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不是。”孟氏眼裡也有幾分淚光,她輕輕摩挲着手中的信箋,臉上卻是一片笑容:“孟家,我想要的也就是好好的安葬媽媽,逢節祭拜。旁的什麼人,也就是順勢而爲罷了。再者,到了眼下這個狀況,你瞧一瞧誰還能饒得過誰去?他們一家子可不是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一個是孃家做靠山,背景雄厚,一個是爲人夫的頂樑柱,握有把柄。咱們就是瞧一瞧,這究竟是誰能狠得過誰去!”
“姑娘說的是。”聽得這話,高蘭也是點了點頭,笑着道:“說來,那薛珍珠、石菊花這麼些年都是太太的心腹,做的事多了去。少不得對府裡頭的事情更清楚,再者,聽着她們的行止,我想着就算是三爺的子嗣,許是能有一點意外之喜呢。”
聽得這話,孟氏也有些驚詫:“這又是怎麼說的?我分明記得涵哥兒早早就是去了的。當初,多少大夫過來瞧過的……”說到這裡,她微微一頓,才恍然道:“難道還有另外一個孩子?”
“正是呢。”高蘭點了點頭,臉上也露出些許興奮的笑容來:“聽着意思是這樣的。有了這個在手裡,姑娘更不必理會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好好保重身子,照看姐兒哥兒幾個。瞧着姑爺也是極好的,這小日子自然過得安樂。”
這話說得極是溫情脈脈,孟氏聽了,少不得點了點頭,含淚應了下來。就在這個時候,外頭忽而有丫鬟回話:“大姑娘來了。”話音剛落,敏君的腳步聲便慢慢響起。
孟氏與高蘭相視一笑,忙就是拭去眼角的淚珠,收斂情緒。待得敏君進來時,擡頭一看,也只覺得兩人眼角發紅,也不知道是什麼緣故。這個念頭一閃而過,敏君上前先是道了一聲:“孃親萬福。”
“敏兒,怎麼這個時候過來了?”孟氏伸手攬住敏君,笑着摸了摸她的臉頰,溫聲笑道。敏君順着孟氏的力道僅僅靠着她坐了下來,然後再轉頭與站在一側的高蘭道了一句高嬤嬤好,這才與孟氏回話道:“女兒正有事求娘成全呢。”
另外一邊的高蘭聽得敏君的話,也忙回了一聲姑娘好,原是想行禮的,卻是被孟氏壓了下去。此時見着她們母女說起話來,便悄悄退到略遠的地方,頗有幾分溫煦的看着眼前的情景,眼中卻是一片淚光。敏君恰巧看到這高蘭的神情,也是稍稍一愣,思及先前過來時看到的情景,那成全兩字纔是吐出口,她便下意識地將話題一轉,連聲問道:“娘,可是出了什麼事?瞧着您這麼個模樣,女兒心裡也難受……”
“哪裡有什麼事。”孟氏忙就是岔開話題,但看着敏君皺着眉頭,似有幾分不信,便皺了皺眉,考慮了半晌,才輕聲道:“罷了,你也是性子倔強的,我這裡套不出什麼話,只怕就要從旁的地方尋出什麼話來。原是娘多年的心事終究成了,心裡太過高興而已。”
“心事?”敏君聽着這話,將這兩個字在腦中轉了轉,纔是試探一般道:“可是外祖母的事兒有眉目了?”她直接將那姜氏拋到腦後,說得十分的自然。
“嗯。終究有了點眉目,過幾日等到了黃道吉日,便能將你外祖母的墳移到風水好的地方,使了人好生供奉清理。等娘身子骨好一點,再帶你去瞧一瞧外祖母。”孟氏笑着慢慢說來,臉上的神情也越發得柔和起來。她現在身懷有孕,也是有些忌諱的。不過,終究是能暫時將那一樁心事放下了。
敏君聽得這話,也很有幾分高興,當即忙道:“這麼說,孟家的事,孃親也不必插手了?我聽着外頭的傳言,竟是鬥得熱鬧呢。得很。您這會子置身事外,只怕他們也是停不下來的,想來老天爺也是有眼的,方讓他們狗咬狗成一團兒。”看着孟氏的樣子,雖然對那姜柔雲仍舊是怨憤難消,但也沒到失去理智的地步,加之她滋滋念念的事情也是提前成了,拿着這些來勸她,或許能從孟家那爛泥坑裡出來:“再者,您身子也是一日比一日重了,好生調養都來不及呢,竟等幾個月,看着事態如何發展,再徐徐圖之。”
“我曉得你的意思。”孟氏聽到這話,也就是點了點頭,溫聲道:“放心,就算旁的不理會,只說爲你們兄妹,爲徐家積陰德這兩樣,這不留餘地的事我也不願意做的。前面我做的也是夠多了,他們的名聲、夫妻情義也都是沒了,我還求什麼?”說到這裡,她也露出一點笑容,伸出手指點了點敏君的額頭:“說了這麼半日,只說這些個不該你理會的事兒,倒是忘了你過來求什麼?”
“娘,這來了燕京好些日子,女兒也沒能學什麼東西,想着您請教針線、才藝的來。趁着年紀小,好生學一學這些。”敏君笑着回了話,一面又道:“您不曉得,先前女兒鬆了一點針線活計與馮姨,她雖說也讚了女兒有些進益,但看着她送來的扇子荷包等小物件,樣樣都是極精緻的。雖說現在年歲小,還沒個妨礙,但若是等着大了,還是做得粗糙,就是馮姨素來待女兒好的,心裡也少不得生出點念頭來。”
“你倒是機靈,瞧得出這婆婆與姨母的不同。”孟氏聽得這話,倒是笑了笑,伸出手捋了捋敏君額上的髮絲,暗暗有些感嘆:“也是,你也漸漸大了,又是懂事的孩子。若沒個什麼事情可做,自己心裡也過不去。這針線女紅原是咱們女兒家的本分,另外下廚、管家也是怠慢不得,至於才藝,略略曉得一些,養養性子,倒也好。這兩日,娘必定給你尋兩個好的來。”
這話一說,敏君也是點了點頭,笑着應了。她是個閒不住的人,這沒事做的日子過兩三天就是覺得渾身不自在。家中藏書雖說頗豐,但她從未深究細研,因此看得極快,竟不覺得有什麼意思。剩下的刺繡女紅等等,雖說足夠消磨時間,但能尋個教師做得更好,那自然比自己東一抓西一把的零零碎碎地做來得好。
因此,她方特特求到孟氏這裡,預備多找一些事情來做,免得整日無聊。現在看到孟氏許了這件事,情緒也頗爲穩定,她再說笑兩句,問了問身子可是舒坦等話後,便笑着離去。
經了這一遭,孟氏倒是越發得覺得自己心情爽利了許多,只打發高蘭先去將薛珍珠、石菊花兩人請過來,細細詢問了一番,有說了好些話,方打發她們兩人回到高蘭所有的那處宅院。自己則是想了許久,連着午飯也不曾好生吃,後纔打發了小廝婆子,令人守在孟家的外頭,日日回信。而新近採買的僕婦丫鬟,也預備重頭收攏在一起,令人好生看着。
這孟氏心中籌劃不斷,卻不想另外一邊的繁君瞧瞧看出了些許破綻。說來,這也是巧合,前些日子她因爲看到那小丫鬟的屍首,嚇得大病一場,好不容易定了定神,恢復過來,這日便扶着丫鬟到院子裡走走。
“姑娘總算好些了,這些天可把奴婢幾個唬得厲害。”碧綾扶着繁君,臉上笑意盈盈,一雙眼睛也只盯着敏君,瞧着竟是極高興的:“再過兩日吃了剩下的幾帖藥,想來這一場病就會好了的。”說完這話,她看着繁君前頭有一塊巴掌大的碎石,便頓了頓,拉着繁君往左側挪騰了一點,一面擡頭預備繼續說下去。誰想着,她擡眼就瞧見繁君目光幽深,眉頭緊皺,彷彿正是在想着什麼大事一般。
“姑娘,姑娘,您想什麼呢?”碧綠看着繁君如此,忙就是推了推她的肩膀道:“若是有什麼心事,姑娘不妨到前頭的亭子裡坐一會,等想明白了再逛院子。”
“沒什麼。”繁君被搖晃着回過神來,眨了眨眼睛,就是與碧綾敷衍地笑了笑,側過頭與身後跟着的紅綢道:“也是走得累了。碧綾,你扶着我到亭子裡。紅綢,你回去取些吃食來,既是出來了,索性多走走,也透透氣。”
身後跟着的紅綢聽了這話,忙就是笑着應了:“是,姑娘,那奴婢過去瞧瞧,若是有細粥湯羹最好,若是沒有,就選幾樣點心過來。姑娘聽着可好?”
“你看着辦便是。”繁君淡淡地回了一句話,目光卻是一絲情緒也沒有。直看得紅綢臉色微變,她方是重新回過頭扶着碧綾一徑往那亭子走去。碧綾皺着眉看了看低頭往回走去的紅綢,再偷偷用眼角打量了繁君幾眼,心裡由不得打了個突,咬着脣沒有說什麼話,只扶着繁君到了亭子裡。先是用帕子拂去亭子邊木欄橫屜上的灰塵,再用早就搭在手上的絨毯鋪好,這才讓繁君坐下。
繁君早就發覺碧綾的神情異樣,她瞅了幾眼,就拉着站在身側的碧綾坐下來:“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