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內休說市井街肆,酒店茶莊鱗次櫛比,便是煙花脂粉香滿園的青樓,也是比比皆是。這花柳巷陌,紙醉金迷;倚門賣笑,夜夜笙歌的銷魂處,映射了人間多少醉生夢死、悲歡離合,又有多少世俗的嘴臉進進出出,苦樂歡顏。
這日,將近午飯的時點,城中規模不小的一處風月場“花滿樓”,已是各色人等雀喧鳩聚,門口帶青帽的小廝點頭哈腰笑臉迎客,內裡大堂及閣樓處,皆是男人的狂浪聲,女子的嬌笑聲,調情笑罵此起彼伏,真是煙花色海,熱鬧非凡。
正人歡鳥叫的時候,門口小廝突然發現,自家青樓的大東主蒯三爺,竟然朝這邊走來。這蒯三爺,據說是上邽的富紳,家底殷實,產業頗多,不過這花滿樓,自有掌櫃及老鴇照應,蒯三爺很少來,今天倒不知是什麼風,將這位大老闆吹來了。
“哎喲三爺,小人給您見禮了!”
迎賓小廝,都快要將臉笑僵,但乍見是大東主,忙振作精神,打起十二萬分的小心,趨步上前來,一個勁的點着頭,幾乎要將腰板彎下地去,還作勢要去攙扶蒯三爺,當然,真扶這小廝是不敢的,憑他的身份,根本不配。
蒯三爺普通身材,四十歲上下,白淨面皮,那模樣不像是腰纏萬貫的富人,卻像個講究斯文的老秀才。
蒯三爺瞟了眼小廝,將手一揮:“做你的事去吧,我這裡有貴客在此,花姨怎地不出來?”小廝忙打眼瞧,果然蒯三爺身邊還站着一個人,短粗的脖子上,扁圓臉小眼睛,看面貌像是塞北的匈奴人。小廝忙招呼聲,一溜煙進去通報了。
花姨,便是樓裡的老鴇,不多時只見一個身材略顯臃腫、但卻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人,小碎步顛着跑了出來,本就厚重的臉因塗了太多的粉而顯得有些過白,手中的絲帕扣在右手掌裡,左手還搖着一柄團扇。她上來便是百般逢迎,笑的身子亂顫,熱情的像是要將頑鐵都能生生熔化。
Www●tt kan●C O
“哎喲我的三爺,怪道我一早起來就左眼狂跳,果然是好兆頭,竟然又能和您這大貴人見面,我這心裡呀就像是喝了蜜……”
花姨一面滿面堆笑口吐蓮花,一面將人迎了進來。蒯三爺便還不曉得她的嘴,當下擺擺手打斷了花姨,笑笑道:“這位,是我的大貴客,沮渠老爺,不可怠慢。”這時大堂裡也有人認出蒯三爺,不斷上前來寒暄招呼,蒯三爺略略回了禮,便又神情專注的看向那沮渠。
花
姨閱人無數,察言觀色的本事一流。她見自家大東主,對那沮渠的言行舉止之間,似乎很是尊重和在意,便明白了這沮渠絕對非富即貴,忙施展了鮎魚功,滑溜溜地便黏了上來:“這位沮渠老爺一望便是人中豪傑……”
沮渠猛地摟住花姨,咧着嘴哇哇說了幾句,果然是塞外胡人。蒯三爺唉唉的點着頭,便笑着對花姨道:“算你的好福氣,沮渠老爺看中你了,要你今晚親自作陪,去樓上那處好廂房,我和你這就送沮渠老爺上去。”
一聽這話,周遭統皆愣住。倒不是說老鴇不能接客,相反很多妓院的鴇母,年輕時色藝兼優,豔名遠播,到的三十多歲做了青樓媽媽,實際上年紀也不算老,正是風韻猶存的味道,還有了少女時候所沒有的獨特熟女氣質。而且,一般的客人也不是光有錢就能點到老鴇以身作陪的,等閒之人還拜不了羅裙之下。
但指明要花姨作陪,之所以讓人吃驚,實在是因爲花姨已四十有五,年老色衰,身材臃腫,眼角的魚尾紋都能夾死蒼蠅。在靠臉吃飯的這一青春行裡,她的相貌當真令人不敢恭維,之所以能做到鴇母,不過是因爲她在管理和交際上頗有些手段,經營有方罷了。
在場一衆客人私下大搖其頭,暗道這未開化的胡人果然是口味偏重,不服不行。花姨本也錯愕,但轉想蒯三爺尊重和介紹的人,還怕是小人物麼,再說難得還有人能看上自己,這說明老孃魅力不減,久旱逢甘露,這是好事啊!有沒有錢都不重要。
於是沮渠摟着花姨,在衆人一片敬仰的目光中,昂首腆肚的上了樓去,蒯三爺隨在後面,反而像是個跟班相似。
剛入了最裡間的廂房,花姨便扭着屁股自顧往紅豔豔的牀榻上一軟,淺搖着扇嬌聲道:“沮渠老爺,你可要好好愛惜奴家……”
卻見蒯三爺轉身便緊緊拴上了房門。花姨心中暗訝道,看這陣勢,難道今日要老孃反過來雙飛一回?真是奇了。
“得了得了,老子雞皮疙瘩都要掉一地,你能不能好好說話?”
孰料蒯三爺快步過來,乃是恭敬的虛扶那沮渠老爺坐下,還親自斟了茶水。沮渠老爺也不知什麼時候,竟收了方纔的粗俗淫笑,換了另一幅面孔,兩隻小眼睛很是聚光,銳利機警,兜頭便是流利的漢語。
蒯三爺早已恭敬施禮道:“屬下蒯老三,再拜祁副使。”
花姨驚得立時從牀上蹦下,團扇掉落於地都顧不上拾,緊緊攥着絲帕,縮在一邊大張着嘴,有些失禮的直愣愣望着那沮渠老爺,又滿目驚疑的看向蒯三爺。
“花姨,這位便是我內衙的祁副使,乃是我們頂頭上司,你也可來拜見一下。”
花姨小心翼翼的走
過來,道了聲萬福,擦了把汗。她心中暗道我滴個親孃,本還以爲是哪個人傻錢多愛玩花樣的土豪,結果竟然是這尊聞名久矣的凶神,可得好生應對。
這沮渠老爺,便是內衙副使祁復延,蒯三爺,也正是上邽城中,內衙分支的總頭目蒯老三,而花姨,雖然是老鴇不假,但也是經蒯老三親自發展的一名內衙密探,身份可靠。
另外,這處花滿樓,正是上邽內衙的一處暗點,很多情報和接頭,都是在這裡完成,正因爲妓院乃是三教九流匯聚之地,陌生面孔隨意出入,也不會引起懷疑,還有一層便是,妓院每天會匯聚大量各種身份的人,口多舌雜熙熙攘攘,只要用心,便可以蒐集到意想不到的情報和線索。所以,青樓場所,實在是內衙的一處絕好隱蔽場所。
祁復延揮揮手,讓花姨先起來,先對蒯老三很不客氣直接道:“你找的這個叫花姨的,靠不靠譜,咋咋呼呼沒得誤了我的事。”
蒯老三忙笑道:“祁副使,花姨爲人很是可靠,能力也是有的,上回南陽王派張春突襲襄武的情報,也是她提前幾日搞到的。她咋呼,不過因爲是職業病,副使諒解則個。”
花姨畢竟混跡江湖多年,人也比較潑辣,見祁復延明擺着赤裸裸的有些輕視,便忍不住委屈的掙起道:“祁副使……怎得這般小覷人!我花姨叫姑娘們調教男人還是有一套,想知道什麼,就能叫他們吐出什麼,這還不行麼?”
蒯老三慌得出言低斥。祁復延哼了一聲:“好吧!算我失言。只要你們忠心的爲內衙做事,爲主公盡力,將來絕不會少了你們的好處。若有貳心,也無所謂,我內衙的追兇手段,你們也是清楚的。”
敲點幾句,祁復延轉頭略看了看:“老三,你這個場所,應該是沒有意外的了吧?”
“祁副使放心,在這裡說話,出你口,入我二人耳,此外再無人可知,絕密安全的緊。”
祁復延點點頭:“嗯。我這次突然而來,乃是奉了馮都帥的命令,前來上邽,親自總管和監督要辦妥一樁要事。因你們是這裡的土著,各方面熟門熟路,所以一個籬笆也要三個樁,我還是要和你們仔細商量纔好。”
“是何要事,請祁副使吩咐。”蒯老三不禁面色儼然,連花姨也變得凝重起來。
“好,我便開門見山。二位可知,主公已經下了軍令,將要突襲上邽,決心此次定要奏凱。雖然這次兵力恐怕不下三萬之衆,但衆所周知,即使司馬保的兵力大不如前,但上邽城池高大堅固,很難攻打,爲了保險起見,馮都帥與我及多副使商議,可在適當時候,在上邽城內有所暴動行動,予以配合大軍,好裡外呼應,一舉拿下上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