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張佳木出城視察田莊的同時,北京城中華燈初上,正是熱鬧的時候。
最近大亂平息,城中安靜如常,甚至比往年要好。因爲幾樁善政,還有新出了巡防九城總兵衙門,把五城兵馬司,還有錦衣衛等強力部門都籠罩在內,京師治安不知道好了多少,人提說起來,當然是對張佳木交口稱讚,不過,提起張佳木麾下的幾個能人,特別是新任的巡防九城總兵官曹翼,因爲馭下有方,治安明顯比上年好,所以也得到了極高的評價。
對曹翼來說,這樣的好評是動力,當然也是壓力。
今夜要是往常,哪怕是一個多月以前,他也是跟着張佳木出城去了。領幾十直衛,來回的知會各地的部門幫助關防,到了田莊,有內衛的人,回到城裡,一樣也是按章程辦事就得,只要路上不出岔子,他的差事就算是辦的漂亮圓滿,誰也說不出他的不是來。
但現在可不同往常了,這麼大的一個部門,他又是總兵官,就數他最大,以前辦什麼都有的商量,有依靠的人,現在可凡事都只能靠自己。
就這麼短短時光,曹翼就生生熬白了頭髮,這個官,可真不容易當。
現在的他也不能回家,倒也沒有留在衙門裡頭,北京五城,中間是皇城和禁宮所在,坊市又多住着達官貴人和富裕小康之家,所以治安不必操心太多,只要把坊中的混混無賴管束一下就得。
東西兩城,因爲靠着東西兩個大市,就算是普通的街市上也有不少鋪子,來往的外地人和客商也多。
特別是西城,因爲有西市在,還有衆多的寺廟宮觀,所以遊客衆多,就是留下來居住預備下科考試的舉子也是比別的城多,外客多,客棧酒樓飯莊自然也多起來,煙花之地和賭坊自然也就更加多起來。
賭坊這玩意,就是最容易容流三教九流之輩,並且容易惹事生非的所在。
錦衣衛往常,在賭坊裡抽成頗多,後來張佳木弄錢有方,賭坊的抽成倒是不要了,把一些小賭場和不規範的賭場打掉了七七八八,但留下幾個背景硬地方大,而且還算是聽話順教的賭坊,以便叫那些賭客有地方可去。
賭不如疏,酒色財氣是人生最喜好的事,硬是賭的叫人無法可想,也是極容易生亂的事。
忙了一天,卻不能回家住,直接就到西城。
在人羣中微服而行,擠的一身臭汗,雖是還沒到五月,但清明已經過了,就算是北方也開始熱起來,曹翼盤領青衣,先是戴着一頂大帽,後來就戴不得,只能拿下來當扇子來扇風取點涼意。
他的打扮也不突兀,中規中矩的樣子,這陣子京城裡這般打扮的人到處都是,正好方便行動。
在街市上轉了一大圈,就帶着從人回到臨時的住所,也是西城有名的景點,外來的人都喜歡去上柱香的護國寺。
從偏門一進去,到了所居的跨院,曹翼便叫道:“來人來人,快點打洗臉水來,擠的老子一頭一臉的臭汗”
“到底是幹了總兵官了,武職一品,威風也起來了啊。”
剛剛吩咐下去,就立刻有人搭腔,轉頭一看,曹翼卻也是一臉的笑,只道:“你們兩位大爺,可算是來我這小廟幫把手了。”
來者正是李瞎子和餘佳,兩人都也是換了便服,青衣小帽,也是行腳商人的打扮。身邊還有幾個伴當,也是裝成夥計的模樣,正都笑嘻嘻的看向這裡。
“京城之中,這一陣子怕是多了二三十萬人”曹翼一邊洗臉,一邊訴苦道:“茶坊客棧,大小酒肆,無不大發利市。當然,找外快的江湖兄弟可也不少”
“那是自然。”李瞎子笑道:“不是跟着大人,咱們肯定也要撈他孃的一大票才成。那些外路來的大爺,腰間可有的是黃的白的,不撿他們的銀子,真真是對不起自己個”
說起這個,曹翼也是一笑,倒是真真想起當年混事時的日子來了。
但笑容頓時收斂,只道:“現在說不得當年的話了昨天一天,就他孃的抓了上百的扒兒手,江湖人稱所謂‘金、皮、彩、掛’,真真是三教九流,不知道來了多少。前前後後,總也抓了幾千人了,沒犯事由的,就打一頓板子,打的他怕了,再用大車一律拖出城去,給幾十個銅子叫他坐車走路。犯了事的,按輕重不等,或是下在咱們自己的監獄裡頭,或是交給順天府去處理,這些天,可真是把我累脫了幾層皮”
他的話說是訴苦,其實也真的是頗爲自得。
成立新衙門,也是張佳木力排衆議,要以一個強力部門來維持京城治安。以往的局面,錦衣衛太強,而且不能把什麼事都接在手裡,而且錦衣衛畢竟是親軍,用軍隊來管治安,畢竟有點大材小用。
而且依張佳木的意思,要擴大內衛和外衛直屬部隊,越發專業化,要把文職人員進一步縮減,更增添一些武力直屬人員,緹騎要擴充到三萬人以上,所以在京城治安等諸多任務上,錦衣衛要收縮。
五城兵馬司是專責治安,而且還有一些行政功能,但吃虧在品級太低,硬要拔高,還不如來個新的職能部門,況且,張佳木更想的就是把文官中的巡城御史給拋開,新部門上來就是總兵級,不派巡城御史,這麼一來,曹翼這個首任總兵官的壓力自然是大極了
拼命做事,所得也是不小,百官貴戚交口稱讚,百姓口碑也很好,曹翼當然很有資格得意一番,並且在老夥計們的面前做洋洋得意的醜態……反正不會有人真的在意。
他這麼惺惺作態,眼前兩人是何等人,當然一看便知。
當下都是微微一笑,餘佳不如李瞎子忍的住,當下便道:“姓曹的,你這廝還得意,你不知道,眼下就要大禍臨頭”
“你甭來這套。”都是擱過夥計的人,眼前兩人是什麼樣的人,曹翼心裡清楚的很,當下便是駁道:“不要想來騙我,再有幾天,婚事一完,來瞧熱鬧的走的走,散的散,我這裡就可以輕快很多。倒是你們,交卸了差事,底下又要忙了,兄弟我可是爲兩位哥哥難受的緊。要是不嫌我這廟小,兩位就當個副總兵,給弟弟我打個下手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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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話也是半真半假,說是故意調笑,但李瞎子他用不起,餘佳之前不過是指揮僉事,現在是都督僉事,幹個副總兵,而且是京城裡的實權副總兵,其實也是滿不錯的了。
雖是好意,但餘佳已經決意回任,當下沒好氣的道:“你不必操我的心,倒是你自己,我來問你,最近盤查街市,緝拿不法,乾的很得意,三教九流,都教你管的規規矩矩服服帖帖,但我問你,要是有不同於江湖兄弟的強梁人物,你預備怎麼辦?”
“咦?”曹翼並不蠢笨,不然也到不了現在的這個位子,他想了想,便道:“是不是有什麼發現?”
見兩人冷笑不語,知道是這兩個大爺故意報復自己剛剛的小丑作態,好在自家兄弟,也沒有什麼下不來的,當下曹翼笑嘻嘻的躬了躬手,雙手叉起,唱了個肥諾,只道:“兩位好哥哥,趕緊教我一教,不要叫小弟矇在鼓裡。”
他這麼則教,眼前兩人對視一眼,然後便是哈哈大笑。
不過,笑完之後,兩人卻又都是神色嚴峻起來。
當下屏退衆人,三人到得廂房,掩上門來說話。李瞎子先道:“叫咱們協理九城巡防,卻是給王增這廝打下手,咱們心裡很不服氣。前幾天,到伯府去,見了老伯爺一面。”
提起王驥,曹翼倒也敬重,當下便道:“老伯爺身體怎麼樣?”
“還硬朗,聽說禮部的胡尚書教老頭兒打了一套太極拳,身子還算不壞。”
“哦,那好。”曹翼點了點頭,用惋惜的語氣嘆道:“老伯爺英雄一世,對咱們大人也是青眼相加,但兒孫太不爭氣了。”
王驥提拔張佳木當然有南宮裡太上皇的意思,不過老頭兒自己也是慧眼識英才,不論如何,錦衣衛上下倒都是念王驥老頭兒的好,當初張佳木也算是得遇貴人,不然的話,想要成功的由錦衣衛軍餘到百戶,這一道坎卻是難邁的緊
不過,王驥的嫡孫王增就不得錦衣衛上下的歡喜了。
倒也難怪,王增樣樣也很出挑,甚至夠資格和張佳木成爲朋友,但也就是因爲這一點而心氣太高,甚至不能居於人下,結果現在儼然能與張佳木分庭抗禮,也算是特別捧出來和張佳木對抗的一位人物。
對這一點,錦衣衛上下都心知肚明,想對王增恭恭敬敬的聽命行事,那也是絕無可能的事了。而曹翼的話,就是針對此點而發。他其實也是王增節制,卻有意抗着不去見此人,凡事最多打個招呼,就是這種心理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