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佳木原本已經要退入陣中,聽着這般叫罵,反而不退了。
他這麼一來,可把李成桂給急壞了。
適才公開跟在張佳木身邊的,就有李成桂這個貼身的保鏢頭子。不管是什麼名義,他就是一個衛士頭領。
雖說只是個衛士頭兒,但得看給誰當衛士。
宰相門前七品官,張佳木可比宰相牛氣的多了。
上一任的衛士頭兒是曹翼,現在這兄弟已經是步兵巡防衙門的總兵官,雖說還要被廂軍軍門劉軍門節制,但好歹已經是堂堂一品武官,以節帥身份坐鎮京師,不論是王公貴族還是三教九流,統統都歸他管着。
這是何等威風?
現在已經有民間俚稱,管曹翼這個總兵官叫九門提督。因爲京師九門,哪一個都歸他管,上管公侯,下管花子乞兒,什麼都可以伸一手。
說是總兵,但可比一般的京營總兵官牛氣的多了。
前任珠玉在前,李成桂自是戮力向上,過來之前,就已經想好,張佳木破了一點兒油皮,都算自己失職。
一見張佳木折返身,他當下一個虎撲,立時便擋在張佳木身前。
“太保,和這麼一個蠢材性命相搏,何其愚也!”
也虧得李成桂在這緊急關頭,居然還之乎者也。
這話也對,張佳木按住心火,又轉身疾退。就這麼一點時間,李成桂亦是抽刀在手,與追上來的邊軍武官搏鬥起來。
文華門外,立成血腥的戰場。
雖是以三百餘人對五十人不到,但邊軍的強悍,也果然是給錦衣衛們上了一課。
之前的政變,這裡的錦衣衛都參與過,也曾經和人性命相搏過,但不論是石亨所部,還是曹欽所部,就算有那麼幾個悍勇和武藝高強的,但整體實力很差,所以有那麼一點亮色,也無法叫人印象深刻。
此時的邊軍武官,卻是給錦衣衛們紮紮實實的上了一課。
在第一輪的弩箭打擊過後,他們便以短兵器還擊,也是給了錦衣衛一個狠狠的下馬威。
利刃飛出之後,便又是抽刀而上。
他們不用多說,彼此間多年配合,又都是精挑出來的武官,不知道在沙場上滾打過多少年了。
撲擊對陣之時,或是五人一個小陣,又或是三人一個尖角銳陣。
有突前,有兩翼,也有後陣掩護。
寥寥幾根鐵矛,在此時還起了大作用。
前面的武官持刀而鬥,每個小陣後頭安排一個矛手,找到空檔,鐵矛便如毒蛇一般,閃電般的穿刺而過。
一矛過去,準定是一條人命。
儘管錦衣衛人多,但戰局一時焦灼起來。
任怨護衛在張佳木身邊,看到眼前情形,也是深爲駭異,不覺向張佳木道:“邊軍中悍勇之士,果然難制。”
張佳木點一點頭,道:“所以緹騎一定要去遼東。此役過後,你就立刻出發吧。”
他們在此對答,誰知不遠處戰局卻是有點兒向邊軍傾倒的意思了。
還剩下三十餘人的邊軍武官,連聲呼喊,哪怕是身中數刃,仍然拼死向前。
這般悍勇,具甲和武器也是精良無比,不在錦衣衛之下。
而這般血勇之氣,卻是在場錦衣衛高手所無。
如此這般,竟是叫這三十餘人不停的打迫和打擊的後退。
眼前情形,三百餘錦衣衛官成一個半圓形,但並不是所有人都第一時間突前。冷兵器做戰,戚繼光有言,能出十分之一的本事在殺場上,就是好兵。
能出五分之一,便是精銳。
能出二分之一的本事,就是無敵之士。
眼前的錦衣衛官,儘管在武藝上不在人後,但在這一無無前的決死氣勢上,卻是遠不及這些邊軍武官了。
要知道,這些人哪一個身上都是幾十條人命,廝殺慣了,比這再兇險的場面也是經歷過。眼前情形,這些武官知道能殺得張佳木,便有一線生機,所以擺成一個個突前陣勢,甚至根本不護兩翼,只是決死向前。
在這種氣勢之下,錦衣衛正面的防禦節節敗退,也就不足爲奇了。
張佳木冷眼旁觀,待見得衆人一退再退,終於忍耐不住,拔刀在手,大步向前。
“太保!”
“太保不可!”
“什麼不可?“張佳木大怒,揮刀向前,喝道:“此時還講什麼太保,都與我上!”
他這般行止,倒果然是把錦衣衛的勇氣逼了出來,黃二怒吼一聲,當先衝上前去,手持一柄重斧,連連揮擊,一個邊軍武官抵受不住,露出破綻,黃二一斧過去,一顆犬好頭顱直飛而上,半空之中,血雨蓬勃而下,而人身挺立不動,半響過後,才轟然倒地。
“好斧子。”
似乎在半空中,那頭顱還在大聲讚歎。
邊軍終於抵抗不住了,人數相差太多,連張佳木也抽刀而上,儘管後來被人不停的擠向後面,但錦衣衛們拼死向前,再也無人敢後退一步。
又堅持了一刻功夫,所有的邊軍只剩下寥寥數人,其餘的,要麼被砍死,要麼也全身浴血,在地上掙扎着掙命。
“你們丟下武器,供出主使之人,可饒你們不死。”
大局已定,張佳木上前掃視剩下的五六個邊軍將士。
俱都是全身浴血,狼狽不堪,有兩三人站也站不穩,只是用刀柱在地上,勉強成站立之形。
“,有本事就上,“一個武官口血沫,瞪眼罵道:“想叫俺們投降,想也不要想。”
“就是,“另外幾人都是哈哈大笑,爲道:“十八年後又是條好漢,沒得投降污了名頭,叫人恥笑是沒卵子的孬貨。”
他冉被數十柄利刃加頸,圍在當中,卻仍然談笑鳳生,似乎身上還在流血的創口渾不與自己相關,而眼前亦不是生死關頭,根本無足掛懷。
“好漢子。“張佳木也是悚然動容,但仍是揮了揮手,道:“殺了吧,成全他們。”
,‘是!”
衆人聽令,刀劍齊出,幾個武官頓時被了賬。
“太保,下面如何?”
殺到此時,各人都是兇性大發,黃二提着利斧,雙眼血紅,向着張佳木問道:“要不要去逮捕太子?”
他好歹留着一點理性,沒有說出去誅殺太子的話。
“昏話!“張佳木瞪眼罵道:“太子是君,豈能由我們去驚動?”
他接着又道:“不過太子身邊小人太多,這一次禍亂,必定是小人搗鬼。黃二,孫錫恩,你們帶人進去,把太子身邊的黃門、近侍、都人,全部抓將出來。記得,不準驚嚇了太子!”
“是,太保放心!”
得了這個差事,孫錫恩都是一笑,兩人共帶了百來人,浩浩蕩蕩的向着文華殿而去。
路途之中,自有不少觀風望色宦官,立時便喝止住,叫人當場便捆了。
有敢逃的,弩箭過去,登時了賬。
等到大殿階前時,已經捉了三十餘人,射死十餘人。
殿中人已經知道變亂,早早關了殿門,但隔着一道門,哪裡又覺得安全?看到這一隊如狼似虎的錦衣衛們過來,殿中已經是哭聲一片。
孫錫恩站在門前,先側身往裡看了一看,然後才大聲叫道:“小爺莫慌,咱們不過是來逮殿下身邊的小人之輩,無小爺無涉,叫人速開了門,有什麼事,到皇上跟前分說清楚就是了。”
他這般一說,太子倒有點意動。
到底是骨肉至親,太子倒不相信,皇上能忍心對自己如何。
“大不了當今藩王就走了。”
當時大明諸藩,哪一個不是富的流油,又閒的發慌,想想以後能做個富貴閒人,也是不錯的選擇。
當下心中有了計較,便也端住了太子的架子,在殿中椅上坐定了,才大聲道:“打開殿門,叫他們進來!”
可憐殿中宦官和宮女都慌的不知如何是好,此時才勉強鎮定下來,有幾個便去拿下門槓,拉開殿門。
“臣叩見太子殿下。”
孫錫恩與黃二兩人並肩而入,到得太子跟前,都是單膝一跪,報名行禮。
“是你們,張佳木來了沒有?”
太子和孫錫恩並二人還算相熟,特別是張佳木常到東宮伺候之時,這兩人也是經常跟隨左右。所以,太子知道,這是張佳木的心腹幹員。
“太保在文華門外伺候。“孫錫恩緩緩起身,面對太子,道:“殿門前有甲士埋伏,想來小爺是知道的?”
太子一滯,想說自己不知,卻覺得這般推諉更加丟臉。
當下索性不答,只是呆着臉不語。
“哼,咱家大人對小爺多麼忠心,當初在行宮,若不是太保親自揹着小爺出來,可還有小爺今天?”
當日放火,就屬黃二放的最兇,要不然行宮也不會起火。但現在拿這事來指責太子,卻是振振有詞。
他生的兇狠,臉上好幾道疤痕,身上又有嗆鼻的血腥氣,再加上全身紫紅,簡直是血水裡撈出來的血人,這般兇聲惡氣的大聲說話,不僅宮人們嚇的全身發抖,便是太子,亦是一陣害怕。
“罷了,不想今日事敗,居然被一個小臣指着鼻子罵。“太子心中淒涼萬分,只覺得平生之慘,恐怕無過於此時。(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