火中燒,真是倍受煎熬。
上報樞密院作戰之計,又遲遲得不到回覆,韓良臣還怎不滿腔忿滿?
面對鄭毅更是如此,念及過去征戰中鄭毅救過他一命的情份才忍下一口氣,不然恐怕早就斷了兄弟之情。
“潑五,你再忍忍,一定快有消息了。”鄭毅上前一步勸道,心下也對樞密樞如此拖延不滿。雖是當初韓良臣一心爲救挽衣而制定的作戰計劃,但也是一舉兩得,鄭毅也想就此救出挽衣,成全韓良臣救美急切之心。
“忍?”韓良臣霍然回身走近鄭毅,狠狠地說道:“我忍了很久了,若是挽衣真有什麼三長兩短,你我兄弟之情恩斷義絕。”
鄭毅看到韓良臣那雙佈滿血絲的眼裡盡是恨意,雖是心下悽苦,但終是無奈,不禁喟然長嘆,撇開臉不忍直視韓良臣的眼睛,但這般生死手足之情變成如此局面,終讓他無比痛心。
男人之間可以兩肋插刀的生死之情,與男女之間那無形幻化的愛,孰輕孰重?終是人們所不解的。
“那丫頭那麼機靈,不會輕易死掉的。”
在一旁看了許久的孫校終於插話進來,這話倒是討喜,至少韓良臣和鄭毅都希望是這樣的結果。
“挽衣姑娘吉人自有天相,或許真像孫校所說。”鄭毅不禁安慰道。
韓良臣轉身漠然不語,一雙眼眸如寒潭,此時此刻,他除了這樣期盼還能如何?他萬萬不敢去想那另一種結局。
挽衣回到房裡,接連打了幾個噴嚏,倒底是外面太冷了,搓着兩隻小手讓自己暖和過來。屋內的爐火燒得很暖,沒一會兒的功夫,那張凍紅了的小臉兒,便
緩過來了。
這一天之中發生的事情太多,她凝着爐火的點點微光,凝神沉思,試將脈絡整理清晰。
“你問這個做什麼?”相國看着兒子,不禁皺眉,“你看到她了?”
亞卓牽脣而笑,“剛剛在風嘯亭見到的,果然是個美人,是爹要收的妾室?”探問道。
“胡鬧!那是冉俊要的女人。”相國一臉正色,肅聲說道,轉而又看看自己的兒子,“你最好不要亂打主意。”
“冉俊?他敢?”亞卓聽了父親的話,提高了嗓門,“亞蘿還在,他敢納妾?”
“他有什麼不敢?”相國反倒從容淡定,繼續垂眸看手中的議案。
“那正好,讓他省省這份心思。”亞卓說着,臉上露出詭異的笑容,心下有了主意。
相國頭也沒擡,“我警告過你,不要打那女子的主意。”
“一個漢族女子,有何重要?不能讓冉俊得懲,不如讓給我。”亞卓放蕩不羈地邊說,邊坐在了椅子上,儼然一副紈絝子弟的模樣。
“那可不是個普通的女子。”相國繼續沉聲而道,對兒子的這般行徑並不指責。
亞卓挑眉,略有好奇地問道:“哦?”
“她是韓世忠的女人。”相國說得悠悠然。
韓世忠這個名字在西夏並不陌生,不知斬殺多少將領首級的人物,西夏一方對此人極爲慎重。亞卓聞言,面色一凝,那一臉的紈絝相瞬間收走。
“那可是一枚重要的棋子!”亞卓奸相必露,不與他父親好出幾分。
相國那張水波不驚的臉上似劃過一抹冷笑,只是轉瞬即逝,毫無痕跡,似早有計謀。
“看來爹早有安排?”知子莫若父,知父莫若子,真乃一丘之貉。
相國並不言語,但如此沉默卻也是一種胸有成竹,亞卓心領神會,笑容越發邪魅。
亞蘿黯然垂眸,她正走在外面,找父親議事,便聽到了父兄這般對話,那張素潔的臉,毫無變化,彷彿這個世上之事,早就看穿看透,父親從不會真的爲她做些什麼,原來這一次也是如此,帶走挽衣早就是他計劃好的事情,難怪他要把她和挽衣都帶回相國府。
“是亞蘿嗎?”正欲轉身,忽聞屋內父親喊聲,亞蘿輕輕閉上眼睛,淡聲回道:“是,父親大人。”
“進來吧。”
亞蘿走進來,瞥一眼自己的哥哥,無論這個哥哥多麼讓人可恨,可待她還是極好的,就連剛剛都在護着她。人間最痛苦的事情即是如此,那些至親至愛的人,做着與自己相背離的事情,讓她進退兩難。
“大哥也在?”亞蘿勉強笑了笑,與亞卓打招呼。
“亞蘿回來了?爲什麼總是不回來看我們?冉俊那裡很好麼?”亞卓笑問,雖然是痛愛妹妹,但亞卓同樣討厭冉俊,冉俊的自大,實在不招人喜歡。
“大哥取笑了,只是因爲娘不在了,你和爹公務繁忙,纔不便
回來打擾。”亞蘿回得婉轉有致,讓亞卓說不出什麼來。
“既然回來了,就多住幾天。你嫂嫂也想你了。”亞卓仍是疼愛地說道。
亞蘿臉上仍是掛着半份微笑,點了點頭,“好,亞蘿正想去看嫂嫂呢。”
兄妹閒聊了一會兒,相國才合上手中的摺子,起身看着他們說道:“亞蘿,聽說你要住在別苑?”
“是的,爹。”亞蘿微垂螓首,輕聲回道。
“把自己的宅子讓給別人,自己住到別苑去?而那女子還是你男人要的女人?妹妹,你瘋了不是?”亞卓一臉不解地看着這個仙女似的妹妹。自幼這個妹妹就無比善良,怎麼會看上了惡魔般的冉俊,初還以爲二人恩愛有佳,最後仍是暴露了冉俊的魔性,而這個妹妹仍是如此純潔良善,“我真懷疑你是不是亞家的人!”氣得亞卓口不擇言。
亞蘿只是沉默不語,面對哥哥的指責,沒有半句解釋,她便是這樣的性子,亞卓和相國心下清楚,一看她那漠然的表情,就知道說什麼都是白說,她即打定了主意,從未改變過。
“你哥說的沒錯,不能把自己的位置讓出去,別苑你不要去了,回你的宅子,與那漢女住在一起吧。”相國沉聲說道。
亞蘿聞言,不禁挑眸,明知父意不可違背,仍想試圖說服,可還未及她開口,相國又道:“不要說了。回去吧。”
“爹!”亞蘿衝口而出,卻撞上父親冷冽的眼神,她知道那眼神即是拒絕,而父親的絕然,她心知肚明,是的,說什麼都不會有任何改變,她只好收斂不滿,垂首輕道:“是。”
“嗯,回去吧。”
亞蘿退出房門,緊咬下脣,她深知,這是將挽衣和她一併看了起來。自己的爹哪裡像是爹,這個家裡的女子,個個都是他的棋子,嫁給誰,都由他來安排,不過是她自己和冉俊先有了情絲,她又是亞家最不起眼的女兒,纔會做了一枚冒險的棋子罷了。她多想遇到一個疼她、懂她的男人,一生一世,離開亞家開始新的人生,怎料命運捉弄,她想她前世許是做了太多惡世,這輩子來人間還債吧。也只能這樣想才讓她內心稍許安靜下來。
晚上,便有人送來飯菜來,挽衣在外面跑得餓了,一個人吃得正香,心裡倒是想着亞蘿說的那句話:活着或許還有用場。心念至此,不禁訕然一笑,繼續吃了起來。
門被推開進,一股寒意闖進屋子,挽衣轉頭看去,正看到亞蘿。
“亞蘿?你怎麼來了?”挽衣愕然問道。
亞蘿倒開始羨慕挽衣這樣隨遇而安的性情了,雖然她像是無人能傷害的一臉剛強之色,可誰知她內心已經碎裂得無法拾撿?
“嗯,這是我出嫁前的閨房。”亞蘿淡聲答道。
挽衣嚥下嘴裡的飯菜,“哦?”她再看看四周,確是與亞蘿十分相和,“我怎麼沒想到呢。”不禁笑道。
亞蘿凝視挽衣,才懂這女人的魅力源自何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