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來到關着陶姑的院子,便聽到裡面一陣陣嘈雜聲,韓良臣濃眉緊鎖,這個女人又想怎樣?他實在是受夠了她三天兩頭的鬧騰,早就沒了耐心。
韓良臣跨進門來,看到陶姑站在一張桌子上,所有的傭人和待衛都不敢上前,生怕一不小心有個閃失,只見她挺着肚子在桌子上面雙手插在腰間,指着他們嚷道:“誰也不許過來。”見韓良臣進來了,不禁臉上的猙獰轉瞬間變成了嫵媚的笑容,“喲,韓大將軍來了?”
“你在幹什麼?”韓良臣進門便大喝,看着陶姑的眼睛直冒火星,沒一點溫情,恐怕在戰場上看到敵人也不過如此。
陶姑輕咬下脣,她幹什麼?還不是因爲想見見他,這兩天他突然不來了,也不來問她挽衣的下落了,她見不到他,只好出此下策。
“快給我下來!”韓良臣又吼道。
“怎麼?你也害怕?”陶姑卻心存得意,看起來肚子裡這個孩子倒還有些價值。
韓良臣忿然道:“我告訴過你,不要挑戰我的底線,不然,一切後果,你自負。”
“後果?不過就是一屍兩命罷了,我早就不在乎了。”陶姑訕笑着說道。
韓良臣徑自向桌前走去,再指着她大喝一聲:“最後警告你一次,下來!”
陶姑看着他不禁有些畏懼地向後退了一步,可那桌子不大,退無可退,衆人都怕她再退,便會跌下桌子去了,韓良臣盯着她,也看到她腳下餘地不多,雖是恨這個女人的手段多端毒辣,但真下狠心,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刻不容緩,他飛身一躍跟上桌子,抱住陶姑便從桌子上又跳了下來。
當兩人安然着地,韓良臣像嫌棄一般放開她,後退幾步與陶姑保持着距離。
“來人,把竹桃帶來。”韓良臣下令道。
陶姑聞言又眸微挑,怎麼突然讓竹桃來了?前些日子,她吵着鬧着要竹桃,都不肯,這會兒是發什麼善心?陶姑不解地看着韓良臣。
韓良臣一句多餘的話兒都不想說似地,甩袖便走。
“韓良臣,你再這樣對我,我不會善罷甘休的,我陶姑兵馬雖然不多,也一萬有餘,在你韓家軍之中也有一席之地,歸順與你也只是因對你鍾情,你若太無情義,也別怪我翻臉不認人。”陶姑厲聲喊道。
韓良臣冷笑回首,眸中冷逸得駭人,“你的人?跟在我韓家軍中,早就少了匪氣,你連自己的師爺都殺,還怎麼服衆?這樣心狠手辣的女人,韓某也真是看走了眼。”
“什麼?你說什麼?”陶姑聞言,愣怔住了,他怎麼會知道劉廣義是她殺的?竹桃?難道是竹桃?這世上真是沒有不透風的牆,劉廣義死了,幫她守住了一個秘密沒錯,卻又多了另一個秘密,神不知鬼不覺的事情,又有多少?
韓良臣見她一臉驚恐,不禁轉身向她逼近,繼續說道:“怎麼?沒想到嗎?這是在告訴你,你已經失去人心,你以爲還有什麼人會聽命於你,留下來的兄弟,我韓某都不會虧待,只要日子一久,便都是我韓家軍的人,你
以爲我忍你這麼久爲什麼?我就是在等,等他們全心全意的臣服。”
“你……陰險!”陶姑咬着牙狠狠地罵道。
韓良臣不禁狂笑,“居然能從你的嘴裡說出這兩個字來,這兩個字更適合你!還有一件事,我要告訴你,我找到挽衣了,這輩子都不會和她分開了。”言罷,他盯視陶姑那雙驚訝的眼睛片刻,方纔轉身離去,扔給那些下人們一句話:“以後她怎樣胡鬧都不必管。”
“是!”衆人回答,便都各自做各自的事情去了,全然不管呆立在那兒的陶姑。
竹桃被待衛帶了進來,陶姑看到竹桃時人還未回過神,但見竹桃目光渙散,蓬頭垢面,嘴裡唸唸有詞,纔像是得了失心瘋一般。
陶姑瘋了似地衝過去抓住竹桃的肩膀,狠聲道:“你對他說了什麼?”因激動而拉高的聲音如鬼叫一般,聽得人毛骨悚然。
竹桃這纔算被喚回心神,直盯盯地看了陶姑一會兒,哇地大哭起了,“死了,都死了,他們都死了,全都死了!”
“是你告訴他,劉廣義是我殺的?是嗎?你瘋了?你真是瘋了?你也想死是嗎?”陶姑不知竹桃在喊的死了是誰死了,可她現在怒火中燒恨不得也掐死竹桃,她將一雙素白的手放在竹桃的脖子上,越來越用力,越來越緊,看着竹桃透不氣來,看着竹桃臉越來越紅,“爲什麼?我對你毫不設防,自幼養你,爲什麼,我要背叛我?爲什麼??”
陶姑歇斯底里的喊聲響徹屋內外,下人們聽得恐懼,卻沒人進來,實在有待衛聽不下去,跑進來看,看到快被掐死的竹桃,連忙上前拉開,可陶姑像是瘋了一樣不管看到誰都攻擊,她大着肚子,沒人敢還手,直到她自己筋疲力盡肚子一陣疼痛,方纔讓刀子停下來。
似乎那一陣腹痛在提醒她,還有一個生命在她體內。她才總算鎮定下來,“你們先出去。”
待衛看看陶姑,便要帶着竹桃出去。
“把竹桃留下,我還有事要問她。”陶姑復又說道。
“陶姑,若是府上出了人命,將軍可不會不管。”待衛實在看不下去,斗膽進言,陶姑沒作迴應,那待衛思量片刻還是退出屋內。
竹桃仍是跌坐在地上哭個沒完,邊哭邊搖頭。
“到底都誰死了?”陶姑恢復平靜,沉聲問道。
竹桃邊哭邊說:“都死了,他們都自殺了。”這樣一說,陶姑似乎也就明白了她在說那些死士,陶姑閉上雙眸,又問:“怎麼回事?”
“他們說,挽衣另一夥人劫走了,韓將軍來了,發現他們躲在後院,他們……他們就……”竹桃嗚咽着把話說完,陶姑也就清楚所有的經過。
“爲什麼出賣我?爲什麼告訴韓良臣,劉廣義的事?”陶姑沉然再問。
竹桃越發哭得厲害,“我,我,我不知道,他一直問,一直問,一直逼我……”
陶姑突然仰天大笑,笑聲悽苦,眸中盡是淚,“百密一疏,我終是少準備了一顆毒藥。這世上當真能守住秘密的只有自己。
”卻見陶姑驀然回首間一隻匕首直飛進竹桃胸口。
“啊!”終於,竹桃停止了哭泣。“噗通”一聲倒在地上,不動了,那雙哭紅的眼睛仍瞪得老大,那張痛苦的臉彷彿隨着她身體漸漸變冷而緩和,解脫,有些人往往只有在死的那一刻得以解脫,竹桃被自己折磨得幾近崩潰,死似乎也成了她的一種解脫。
一直在外聆聽的待衛又聽到屋裡有異,忙跑進來,便已經看到血流滿地竹桃已安靜的毫無生息,待衛對陶姑的行爲早就不滿,越發氣的恨不得拔刀就地正法了陶姑,可這只是一個人的本能,他不能,他只能忍着這個跋扈狠毒的女人,再去向韓良臣彙報。
韓良臣聽到報告之後,悔之已晚,早知道就不該把竹桃交給她,這個女人已經失去心智了。
“濫用私刑,就依軍法處置吧。”韓良臣垂眸低沉地對待衛隊長下令。
“可是,將軍……”
“不必顧忌,這樣的女人生出來的孩子還會好嗎?”韓良臣閉上雙眸,他不是狠心之人,何況,他一直以爲這是他的孩子,可是對於陶姑所做一切,他屬難忍。
“不可以!”挽衣衝了進來,奔至韓良臣面前,“良臣,你不能殺死自己的骨肉。”
“挽衣,那一夜實在是良臣迷糊纔會做下錯事,以後,我們可以再生。”韓良臣心知挽衣的善良,可他真的很怕,怕那個孩子的身上會有他媽媽的邪惡傳承,他真的畏懼了。
“我們可以生,可這也是你的骨肉,你不能做這樣傷天的事情。”挽衣苦口婆心地勸道,“陶姑連殺兩命,是該罰,可孩子無錯,要罰,等孩子生下來再罰。”
“這樣的娘生下的孩子,不會是個魔鬼嗎?”韓良臣亦是痛苦地說道,他又何償願意親手殺了自己的骨肉。
“人之初,性本善,哪個孩子來到世上都是善良的,等孩子生出來,我們好好教化他,一定會是個出色的人。良臣,你不能做傻事,不能殺了那無辜的孩子。”挽衣又勸。
看着挽衣的善良,韓良臣不禁感激涕零,他回首對待衛說:“把她看好。”
待衛領命退下。
陶姑失去了竹桃,失去了劉廣義,一個人失魂落魄地坐在牀上,這一刻她什麼都沒有了,她愛的人,她的軍隊,唯一剩下的就是她的孩子,她扯下彌天大謊的一個孩子。人世間的一切都離她越來越遠,不知何時,她彷彿掉進一個萬丈深淵之中,只覺得自己無論怎麼爬都爬不出去,而她是何時掉進來的,她竟已不知。從不知絕望是何滋味的她,從來呼風喚雨如她,此時此刻像沒有了蛋殼保護的雛雞,那麼脆弱,那麼無助,而這所有的悲涼都是她自作自受。
“讓我進去!”
清蘭?陶姑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喚醒了她,她向窗外望去,清蘭,她的好妹妹,她最喜歡的丫頭。清蘭與竹桃不一樣,竹桃看到的是她所有的醜陋,她要竹桃做過很多見不得人的事。可清蘭不同,清蘭看到的都是她最美好的一面,是她人性中僅存的一點良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