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賞一直髮到了天將薄暮,院子裡點起了不少松油火把,還有戳燈,羊角燈,把整個大院照的燈火通明,有如雪洞一般。
大夥兒興致很好,領到了賞錢的笑嘻嘻的數來數去,數了一遍再數一遍,不少人還是頭一回領到這麼多錢,那股子高興勁就甭提了。
自從張佳木搞了幾樣來錢的東西,正南坊的收入大增,原本一個月只有四五百兩,現在一個月給上頭三百兩,下發給各小旗、校尉、軍餘,加上坊管小隊,一共近三百人,每個月飯食銀子和雜項公費開支二百多兩,餉銀平時小旗和校尉是不發的,因爲他們上交銀子時已經扣掉了自己那份,多少不拘,是他們自己的本事。
張佳木自己平均一個月能落下四百到六百兩不等,這可是等於是門達治下的全部收入!
就是因爲收入漲了,事情也做了,還沒有擾民。所以張佳木有“能員”與“幹吏”的評價,上頭喜歡,下頭擁戴,還有百姓好評。所以於老頭和朱驥纔對他青眼相加。不然的話,一個小小百戶,就算放在正南坊這種要緊地方,又有什麼可讓人矚目的呢?
黑眼珠見不得白銀子,別小瞧每月上交的三百來兩銀子,除了楊英能落幾十,剩下的就是各級指揮,僉事,同知們分潤,而錦衣衛的收入,內廷裡的公公們也不少落下。誰撈的錢多了,誰就是紅百戶,哪個爲難張佳木,就是爲難這個大系統下的一個能員干將,那是作死!
要知道,景泰三年爲了換太子的事,皇上賄賂朝中大佬,元老重臣們每人都有賜金。黃金一百兩,白銀一百兩,在當時來說,已經是很能拿得出手的重賜了。就算到明末,白銀大量涌入,兩千兩白銀的賄賂就是閣老級別的了,不象後來清朝,遞銀票沒個十萬八萬兩的,你都不好意思拿出手來。
莊小六是坊管隊員,又補了軍餘,在隊員中最爲得力,而且是張佳木的貼身伴當,兩邊奔走,極爲辛苦。
但他年輕,家裡有老有小,以前沒機會在街面上瞎混,現在眼裡只有張佳木一個,死心效力,所以雖然兩邊奔走,但居然不出差錯,算是張佳木身邊極爲得力的人手。這一次過年放賞,除了兩個教頭,總旗劉勇,就數他領的賞銀最多。
兩個月的餉是一千一百文銅錢,並賜精米一石四鬥,這個已經是極豐厚的收入。除此之外,尚且賞他五兩重的元寶一個,制錢一串七百文永樂銅錢,精米精面各一袋,豬肉二十斤,鹿肉、雞、鴨子若干,松江布一匹,這些林林總總加起來堆了半人來高!莊小六笑的見牙不見眼的,一手捧着銀子元寶,一手捧着銅製錢,兩手倒騰來換過去的,都不知道怎麼是好了。
他拿的最多,其餘的人也沒少拿。每個人都拿了自己應得的一份,各小旗,校尉,軍餘,雖然在街上收錢時已經分得了自己那一份,但這一回年前放賞,按着差事多少一樣放賞,一個也沒漏掉。
守南宮的薛小旗是個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角色,沒背景沒後臺,也不會巴結,嘴也不甜。
原本南宮的差事其實是以東廠番子爲主,錦衣衛只是輔助,所以派了他去。風吹日曬雨淋的苦差,一年到頭見不到幾兩銀子,僅憑俸祿吃飯,在錦衣衛裡是最沒有用的角色了。
要不然的話,他也不會連錢皇后那點針線活的小錢也貪,真格是雁過拔毛,蚊子肉也是肉了,可憐悽慘落魄,說出去真是丟錦衣衛的人。
自從上回張佳木不給他抽分,連一點小錢也沒撈着,這會子看着大夥兒一個個領東西領銀子,薛小旗和他麾下守南宮的弟兄們心裡更是癢癢的,只是想想人家的差使,再想想自己的差使,一隊人從薛小旗以下,都是有點灰心。
咱們就是守宮門的牢頭,能和這些人比?
似乎也是坐實了他們的疑慮,銀子和制錢一籮筐一籮筐的發下去,漸漸桌上籮筐都空了下來,被人丟到一邊。領了東西和銀子的人一個個來給張佳木跪下謝賞,然後歡天喜地的扛着東西走了,一出院門,就是一陣陣的歡笑的聲浪傳了進來。
那些軍餘和坊丁都是正南坊裡的住戶,知道今天百戶大人發年賞,一家子不分老小都等在門外頭,出去一個,就是一陣歡呼。
有幾個年過花甲的老頭兒非得到院門口給張佳木叩頭謝恩,多是那些無賴的家人,老人家們當真狠狠叩頭,只叩的“砰砰”有聲,幾個坊丁去扶,叫老頭子們一通臭罵:“看你們手裡拿的,肩膀上扛的,這不是大人的恩典,憑你小子也配?”
“二十多歲的人,頭一回往家裡領年貨,不叫我們叩幾個頭,你心裡能安!”
雖然訓斥着自家的兒子,但老頭子們臉上都是掩不住的笑意,就是他們說的,如果不是張佳木,自己的兒子自己心裡清楚,能不叫債主登門就得燒香謝佛,還指着他們往家裡搬東西!
被自家老子訓着,無賴們臉上都有點訕訕的,但對張佳木的感激之情,可就是再也掩不住了。
“總之一句話,”李瞎子的老爹斬釘截鐵的道:“以後踏實給大人效力,就是叫你去上刀山下火海,往後縮一縮的,就不是我兒子!”
外頭的戲碼張佳木沒看着,不過,聽着聲音也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他心裡也大感安慰。用人就是這麼回事,要管,要狠,但該賞的時候,可不能吝惜。今年發的年賞,絕對超出了很多人的預期,他要的,就是這種出乎人意料之外的效果。
要是摳摳索索的發幾串小錢,雖然也過的去,情理之中,但就沒有這種叫人推誠感激的效果了。
想到此,他看到了臉上帶着失落的薛小旗,還有他麾下的二十來號人。
張佳木笑笑,也不出聲,只是用饒有興味的等着。
發賞的最後纔是南宮守備這羣人,這是他故意安排的。後世之時,發什麼獎的時候,那些戲子總是會臉上作態,但張佳木知道,再好的演技,也不如平常人發自內心的激動來的更真實,更打動人心。
“守備南宮薛小旗,賞銀二十兩,錢二十貫,生豬一口,牛肉、羊肉、雞鴨若干,米麪各兩石,上好葛布兩匹!”
“大人,卑職拜謝!”聽到賞格之後,薛小旗先是一楞,接着臉上露出不敢質信的表情,再下來,就是歡喜若狂。
等他奔到張佳木座前來拜謝的時候,已經是雙眼含淚,感激的不知道說什麼是好了。
“薛兄弟,”張佳木伸手把他拉起,正色道:“我說過要調劑你一下,這點年賞算什麼。你好生安心當差,把南宮給我守備嚴實了,以後更有你的好處。”
他心中暗笑,有他這般燒冷竈的做法,薛小旗算是死心踏地跟他走了。別的小旗拿到的賞也不少,但絕不會有薛某人這麼動容,這般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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