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氏卻不是尋常人等,她擡頭一看到那顧紫瓊,立時便開口喊人,也是由此,這顧紫瓊卻是不曾撲到她的身上,只能不斷地叫罵。馮氏駐足停了半晌,卻是冷笑一聲,道:“讓她閉嘴!”
這四個字的話,卻是比顧紫瓊連番叫罵都是來得有用。只見兩個婆子上得前來,伸出手就是與顧紫瓊幾個耳光,只打得她嘴角歪斜,臉頰腫脹,再也不能口出污言。馮氏臉上也沒什麼得意之類的神情,只定定打量了顧紫瓊兩眼,看着她蓬頭亂髮,衣衫凌亂,便挑了挑眉,淡淡着道:“倒是難得見着你這樣。”說完這話,她也不理會顧紫瓊如何回答,就是徑自領着丫鬟婆子往屋子裡走去。
剩下的那兩個婆子,看着馮氏神色淡淡面,對於顧紫瓊根本不放在眼底的,也都是放了手,一面還嗤笑道:“這還當自己是個玩意兒呢。倒是衝上來與奶奶較勁,也不瞧瞧自己渾身上下,我看着,就是那才入府裡的小丫頭片子,也是比她更體面一分。”
“哎呦,我的老姐姐,這可是顧姨娘啊,你怎麼就忘了,昔日可也是在這府裡頭作威作福的,連着她一拇指甲也比我們金貴的。”另一個婆子卻是湊了過來,一面也順着話頭怪聲怪氣地說道。
“那會子的事,現在拿來說有啥子用?飛上了技頭那自然是鳳凰,這落了架的卻是連雞也不如了。何況,她原也就是一隻雜毛雞罷了。”第三個婆子也是笑了,一面嗤笑,一面隨着那兩個婆子往馮氏的方向追去,口中卻轉了話題:“不說這些咱們還是趕緊過去。在這東西上花費氣力,着實沒什麼用處。”
另外兩人也是點了點頭,三人便是棄了這顧紫瓊,忙忙着往前趕去。剩下的顧紫瓊,在聽的馮氏的話之後,便是覺得有些羞恥,但聽完這三個僕婦的話之後更是羞憤到渾身顫抖,她怎麼都想不到,自己在這些婆子的眼底,竟然是這麼一個、一個東西。
你們!你們憑什麼看不起我?什麼雜毛雞,什麼玩意兒?我也是大家閨秀出身堂堂正正的官家小姐,若不是父親爲人所陷害,更是這錦鄉侯府尊貴的當家奶奶未來的錦鄉侯夫人。哪怕這個不提,若不是、若不是那蘇嫺!她這回也有了自己的孩子,更不會和耀哥哥間到這個地步。她咬了咬牙,想到紅錦所說的棉籽油一事,更是恨得兩眼通紅,只死死瞪着馮氏離開的地方怨恨不已:你等着!我一定會報復的!我不好過,你也不要想着好過!憑什麼,你就能佔盡好處,居高臨下地對着我說話?昔日,你也不過是跟我一樣的。
想到這裡顧紫瓊猛然深深呼吸了兩下,就是狠狠心,忍着心中彷彿被人用利刃戳入的痛楚,轉過身一步一步地往回走。
待得她走了後一邊的花樹之下卻是走出個紅錦來。她脣角微挑,心底卻是一片淡淡的,這個結果並沒有出乎她的意料,畢竟馮氏這等人,卻是個最精細不過的。哪裡會這麼容易就是讓顧紫瓊成了呢?不過這只是一個開頭罷了。後頭,還有的瞧呢。
紅錦心裡頭想着,定定看了一會子,也是轉過身離去:看來,這顧紫瓊自己是不消多擔心了,而蘇耀那裡,自己卻還得多多地花費氣力,也好讓這一場大戲,正兒八經地好生演上一場呢。
也是如紅錦所想的一般,那顧紫瓊一步步走回自己的屋子後,她怔怔呆在那裡想了許久,就是拿出銀子讓婆子擡了熱湯,拿了胭脂水粉並膏藥,打掃了整個屋子。
那些婆子想着先前顧紫瓊得寵的時候,又瞧着她彷彿東山再起了一般,又是重頭放出來,卻也不敢怠慢,只與她打理得乾淨。
而顧紫瓊在與自己洗漱乾淨,又是換上日日的衣衫,再慢慢地塗好了消腫收斂的膏藥後,轉頭看着一掃乾淨的屋子,再想起當初滿堂輝煌的時候,以及後頭自己被關在這裡頭,整間屋子慢慢落灰的景象,她沉默許久,心裡頭卻彷彿漸漸有些靈光起來。
這屋子,就好比人一般,若是沒了權,沒有了勢,再是精緻,再是美麗,也是不中用的,若是有了這兩樣,就是一片空地,也能起朱樓,設豪閣。自己的確是想差了,那馮嫺何曾喜歡耀哥哥,可還不是霸着那夫人的位子不放?爲着什麼?還不是爲着這蘇家的權勢!
這麼怔怔想着,她終究閉上雙眼,臉上露出狠厲的神色:不管怎麼樣,這一次,自己一定要讓她的真面目露出來!哪怕、哪怕這樣自己也得不到什麼好處!
如此籌戈的顧紫瓊,接下來的幾日卻是總也不出門,只安生療傷。也不曉得是上天成全,或者是旁的什麼,等着她這一次傷好子,卻發現自己先前臉頰上留下痕跡的地方,這會竟是一片潔白無瑕。
看着鏡子中有些憔悴,但更顯出靈秀嬌美面臉龐,顧紫瓊又是驚又是喜,伸出手指輕輕碰了碰那個地方,卻看到自己的手指也是顫抖起來。她慢慢地收回手指,雙眸之中落下淚來,卻又歡喜得笑出聲來:真真是蒼天有眼,知道自己的委屈與無辜,送了這麼一份大禮來!她喜氣洋洋地想着,一雙眸子沾着水露的光澤,越發得熠熠生輝,洗若是山中的清泉溪流,十分地清澈宛然。深深地呼出一口氣,顧紫瓊平靜了一下心緒,就是從一側的箱子裡翻出早就準備好的衣衫來。淺白的杭調衫子,只用些許淺綠的絲線繡了些竹葉紋,同色的十二細褶羅裙,中間微微繡了些銀線波浪紋,行動間便是光華流轉,碧綠的宮絛束得纖腰細細,越發得顯出身量窈窕,嬌弱無依。好生保養梳理過得烏髮綰成婉轉低垂地墮馬髻,數支白玉釵並一把玉梳點綴其中,耳中用米粒大的玉塞子,手上裁着玉鐲子,顧紫瓊這麼一番妝容,只將面容映襯着嬌弱素淨,十分地柔美。渾身上下看來,競是無處不妥帖,無處不合宜的。
這等容貌且不談,顧紫瓊經過一番風霜,卻是更添三分柔弱的風韻,又是拿定了主意做小賠低的,待得到了蘇耀的屋子裡,與他說談半晌,又是垂淚低泣,又是輕聲嗚咽,只將那蘇耀說得心神搖曳,思量着早年的情分,再看着如玉美人兒,他自是漸漸軟和下來,反將先前的些許厭僧之情忘了個一乾二淨,只上前來輕輕摟住顧紫瓊,低聲道:“原也是我太過暴躁,卻是誤了你,還讓你受了這些委屈。”
“自來好事多磨,總也是如此的,妾身並不委屈,只要你我情歸日好,還有什麼委屈不委屈的呢?”說到這裡,顧紫瓊自是忍住心頭的那些情緒,低聲委婉着道。
這話一說,蘇耀越發得溫存,又是與她說起日年的那些事,又是與她情話綿綿,說得最後,顧紫瓊還是壓住心裡最想說的話,到了底,也就含淚說了那麼一句話:“只是妾身着實無用,這麼些年,竟也沒個孩子,倒是辜負了耀哥哥的一片情意。”
聽着顧紫瓊說孩子的事兒,蘇耀也有幾分黯然,說來也是奇怪,早年他與馮嫺感情也不甚好的,可是三年競也有了兩個孩兒,如今都是能健健康康地長大,沒想到這之後,不但馮嫺再無所出,就是顧紫瓊以及那紅錦,也是各個沒個響動。然而,他的身體卻是頗爲健壯,也並無腎氣不足,只能歸功於上天註定他獨有兩子了。
只是這樣,卻是有些委屈了顧紫瓊。自來女人,若沒個孩子,這腰桿子便是不硬,就是再有寵愛也不算得什麼,何況顧紫瓊眼下的身份,並不是正妻,而是小妾也不如的通房呢。
想到這裡,蘇耀越發得生出幾分憐惜來,當即便摟着顧紫瓊,嘆道:“我也知道,這般事委屈了你。可是蒼天註定如此,我們也是無可奈何,只能看着日後罷了。平日裡,多多捐些香油錢,也就是了。”
只是蘇耀這麼說,卻沒想到他的神情舉動都是落入顧紫瓊的眼中,她已經不是原先那樣,將十分的心放在兩人的情意之中,而是細細琢磨着,想要從中看出些端倪,好讓那馮嫺徹徹底底地倒下!
而存了這樣的心思之後,顧紫瓊也不是那等糊里糊塗的人,她又是與蘇耀多年相處相愛,自然也明白他的心思,只一看蘇耀如此,她便是在心底拿定了主意:看來,這件事自己還真是有些門道。耀哥也不是沒有懷疑的,也就是沒想到那些地方而已。若是真的有了證據……
顧紫瓊心底微笑,腦中閃過好幾個念頭,到了最後卻只留下一個:這事兒原是那紅錦說的,估摸着她也有證據在纔是,還是先與她聯手扳倒了那馮嫺,聽一聽她的話,若是使得,也不用特意安排了。她這麼一想,臉上便露出幾分異樣來,落在蘇耀的眼中,他心底卻是打了個突,輕聲問道:“怎麼了?看着倒是像想着什麼好事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