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天竺迷霧 (2)

可是,既然要冒充公主,玉兔精爲什麼不直接殺了真公主呢?殺了真公主,斬草除根,一了百了,這是她冒名頂替、以假亂真的最佳選擇。更何況,她與公主還有一掌之仇呢!她把真公主拋棄在荒郊野外,這無異於在自己身上綁了一顆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爆炸的定時炸彈。她爲什麼要這麼做?而且,問題的關鍵還在於這真公主並非如太陰星君所說被扔在了荒郊野外,而是到了給孤布金寺的後園。這老太陰說話怎麼這麼沒譜啊?其實,雖然說老太陰在玉兔精和素娥仙子的恩怨上沒有造假,但是這並不說明老太陰就實話實說了。既然素娥仙子是思凡下界的,那麼她又怎麼可能讓你老太陰知道這投胎的去向?玉兔精就更不知道了。更何況,素娥仙子到底是不是因爲思凡才下界的恐怕還得兩說呢!玉兔精把真公主扔到了荒郊野外,難道這是太陰星君親眼所見?既然這裡有這麼多的不確定,那麼太陰星君憑什麼會非常及時地出現在毛穎山呢?原因很簡單。與悟空對戰不勝,玉兔精逃跑的時候曾經撞到過西天門,因爲有把門天將的阻攔她才敗走他方的。正是因爲那把門天將的通報,老太陰才知道了玉兔精的下落。否則,玉兔精在天竺國安分守己,不露聲色,老太陰怎麼可能知道她的下落?

如此一來,玉兔精遇到取經隊伍是一場意外,下界找素娥仙子報仇之說又不能成立,那麼她到天竺國來的目的究竟是什麼呢?

天竺國真假公主這一劫表面上看起來很簡單,但實際上這一劫的謎團卻很難解開。因爲這一劫的情節太完美了。換句話說,這一劫的證據太少了。要想解開這一劫的謎團,必須要放眼全書,仔細推敲。取經大業歷經九九八十一難,經過前文梳理,這八十一難又可分爲四難。天竺國此難在這四難中雖然並不起眼,但是卻很特殊。一方面,此難中的這個玉兔精是全書的最後一個妖精;另一方面,更爲重要的是這一難的總體情節與前面女兒國的情節有重複。這不是唐僧第一次被招贅了。按道理說,唐僧過了女兒國的情關,就過了一切情關了。天竺國拋繡球事件的出現對於此回情節而言,根本沒有任何意義。悟空要識別妖精根本就不需要繡球作爲指引,可以直接入後宮打探。後來,悟空在皇宮一再地拖延時間等候假公主的出現,已經引起了我們的警覺。另外,公主的美色也沒有任何意義。事實也證明,唐僧根本看都不看這個所謂的天竺公主。在這裡,拋繡球事件的出現除了要提醒我們卜婿的正規流程以印證唐僧母親殷溫嬌的婚禮有詐之外,更主要的還是因爲這個繡球是一個特殊的暗語,是本節的一個重要關鍵詞。

另外,我們來看看這一節之中多次出現的另一個關鍵詞,——花。第九十四回末,【正是那:邪主愛花花作禍,禪心動念念生愁。】第九十五回中,悟空和妖精第一次賭鬥時,【一個因取真經到此方,一個爲愛奇花來住跡】;妖精自陳兵器時,【因爲愛花垂世境,故來天竺假嬋娟】;西天門前悟空和妖精賭鬥時,【原來是國王沒正經,愛花引得妖邪喜】。這四處說得明明白白,玉兔精下界實是因爲某種花的緣故。但是,究竟是什麼花呢?

我們再來仔細分析分析這西天路上的最後一個妖精吧。當着太陰星君和悟空等人的面,那妖精最後現出了原形,乃是玉兔精。這個應該不會錯。即使錯了,對本節的影響也不大。之所以相信這個妖精就是玉兔精,是因爲那妖精所使的兵器乃是搗藥杵。一個人可以隱藏他的身份,但是特長和偏好是很難隱藏的。有個觀點需要再一次明確,《西遊記》中的神兵利器和各類法寶不是用來好勇鬥狠的,而是用來暗示人物身份,推動情節發展的。這個使搗藥杵的技術特長,與搗藥玉兔精的身份是匹配的,所以這個妖精真的就是舌兔精。那麼,這西天路上的最後一個妖精爲什麼會是一個玉兔精呢?因爲,這個玉兔精是與藥材相伴的。於是,藥也是本節的一個關鍵詞。

最後,既然妖精下界是衝着某種花而來的,那麼爲什麼她要跑到天竺國來呢?又爲什麼要跑到天竺國皇宮裡來呢?因爲,天竺也是本節的關鍵詞之一。

現在,我們把本節所有的關鍵詞做一個彙總:繡球,花,藥和天竺。這些關鍵詞到底是什麼意思呢?能夠同時滿足所有這些關鍵詞的只有一樣東西——天竺葵。天竺葵,又名洋繡球,原產南非,是多年生的草本花卉。其原是天竺國進貢給唐朝李世民的珍貴鮮花,這大概就是天竺葵名字的由來吧。其實,這天竺葵的原產地並不在天竺國,也並非只有在天竺纔有。但是,從作者當時所處的環境來看,他很有可能誤認爲天竺葵這種珍貴鮮花只有在天竺皇宮裡纔會有大面積的種植。所以,玉兔精就下界到了這天竺國皇宮了。但即使作者沒有這樣的疏忽,天竺這一關鍵詞作用仍然有效。

但是,玉兔精爲什麼要找天竺葵呢?天竺葵到底有什麼用呢?除卻一般的藥用和觀賞價值之外,天竺葵還有一般常人想不到的作用——驅魔。幾個世紀以來,人們一直認爲天竺葵具有驅散邪靈的作用。那麼,玉兔精找這種驅散邪靈的天竺葵到底所爲何事呢?十八年前之事,雖然老太陰語焉不詳,但是一定不簡單,當時的月宮裡肯定發生了什麼。否則,素娥仙子和玉兔精不會有一個失蹤一個被關的下場。

當年的事情很可能是這樣的:素娥仙子一時不慎撞破了月宮裡的某個重大秘密,惹來了殺身之禍。於是,她準備逃跑。只可惜,太陰星君先下手爲強,派了毫不知情的玉兔精前來捉拿素娥仙子。兩相賭鬥,素娥仙子不敵玉兔精。於是,素娥向玉兔求饒,並就自己所見的內容透露了一點風聲給玉兔精。玉兔精不爲所動,終於還是把素娥仙子給抓了回去。沒想到,事情真如素娥所說,老太陰把素娥給滅了。而玉兔精自己也因爲執行此項任務而爲太陰星君所疏遠,終於也因爲某項罪名被老太陰給關了起來。並且,太陰星君向玉兔精施了某種法術,打算讓玉兔精在監獄裡面自生自滅。玉兔精見機行事,裝瘋賣傻。

後來,終於有一天,玉兔精抓住了某個機會從月宮裡面逃了出來。由於自己熟知藥性,玉兔精知道天竺葵可以緩解此法術的傷害。於是,她就逃到了天竺國皇宮。爲了能有一個良好的療傷環境,於是玉兔精殺死了天竺真公主,棄屍荒野,然後自己變作個天竺國假公主隱跡在天竺國皇宮。

一年之後,取經隊伍來到天竺國,於是玉兔精打起了唐僧的主意。從玉兔精提出不見唐僧的三個徒弟的情況來看,她是瞭解取經隊伍的相關情形的。玉兔精的這一舉動,大概是因爲她認爲唐僧的真陽可以讓她從此徹底擺脫這個魔咒的困擾。於是,她冒險一試。

【妖邪慌了手腳,將身一閃,化道清風,即奔碧空之上逃走。行者念聲咒語,將鐵棒收做一根,縱祥光一直趕來。將近西天門,望見那旌旗灼,行者厲聲高叫道:“把天門的,擋住妖精,不要放他走了!”】這是玉兔精第一次與悟空交手時的情景。這玉兔精的逃跑路線實是奇怪。一個妖精竟然向西天門逃竄,難道她瘋了?這就跟小偷逃跑卻向公安局裡面衝一樣,能落好嗎?那會不會是妖精慌不擇路呢?有點像。如果不是護國天王和四大元帥的阻擋,說不定她還真就衝進去了。其實,玉兔精並不是因爲慌不擇路才向西天門逃竄的。在匹配唐僧的計劃失敗之後,實際上玉兔精是打算到西天門放手一搏的:衝進西天門,面對玉帝和天庭諸仙將自己的遭遇公之於衆。

但是,不管玉兔精能不能告倒太陰星君,這都是一條絕路。所以,玉兔精不到絕境不會走這條路。不過,面對後追前堵的緊急狀況,玉兔精來不及多想就立即轉彎了。玉兔精沒想到自己和悟空在西天門前的一番交戰暴露了她的真實身份。這都是那段不無炫耀的搗藥杵的介紹惹出來的禍。那西天門的把門天將都認識這個搗藥杵。於是,他們把這裡的情況告訴了太陰星君。看來,老太陰早就防着玉兔精的這最後一搏了。他一定已經跟四大天門的把門天將達成了交易:一旦發現手持搗藥杵的玉兔精就立即向他報告,並盡力與玉兔精周旋,拖延時間。不過,這個周旋拖時間的任務他們順勢就交給悟空了。老太陰一到,那玉兔精就絕望了。這一次迴歸月宮,玉兔精必定是凶多吉少。

剛纔說到,玉兔精爲了有個良好的療傷環境,將真正的天竺國公主給殺了,然後自己冒充天竺國公主隱跡在天竺國皇宮內。但是,最後天竺國真公主不是照樣出現了嗎?依舊活得好好的,並沒有死啊!其實,不是她沒死,而是她被人救活了。

縱觀天竺國此劫,唯一從中獲得好處的就是給孤布金寺。因此,不得不讓人懷疑給孤布金寺是不是真的就那麼單純,那麼無辜。實際上,那玉兔精將天竺公主殺死然後再棄屍荒野的整個過程都被佛派看在眼裡。待玉兔精走後,他們將天竺國公主救活,並把她安排在給孤布金寺的後園。同時,他們告訴老院主這個姑娘就是天竺國公主,並進一步吩咐老院主等到取經隊伍來到布金寺之後可將此公主交由唐僧師徒帶回天竺國。但是,這件事情未成之前,老院主必須保密。至於公主是如何到得這布金寺的,老院主也只可以說是風吹來的。不過,老院主並不知道唐僧師徒何時能到布金寺,而且他對來者的身份和目的均不清楚,或許是出於搶功勞的考慮,老院主多次到天竺國京畿查看,準備將公主完璧歸趙。但是,由於假公主的存在,老院主一直沒能如願。直到一年以後,取經隊伍到來,老院主纔有機會將此事做一個了結。從老院主借悟空之手將天竺國公主完璧歸趙的整個過程來看,其實這個計謀就是兵法常說的“樹上開花”之計。借別人的實力來達到繁榮自己的目的,這就是此計的精髓之所在。

悟空向國王道出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國王見說此詳細,放聲大哭。早驚動三宮六院,都來問及前因。無一人不痛哭者。良久,國王又問:“布金寺離城多遠?”三藏道:“只有六十里路。”】這“良久”二字足見國王悲傷之餘,仍然有着許多顧慮。他一定在考慮:這座布金寺究竟是怎麼回事?此事又將如何處理?沒想到這座離城只有六十里的給孤布金寺,這個怡宗皇帝竟然一無所知。此處可見,天竺皇帝與佛無緣啊!

經此一事,雖然達不到佛教大昌的效果,但是因着保護公主的這層關係,至少也可以讓這個怡宗皇帝對佛教另眼相看。佛教想要在天竺國崛起,不可能一步到位,還得慢慢來,急不得。此次,收穫最大的就是這給孤布金寺了。給孤布金寺重修,並被賜予封號“敕建寶華山給孤布金寺”。老院主被封爲“報國僧官”,賜俸三十六擔,永遠世襲。此劫最後,悟空提到雞可以降伏蜈蚣,令我們想起了黃花觀毗藍婆收伏百眼魔君的事情。同時百腳山改名爲寶華山一事,其實也是個提醒,這提醒我們注意到這蜈蚣的形態特徵其實是多足,而不是多目。雖然這個提醒在距離上看起來似乎有點遠,但是隻要讀書留心,雞與蜈蚣的這層關係和黃花觀的故事其實並不遙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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