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聽劉胤道:“眼下我軍新敗,急切間不可再起攻勢。不過兒臣以爲,這只是侷限於正面戰場罷了。諸位請試想,若是能有一支奇兵,突然從秦州隴西郡或者天水郡等地殺入,在其腹地四處縈繞,其必然猝不及防從而人心動搖,然後再派遣主力大軍鼓舞西行全力進剿,屆時高嶽兩面受敵,首尾不能兼顧,秦州必然將爲我所有,此一正一奇之計也。”
相府司馬龐淳不禁道:“若說世子此正奇計策,也算良謀。但是……秦州之地,尤其是其東方略陽一帶,防衛森嚴,兵力部署也無甚疏漏,我們如何纔能有奇兵,突然攻其腹地呢?若是強行而入,那又稱不上是奇兵、顯不出效果來了。這點,臣下倒要請教世子。”
不少人也發出了附和之聲,紛紛言道請世子指點。少數幾人擰眉深思,在腦海中迅速設想,來驗證此計的可行之處。
劉曜也不說話,只目光炯炯地看着劉胤,等他下文。劉胤環視一圈後,纔不慌不忙揭開謎底道:“無他,另闢蹊徑耳。安定郡,在我雍州之北。近日聽聞此地又生民變,譁亂作反。父王可專門揀選一支精銳,也不要多,四五千人便可,前往安定平叛。然後小股人,大張聲勢搖旗吶喊,做班師回朝的表象,演給秦州看。同時父王秘密令其軍在安定留守集結,等過了當時風聲後,然後再迅速北上邊塞,穿過下河套之地,突然貫入隴西等內地郡縣。此便是奇兵出塞的計策了。”
“對啊!邊塞無主之地,荒寒廣闊,從那裡繞道南下,便沒有人能察覺了。”
“好,西進既然受阻,那便繞道北下,嗯,繞的好,繞的好!”
“……果然可行,值得一試!”
衆文武官員,聽聞劉胤之語,都紛紛議論起來,俄而都點起頭來,喜形於色。到得後來,連呼延謨這等深沉宿將,都不禁捋須頷首,連稱良策。
劉曜眼前一亮,兒子的這條計策,乍聞之下,有些驚詫,但若是再細細琢磨,果然是乘敵不備的妙計。他不由暗忖,秦州眼下連番戰勝,必定有所驕縱,更絕料不到心腹之地,會猝然遇襲。若是隴西動盪,必將迅速波及秦州全境,軍民將會惶恐驚駭,屆時,再以數萬大軍,鼓行而西,正奇相輔,內外夾擊,局面多半真可反手而定了。
“好!此計甚妙!孤也覺得很是可行,衆卿,可有補遺啊?”
劉曜呵呵一笑,竟覺得壓抑心中的烏雲,消散不少。他目光凜凜四下掃視,早有大片的認同和讚譽之聲紛沓響起,都道大王英武,世子明睿,皆是上天降給大漢的無價瑰寶。
於是劉曜專門給陳安下了詔旨,令他至少在今年之內,不得主動向秦軍挑戰。陳安臨汧之戰中,大敗而歸,也是驚魂未定亟待喘息的時候,就算劉曜不說,他也自忖沒有能力再去主動挑食,於是正好一拍兩合,就此按兵不動了。
這邊決意息兵的時候,秦州也正好抓緊處理自身的軍政事務。經過征戰兼併等,秦州目前有步騎七萬,亦算規模龐大。但高嶽歷來強調,人數多不代表戰力強,特別是在俘虜了漢國很多兵卒後,更是需要打散、重編、施訓等,讓來自各地的複雜兵員,能夠融合凝聚,將號令如一所向無前的軍紀和精神,百分百的貫徹下去。
到了八月桂花香的時候,秦州本土各處正是興修水利、操練軍馬、趕製軍械等一派熱火朝天的景象,邊塞又傳來了振奮人心的好消息。經過楊韜、鄧恆等北去諸人的努力,以靖邊爲中心,另有三處城池、五家部落等,作爲第一批轄地已統計、安置、收編完畢。楊韜上書建議並請示,如今條件基本成熟,此地已經可以建立郡治,在明確主權的前提下,更好地教化邊民、守禦地方。楊韜在信中更是請高嶽賜新建之郡的郡名。
得報後高嶽非常高興,對塞北首郡的籌建極爲重視。在與衆文武會議之後,高嶽第一時間做了批覆:准予正式立郡,並親自爲其命名爲撫遠郡,暫時仍歸秦州管轄。任命楊韜爲撫遠太守,鄧恆爲撫遠郡將,鮑衝爲撫遠長史,並將謝艾及姚襄,一齊派去靖邊,統皆出任主簿,襄贊同時,也作更好的錘鍊。在親筆信中,高嶽大力褒獎贊揚了塞北諸人,並以“內屏中國,外攘夷狄”八字,作爲激勵和鼓舞。同時,高嶽令楊韜等以撫遠郡爲根本,不遺餘力地進一步開疆拓土,宣威北荒。
謝艾、姚襄領着分撥的三千勁卒,帶着高嶽的淳淳叮囑和自己的萬丈雄心,歡欣而去,奔向廣闊的北方邊塞。二人年歲相近,故而一路北去,二人相談甚歡相得益彰,惺惺相惜。謝艾偏文,姚襄重武,但卻又都能融會貫通,互爲裨益。在隨後數年間的邊塞生涯中,二人在極好的鍛鍊了自己的身心和意志的同時,也結下了深厚的友誼。幾十年後,謝姚二人作爲搭檔,都是出將入相的朝廷重臣,而爲國家的繁榮強盛,貢獻了極大的功勞。
一路跋涉,綠洲點綴大漠,逶迤而行猶如穿梭在沙海之中,謝艾姚襄,畢竟少年心性,頗爲奇特。眼見着越往北走,入眼之處越有不同。內地正是金桂馥郁,而塞北卻朔風飛揚,竟欲飛雪。但擡眼卻見秋草黃,長河遠上白雲間;環顧四方山高地闊,天似穹廬,籠蓋四野,那種蒼勁無垠的壯麗,直欲讓人要縱情呼喊。
到了九月,終於抵達了靖邊。太守楊韜以下,熱烈歡迎,雖然見謝姚這般年少,心中頗爲驚奇,但更知道二人乃是奉了高嶽親令而來,絕不可輕忽怠慢。而且,男兒有志不在年高,建功立業不問出身,無論怎麼說,以後大家也都是朝夕相處的同僚了,在這孤懸塞外的邊地,同一陣營之人,還是有些親切之感的。
謝艾當衆鄭重宣讀了高嶽的親筆書信。楊韜以下,統皆匍匐再拜,恭敬領命,一片歡騰。此外,
對於高嶽分撥送來的錢糧兵士,楊韜等更是欣喜,靖邊城本身已有六千餘人的軍隊,眼下更是將近萬人,非惟自保,便是進取亦是不在話下了。
兩月時間一晃而過。這一日,撫遠太守楊韜召集衆人前來府衙議事,不多時,郡裡重要官員,便已到齊。
“諸位,方纔接到本城內衙斥候急報,南方有一支軍隊,突然出現在邊塞之地,已經快要接近本郡轄地。但奇怪目標似乎不是咱們,而是擦着咱們邊境,不停往西邊方向行軍。據斥候潛近了細細探查,是匈奴漢國的部隊。”
這話一出,下面立時交頭接耳起來。鄧恆從前是靖邊城的地主,眼下更是有了歸屬和憑恃的政府官員,保疆衛土建功立業的心思,無比熾烈。當下便大叫道:“既然是敵軍,不管他要做什麼,敢犯吾境,便叫其匹馬難回!本將的意思,咱們決不能坐視。”
長史鮑衝,點着頭若有所思道:“鄧將軍所言,我深以爲是。只不過我還想搞清楚,這支敵軍,莫名其妙地出現在塞北,有什麼企圖,明府可知道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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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韜嗯了聲道:“斥候稟報,敵軍大概有四五千人的樣子,也不打旗號,只管悶頭往西邊趕路,斥候沒有探到他們的目的,但我覺得確實很有點鬼鬼祟祟的味道,莫非是也要來劃一塊新地盤麼?”
姚襄年紀最小,列於末席,正在兀自思索。他隱隱覺得不對,但還不能清晰地抓住脈絡的時候,卻見主簿謝艾,蹙着眉接口道:“西方,也是下河套地區,本來是咱們下一步將要規劃的地方,但目前總還算是無主之地。敵軍往西,我覺得不像是突然要接管的意思。因爲開闢一方新土,前期的準備工作要花不少時間來鋪墊,總不能什麼都不清楚,就冒冒失失的派軍隊來。那麼,敵軍往西做什麼呢?”
他不禁站起身來,徐徐踱步,反覆推思。通過長時間的接觸,衆人也曉得他智謀非常,當下便都不做聲而望着他。驀地,謝艾停住腳,失聲道:“西方沒有目標,但如果繞過河套,然後轉而南下,也就是西南方向,正是可以直達秦州隴西。這批敵軍,必然是想出其不意,而突然襲擊我方腹地!”
在場衆人,立時悚然而驚。大家七嘴八舌討論一番,細細琢磨,謝艾的分析,可能性極大。楊韜拍案道:“既如此,咱們無論如何也得出兵,竭盡全力也要將這股賊軍殲滅在此,萬萬不可使其深入秦州,而遺禍主公。”
鄧恆一躍而起,罵道:“居心叵測無恥之極!時間緊得很,本將現就去點起人馬,去殺他個措手不及!”聽聞要出擊,姚襄立時興奮起來,忙也跳起,跟着鄧恆便就要大步而出。
“且慢!”
謝艾出聲且將二人喚住,復又道:“出擊是必然的,但若是能用些策略,那就可以事半功倍。諸位且聽我有個初步計劃在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