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將近,幾日前的硝煙似平靜了些,卻仍可嗅到駭人的血腥味道。不日前在海的一端,銀州湖上只剩八百餘艘殘破的戰船尚留有一些宋兵在此堅決抗敵,也在幾日後盡被圖那及張弘範掠獲,換上大元的旗幟,宋廷僅存的痕跡就此被滅。也因在幾日前陸秀夫負帝跳海之時,後宮諸臣見皇帝跳海,個個心如亂麻,萬念俱灰,便大多隨之跳入海中,宋廷兵將及自發前來助戰的義民見此情形也都亂了方寸,戰局本就呈敗勢,經此鉅變,瞬間便已潰不成軍,絕望的士兵、百姓紛紛跳海,一發而不可收拾。如今過了這幾日,十餘萬宋人的屍體浮上海面,元兵發現其中一具屍體幼小白皙,身着黃衣,懷帶詔書之寶,於是將寶物上獻。張弘範命人去尋屍體,竟不可得,只好以宋廣王溺死上報與圖那,再由圖那飛鴿傳書與忽必烈。
銀州湖上屍首成山,皆是心灰意冷的宋廷兵、民,但在亂戰之中也有生者艱難逃出,或一路向西南而去逃往東瀛,或徑直向南去了更爲炎熱的國度,不願再回到中原,想來也是覺得此處不再是漢人天下了罷。
幾個士兵駕着輕舟逃至海陵山,慌亂之中自是尋得趙心玉和張世傑所在的山洞憩息,見了多日未見且生死未卜的將領,幾人自是喜極而泣,但旋即又是憂心起來,還未來得及再說話,已經能是泣不成聲。
張世傑見狀怒道:“你我皆是大宋的臣民,便是死了也不要落這不爭氣的東西!勝敗乃兵家常事,我們只需尋得幼主,方能東山再起,哪裡輪到哭了!”
“皇上……皇上駕崩了!”
聞聽此言,張世傑覺得頭上好似打了個焦雷,再也坐不住,上前抓住士兵的衣領:“休要亂說!”
士兵哭得一塌糊塗:“皇上駕崩了!皇上駕崩了……”
士兵悲泣着將連日來的遭遇一一道出,尤其講到陸秀夫負帝跳海之時更是泣不成聲,故此那十餘萬具宋人屍首也被他一句“屍首衆多而浮於銀州”帶過,再不願提及那心如刀絞之事。
張世傑愣愣地聽罷對方的訴說,似被冰冷剛硬的海風打得不能動彈了一般,呆呆地半晌,卻猛地轉向趙心玉處,雖手握寶劍怒目而視,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
趙心玉淡淡一笑:“我知道太傅想做什麼。我這便與太傅去尋元兵所在,只是這一路上太傅不可綁我,只需讓我坐在車中便好,不若讓百姓見了本爲忠臣良將的太傅大人,怎生成了使得卑鄙手段的小人?”
張世傑慘淡笑道:“我也無意這樣做,若非爲了將亡的大宋,我也斷斷不用這樣的手段,還望郡主見諒……”說罷深行一禮,心中無奈實是難以言表。
趙心玉略略整了下發髻,正色道:“太傅大人能在此時稱得我一聲‘郡主’,實在是對我的褒獎,也說了太傅大人是大宋的忠臣,這一件小事上便能看出了。我也不再多說什麼,許是想的不同罷……”一面說着,一面向外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