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嶽俯身在門外,一動不動宛如石雕。他等的就是這一刻,大門剛開了一道縫,他突地跳起,手中長槍在空中一招,急促地低喝一聲:“衝!”
他眼疾手快,手中長槍往前一個突刺,那值夜親衛老魯,還沒反應過來,便被直直刺穿咽喉,鮮血狂噴,想喊卻只能“嗬嗬”地低呼幾聲,捂着脖頸軟倒在地,兀自彈腿抽搐,垂死掙扎。
高嶽緊跨一步,擠進院去,長槍又如毒蛇吐信,直奔老魯身後的車鹿回而去,撲的一聲悶響,槍從左胸洞穿而過,車鹿回翻着充血的眼睛,張了張嘴,嘔出一大口血,也死在當場。
另一個值夜親衛被突如其來的殺戮驚得呆傻住,兩條腿想動卻怎麼也動不了,他剛想睜大眼仔細看個究竟,眼前一道寒光閃過,劇痛之下便陷入了無邊無際的黑暗。
李虎舞着手中帶血鋼刀,回頭對身後厲聲低喝,面色冷酷,“一隊跟着我肅清前院,見人便殺,不要手軟,另一隊跟着高司馬,快!”
二十名士卒緊隨高嶽其後,只往後院疾奔。高嶽虎目發亮,手中槍桿傳來的熟悉感覺,讓他平日喜怒不形於色的臉上,竟有了些許興奮之色。他心頭跳動,呼吸急促,全身起了一陣潮熱。
潘武都打發了人出去查看後,便想再回牀上躺着。剛走到牀邊,又聽見好幾聲叫喚傳來,這次聽得真切,是從前院方向傳來。
一陣不滿涌上潘武都心頭。前院這幫子手下,越來越沒個規矩,辦點事都這般吵吵呼呼的,明天定要重重斥責一番。
牀上桃枝迷迷糊糊地哼了好幾下,翻了下身子,一條雪白豐腴的大腿,伸出被外,搭在牀邊。
潘武都心中暗罵幾句,他俯身掀開被子,懶洋洋地正要上牀,腦中突然有電光火石般念頭的閃過,昏暗中,他一下子僵住,驀地瞪大了眼。
慘叫聲!前院傳來的是慘叫聲!
潘武都心中如被巨鼓重錘撞擊,冷汗爬滿了全身的毛孔,頭髮根根豎起,打了個冷顫。
外面的慘叫聲已由遠而近的傳來!他一下子驚覺過來,看都沒看牀上的女人一眼,轉身便翻上窗臺,想跳出去逃走。
剛把身子探出窗外,幾根尖銳發亮的矛尖槍尖,已由窗下寒光閃閃逼了過來。潘武都頭皮發麻,忙不迭地往後便縮,舉止失措間,一下子從半人高的窗臺上,重重的跌坐在地上,疼的耳目歪斜。
“咣噹”一聲,臥房的門已被重重踹開。牀上的桃枝從睡夢中被突然驚醒,茫然了片刻,看着一個高大身影領着一羣人,轟的一下涌了進來。
桃枝尖叫着從牀上彈起,又猛地坐下,急慌慌鑽進了被子,死死抓着被角擋在胸前,一聲不敢再出,只抖得篩糠般也似。
一片火把點
起,光亮頓時照滿了整件屋子。
高嶽一眼便看見了跌坐在窗臺旁地上的潘武都,光着身子,一件寬袍卻搭在窗臺上。又聽那牀上簌簌作響,轉目一瞥,見是個衣不蔽體的女人在那瑟瑟發抖,不由鄙夷地一哼。
潘武都跌坐地上,面色灰敗,大開着的窗口,刺骨寒風凌厲的撲了進來,他又冷又懼,但額頭上卻是冷汗不止。光亮乍起,他被晃得不由得眯起了眼,卻仍然探着腦袋,竭力的往前看去。
等到視線逐漸適應下來,他一眼便看到了被衆人簇擁在前的高嶽,潘武都臉上登時寫滿怨毒忿怒的顏色。
“原來是你這隻漢狗!”
高嶽倒提長槍,慢慢走到潘武都身前,低頭冷冷地俯視着他。槍尖血跡未乾,在火光照耀下,射出一股妖異的深紅色。屋內空氣中,一股狠厲殺氣,無聲地瀰漫開來。
潘武都下意識地挪了挪身子,他的尾椎摔得不輕,身子一動便疼的呲牙咧嘴。
此時門外一陣聲響,包圍在屋外的三十名兵卒,都從前門陸續進來。不多時,李虎也拎着鋼刀走進屋內,手裡還提着一個血淋淋的首級。
李虎面無表情的看了潘武都一眼,轉首對高嶽點點頭:“整院已被肅清,親兵頭目莫胡盧負隅頑抗,屬下已親手斬之。”
說罷,他將手中莫胡盧人頭往身前一扔,人頭在地上滾了兩滾,停在了潘武都腳邊,帶着一臉血污,兩眼還死死地瞪着。
窗外夜風帶着肅殺之意捲進屋內,吹得人遍體生寒。一衆士卒手持火把,沉默無聲的圍攏佇立。屋內只有忽明忽暗的火光跳動,映得屋內鬼影森森。
潘武都被那死人頭上的一雙眼睛,盯得汗毛凜凜,禁不住怪叫一聲,整個人也要癱軟下來。
他擡頭惶然四顧,終於忍耐不住,大口喘着氣,乾巴巴道:“我與你高司馬,歷來是有些誤會。可這並不是我的本意,都是這些陰損的手下人,不停挑唆……只要高司馬能饒過我性命,我願,我。”
他魂不附體,一時也不知道許諾什麼,只說的磕磕巴巴。
高嶽冷笑,語氣冰涼道:“原來潘將軍眼中的漢狗,也是這般讓你害怕嗎。”
“是我口出狂言,再不敢了。”潘武都光着身子,竟趴伏在地,連連磕頭,撞得地面發出咚咚的悶響。
他忽然猛地擡起頭,額頭上已是鮮血混着汗水,淋漓一片。他顫着聲道:“高司馬以爲殺了我後,那姓郅的奸賊能容得下你?我最是曉得,他容不下身邊有一點點的潛在威脅。不如放了我,我們聯手反戈一擊,再”
高嶽手中長槍已是迅疾一刺,帶着死亡的森冷氣息,直直扎進潘武都的喉間,槍尖從脖後戳出,再猛地拔出,鮮血頓時從前後傷
口噴涌而出。
潘武都再也作聲不得,死死掐住自己的脖子,徒勞的阻止噴涌而出的鮮血。他眼珠爆出,仆倒在高嶽身前,渾身抽搐痙攣,片刻後終於一命嗚呼。
“呀!”一聲持續的尖銳喊叫,卻將衆人驚得渾身一跳,循聲望去,卻是那牀上的桃枝,目睹潘武都被殺,驚恐地神經崩潰,抱着腦袋只顧埋首放聲嘶叫,身下木牀被她抖得吱吱作響。
高嶽側目而視,忽然想起當初雷七指提過,據車鹿回和莫胡盧所講,那般僱匪暗襲的殺人良計,竟乃是他們的主母想出來的。
高嶽皺了皺眉頭,卻不做聲,轉過頭直直的看着李虎。
李虎眉間一跳,沉默片刻,拎着鋼刀走向牀邊。“撲哧”聲響,女人的尖叫戛然而止。
高嶽略略頷首,回身四顧道:“既斬草,便除根。爾等現在速速隨我去前院,守住大門,遲則生變。”
有些士卒一臉茫然。這潘武都一府之人都已殺光,還有什麼危險?但高嶽有令,怎敢不遵,奉命行事便是。衆人便一起往外走去。剛走進前院裡,聽得大門外,有之前留在門外值守四名兵卒的訝異聲,斷斷續續傳來。
“城主大人?……”
“……回稟城主,潘武都已死了……哎?”
“兄弟們,咱們被埋伏了!”
“狗賊,你們想……啊!”
幾聲短促的慘叫聲刺入耳中。高嶽面色愈發冷峻,他腳步急停,一擺手,止住了身後衆人,示意各自藏身在廊柱、花壇之後,屏聲靜氣。
“高嶽目無上官,擅殺大將,叛逆謀反。現有叛卒突貴,勾結高嶽,意圖不軌,現已伏法;本官再只誅高嶽,餘者繳械不問。”大門外,郅平的聲音,尖銳急促,透着一股陰狠決絕。
“撲哧”一聲,從院牆外面,扔進來一個物事,在院中地上滾了數滾,停住不動。有士卒急忙拿火把去照,衆人急擡眼看,火光亂跳之間,那物事,赫然是老卒突貴的人頭!
白日裡,高嶽送走衆人後,在枕頭下無意中發現了一張紙條,上面只有四個字:“司馬有險”,沒有署名,但是高嶽一眼便認出,這個字跡,和突貴上次那本小賬本里的字跡,一模一樣,這是突貴所寫無疑。
看了字條後,高嶽和韓雍商定,高嶽誅殺潘武都後,並不貿然出去,只在院中閉門固守,等待韓雍率部趕來;而韓雍會盡最大能力,用最快速度,彈壓收編潘武都餘部後,第一時間便趕去和高嶽會合。
雖然沒有具體明說,但是留字條也是一種很大的警示。這必然是突貴無意中,查知了一星半點什麼對高嶽不利的情狀,迫於形勢便匆匆留下字條提醒,後來卻被郅平發覺,最終慘遭殺身之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