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趙天朗離京後,孔琉玥便開始了度日如年的等待。
每日裡都是焦灼不安的,尤其隨着趙天朗離京的日子越久,她的這份焦灼便越深,既擔心趙天朗這趟徒勞無功,仍然找不到傅城恆,又害怕他找到的是傅城恆的……,讓她連最後的希望都不剩;除此之外,還要擔心趙天朗一路的安危和他回京後將面臨的來自皇帝的怒火,深覺自己對不起韓青瑤和慶王妃,端的是食不能咽夜不能寐,日子竟比趙天朗未離京之前,還要難熬幾分。
而慶王府方面,雖有慶王妃爲韓青瑤打掩護,畢竟一個大活人忽然不見了,卻是瞞不了多久的,因此在趙天朗離開的第五日上,慶王爺終究還是得知了此事,不用說當即怒不可遏。卻還暫時顧不上生氣,還得即刻進宮去向皇上請罪,因喚了貼身長隨進來,一邊在後者的伺候下換起朝服,一邊暗罵着趙天朗心太軟,沒有大局意識,只怕將來難成大器來。
慶王爺進宮的消息,孔琉玥是自晉王妃口中得知的。
據說皇帝聽了慶王爺的請罪後,倒是沒有大怒,只是似笑非笑說了一句:“天朗倒是重情義!”
聽在慶王爺耳裡,卻覺得這短短七個字,猶如千斤重,壓得他幾乎快要喘不上氣來,只得賠着笑小心翼翼的爲兒子開脫,“天朗那孩子心腸的確太軟,不過聽他妹妹說了兩次要親去西番找永定侯,不,應該說忠靖王了,說是‘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又聽他媳婦說妹妹身體太弱,經不得長途跋涉,便即刻許了他妹妹要代她走這一遭。皇上也知道,閨閣婦人能有什麼見識?成日價只知道哭哭啼啼,天朗也是因太過心疼妹妹和媳婦,所以纔會犯下大錯的,還求皇上看在他這片愛妹之心的份上,從輕發落!”
好說歹說,到底說得皇帝面色稍緩,但隨即又意味深長的說了一句話,“天朗打小兒跟朕一塊兒長大,朕自然知道他的稟性,就跟九弟深知他的稟性一般。”
只這一句話,便說得慶王爺冷汗直冒,皇上這是什麼意思,竟是在暗示天朗此番出京,乃是受小九挑唆的不成?還是說,皇上已在懷疑慶王府和晉王府之間有不可告人的聯繫了?
當即又忍不住在心裡將趙天朗大罵了一頓,他還要怎麼跟他說此番去不得,還要怎麼跟他分析這其中的厲害關係?他說了那麼多,他卻全當了耳旁風,仍要一意孤行,還有沒有把他這個老子放在眼裡?還有沒有身爲慶王府世子、未來繼承人的自覺?難道就爲了那份打小兒一起長大的情誼,就要賠上整個慶王府不成?須知皇上也是跟他一塊兒長大的,他卻這般厚此薄彼,也難怪皇上會生氣!
萬幸慶王爺身爲今上惟一僅剩的皇叔,在其面前總還有幾分體面,他又事先不知情,一知情後便即刻進宮請罪,倒也多多少少緩解了今上幾分怒氣,沒有當即發落趙天朗,也沒有命人快馬加鞭追他回來,只打發了慶王爺回去。
但饒是如此,依然夠讓慶王爺和事後得知了此事的晉王心驚肉跳了。然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晉王卻是無論如何不能再進宮向皇上解釋他事先也並不知道趙天朗出京之事了,解釋就是掩飾,越解釋就越說明心裡有鬼,還不如不解釋的好。
只是皇上心裡既已存了這個疙瘩,若不趁早解開,這個疙瘩便只會越來越大,最後甚至會危及大家的身家性命,因此晉王想來想去,想出了一個不算辦法的辦法。
“……姐夫的意思,是讓我進宮,借皇后娘娘之口,讓皇上知道此事只是因礙不過我的請求,大哥纔會答應的?”晉王妃說得隱晦,孔琉玥卻一下子明白了她的意思。
晉王妃聞言,有些無奈的點了點頭,道:“認真說來,這個辦法根本算不得辦法,但總比什麼都不做的好。皇后娘娘歷來疼愛天朗,有她在皇上面前爲他斡旋,不說能將傷害降到最低,多多少少總能減輕幾分……”
原本她和晉王都以爲趙天朗之前說過的要親去找傅城恆乃是戲言,畢竟趙天朗瞧着雖年輕,卻不是那等心內沒有成算之人,省不得此事的厲害關係。卻沒想到,他竟真不聲不響將戲言付諸於了行動,偏皇上又沒有因此而大怒,待他們幾家近臣尤其是晉王府的態度反而比之以前更要曖昧,這可比皇上大怒還要可怕,他們不能坐以待斃,總要做點什麼,儘量將傷害減低到最輕纔好!
方一聽晉王妃說完皇帝於趙天朗出京一事上的態度,孔琉玥便知道一直以來他們最擔心最顧忌的問題,還是發生了,心下不由越發愧疚,明兒她還有何顏面去見韓青瑤和慶王爺慶王妃?又聞得晉王妃說他們多的不能做,好歹也要儘量將傷害減輕到最低,須得她出面去見皇后,因毫不猶豫便應道:“姐姐放心,我知道見了皇后娘娘該怎麼說怎麼做的,你看什麼時間安排我進宮合適?”
晉王妃想了想,“事不宜遲,就明日罷,我待會兒回去就讓人遞牌子,不然待皇上心裡的疙瘩越來越大後,就算有皇后娘娘爲我們斡旋,也不頂用了!”
當下晉王妃又壓低聲音與孔琉玥交代了一些細節問題,約定好明兒一早過來接她後,方急匆匆告辭而去了。
餘下孔琉玥擔心了趙天朗一回,擔心了韓青瑤和慶王妃一回,又感嘆了一回果然“最是無情帝王家”,心不在焉了一整天,待晚間躺到牀上後,又輾轉至三更都過了,才百感交集的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次日,晉王妃果真一早便過府接孔琉玥來了。
孔琉玥早接到消息等在了二門門廳裡,姑嫂二人草草見過禮後,便一道坐上了晉王妃的車輦,徑自往皇宮方向駛去。
彼時天色還早,馬車啓動後,藉着車窗外滲進來的微弱光芒,晉王妃才注意到孔琉玥今日打扮得尤爲素淡,一身淨色的窄袖圓領褙子,挽了個婦人常梳的堆雲髻,頭上一應珠翠俱無,只寥寥戴了三兩支銀釵應景,襯着脂粉未施的蒼白尖瘦的瓜子臉,顯得楚楚可憐。
晉王妃就微微點了點頭,皇后娘娘最是憐惜弱小的,素來對弟妹印象又不錯,讓她見到弟妹這副模樣,不愁她不心軟。
姑嫂二人心情都有些沉重,因此一路上都沒怎麼說話,安安靜靜抵達了西華門前。早有坤寧宮的女官侯在那裡了,一瞧得二人下車,便忙迎上前見禮:“奴婢見過晉王妃娘娘,見過忠靖王妃娘娘,請二位娘娘隨奴婢來!”
乍一聞得那女官說‘見過忠靖王妃娘娘’,孔琉玥一時間還未反應過來,腦中閃過的第一個念頭,竟是這忠靖王妃乃何許人物,自己先前怎麼從未聽過?還是晉王妃輕拉了一下她的衣袖,她方回過神來,後知後覺的想起自己如今可不正是忠靖王妃?當即百感交集,幾乎不曾掉下淚來。
如果有可能,孔琉玥真不願意當這個勞什子‘忠靖王妃’,比起‘永定侯夫人’這個稱呼,她明顯更喜歡後者,只要傅城恆能夠回來。不,只要傅城恆能夠回來,她連‘永定侯夫人’這個頭銜,包括這個頭銜能爲她帶來的所有榮耀富貴都可以不要,哪怕粗茶淡飯,萬事親力親爲,她都願意,只要他能回來!
思忖間,一行人已到得坤寧宮正殿,殿外守着的小太監們見了二人,忙迎了幾個上前見禮,另一個則弓着腰跑了進去,很快便出來唱道:“皇后娘娘宣晉王妃娘娘、忠靖王妃娘娘覲見——”
晉王妃與孔琉玥聞言,對視一眼,然後目不斜視走進了殿內,行至當中後,方屈膝給皇后見禮:“臣妾叩請皇后娘娘金安,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皇后娘娘穿了一身金銀絲混織百鳥朝鳳花紋的水紅色常服,牡丹髻上戴了掐絲含珠金鳳,看起來一如既往的雍榮華貴,嫺靜優雅。
瞧得晉王妃和孔琉玥跪下,她竟親自離座走下漢白玉的臺幾,一手一個攙了姑嫂二人起來,先嗔了晉王妃一句:“怎麼瞧着又瘦了些?本宮前兒個不是告訴過你,健康爲一,其餘爲零嗎?”又轉向孔琉玥,“忠靖王妃連日來辛苦了,本宮早想傳了你進宮,安慰安慰你的……”話沒說完,忽然似被人卡住了喉嚨一般,後面的話一下子戛然而止。
同爲女人,皇后自然能想來孔琉玥此番遭受了怎樣的打擊,因此日前皇上於言談間流露出對趙天朗的不滿時,她還曾小心翼翼的爲趙天朗,也爲孔琉玥開脫過幾句。卻沒想到,孔琉玥竟會變成了如廝模樣!
一身素服穿在身上,就跟借旁人的似的,空落落的能裝下兩個她,下巴尖得能當錐子用,臉上全是骨頭,襯得眼睛越發的大,用“形銷骨立”一詞來形容是毫不誇張,哪裡還有第一次進宮時的含羞帶怯,一顰一笑皆是風致,直讓整個後宮都驚豔兼慶幸?
皇后的眼圈一下子紅了,——雖然瞧在晉王妃和孔琉玥眼裡,完全吃不准她是出於真心還是假意,“本宮前兒個見了你姐姐那般模樣,已是心疼得緊,如今又見了你這般模樣……本宮這心裡,可真是難受……”
孔琉玥的眼淚就瞬間絕了堤,哀哀的哭了起來:“皇后娘娘,臣妾心裡更難受,臣妾心裡更難受啊……侯爺臨去前,答應了臣妾一定會平安歸來的,可他去食言了……臣妾吃不下東西,整夜整夜的睡不着,好容易睡着了,就會夢見侯爺一遍一遍的在臣妾耳邊呼救,一遍又一遍的叫‘玥兒救我,玥兒救我’……臣妾跟侯爺心意相通,絕不相信他真那般狠心扔下了臣妾,不然不會每次都給臣妾託一樣的夢……臣妾真是恨不能生出一雙翅膀來,讓臣妾即刻飛去西番找侯爺,活着,臣妾便跟侯爺一塊兒活着,若是……,臣妾也活不下去了……”
她這番做作,固然有在皇后娘娘面前做戲的意思,但感情卻絕對是真的,所說的話也沒有半句虛假,瞧在旁人眼裡,自然很容易便被感染;兼之她生得美,哭起來恰是“梨花帶雨”一詞的真實寫照,讓人瞧着只會覺得越發的不忍和憐惜。
當下不止皇后娘娘,亦連殿內衆伺候的女官嬤嬤宮女們,也都忍不住掉下了淚來,看向孔琉玥的目光充滿了悲憫。
晉王妃就更是哭成了淚人,一邊哭一邊還要勸孔琉玥,“前次弟妹尋短,已是生生剜去了我的心,如今又說這樣的話,你是想讓我心痛而死嗎?還有祖母和三個孩子,你難道也忍心撇下他們不管不成……”有意在皇后面前第二次提及了孔琉玥尋短之事。
皇后是早就知道孔琉玥尋過短見之事的,此番再聽晉王妃在這樣的情形下提及,眼裡悲憫之色不自覺又更甚了幾分,拿帕子拭了淚,也跟着晉王妃一道勸起孔琉玥來:“你姐姐說得對,如今忠靖王沒了,忠靖王世子又還小,老太夫人又年事已高,行將就木,你便是忠靖王府的頂樑柱,可不能再出什麼岔子!”聲音裡就帶了一絲連她自己都沒有查覺的溫和。
又命人端錦杌來姑嫂二人坐,打熱水來服侍她們淨面。
孔琉玥聽着皇后溫和的聲音,知道她心中的天平已經傾向了自己和晉王妃,依言坐到了錦杌上,但眼淚卻怎麼止也止不住,“若非顧及着祖母和孩子們,早在接到……消息之初,我已動身去西番了,就算去了那裡之後找不到侯爺,至少我可以沿着侯爺落下去的痕跡,下去與他會合,也免得黃泉路上,侯爺找不到我……可是那麼大一個大活人,怎麼可能平白就消失不見?那麼多人那樣搜救,也搜救不到,總不能人沒了,連……連屍體也跟着一塊兒消失罷?”
說着已是泣不成聲,“我堅信侯爺還沒死,他一定還活着……可沒有哪怕一個人相信我,不管是姐姐姐夫,還有娘和父王,甚至是大哥和瑤瑤,他們沒一個人相信我,都說我犯了癔症,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所以纔會天天做那樣的夢……可我真的沒有犯癔症,且就算我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也不可能每次都做一樣的夢罷?娘娘,您相信我嗎?您相信侯爺還沒死,還一定活着嗎?您相信我嗎?”
孔琉玥語氣激動、連珠帶炮似的問完皇后,卻又根本不待她答話,已先失魂落魄般低低自問自答起來:“您一定也不會相信我的……就連大哥,就算被我哭纏得沒有辦法,迫於無奈答應了我,私自出京代我走這一趟親去西番找人,也從頭至尾都沒相信過我,之所以走這一趟,也無非是爲了讓我死心……還有瑤瑤,這世上除了侯爺以外最懂我的人,也沒有真正相信過我,只是看我可憐,不想讓我再自欺欺人的活下去,所以反倒幫我勸起大哥來……連他們都不相信我,皇后娘娘您又怎麼可能會相信我呢……”說着將臉埋進雙腿之間,又小聲的啜泣起來,單薄的雙肩也因爲哭泣而一直輕微的瑟縮着,看得人很是心酸。
皇后娘娘心中的天平早在乍一見到孔琉玥憔悴成如廝模樣時,已不自覺傾向了她幾分,更何況如今又聽她哭訴了這麼一陣?心早酸了也軟了,紅着眼圈幾乎是想也未想便順着她的話說道:“本宮怎麼可能不相信你?正如你所說,就算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也不可能每次都做一樣的夢罷?本宮相信你,真的相信你,你快別哭了,萬一漚壞了眼睛,明兒本宮可怎麼見王嬸?”
說着又一疊聲的命人打熱水來她淨面,還命人去取了五福消毒丸來賜給她敷眼睛。
孔琉玥忙謝恩,“其實臣妾知道娘娘您心裡必定也是不相信臣妾的,只不過娘娘宅心仁厚,嘴上不忍說出來罷了,但即便這樣,臣妾心裡也很感激了……娘娘放心,臣妾不會再會傻事了,臣妾還要等着侯爺平安回來呢,臣妾一定會照顧好自己,也照顧好老太夫人和孩子們的!”
一旁晉王妃聞言,哽咽道:“弟妹你能這樣想,我就放心了。”又滿臉感激的謝皇后娘娘,“……還是娘娘金玉良言,讓弟妹聽進去了幾分,不然臣妾都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了。”
同情憐惜弱者,從來便是人之常情,皇后娘娘自然也不例外,見孔琉玥和晉王妃都滿臉的感激,當下又軟言勸慰了姑嫂二人一陣,還賜了午宴,才端了茶,命人好生送了她們去宮門上車。
送走晉王妃和孔琉玥後,皇后刻未暫歇,命人服侍自己換了衣衫,便徑自去了養心殿。
方纔忠靖王妃哭得那般悽楚,人又憔悴消瘦成那樣,顯然是真爲忠靖王的陣亡痛不欲生,偏她又得王嬸青眼,還與天朗媳婦宛若親生,以天朗對王嬸的孝順和對媳婦的疼愛,私自出京走這一遭便也是情理當中的事了!
到得養心殿,見過皇上以後,皇后開門見山將方纔晉王妃和孔琉玥求見的事說了,還事無鉅細把當時的情形說了一遍,“……若非忠靖王妃是跟九弟妹一塊兒來的,臣妾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真真可憐見的!”說着拿帕子拭了拭眼角。
皇上自然知道晉王妃和孔琉玥今日進宮之事,事實上,正是他授意皇后今日接見她姑嫂二人的,聞言沉吟了片刻,才道:“這麼說來,天朗私自出京之事,王叔和九弟事先是真不知情了?”
皇后吃不準皇上是什麼意思,自打她的夫君變作君夫以後,他們之間就再不僅僅只是夫妻,她在他面前,也再不能像以前那樣暢所欲言了……因只能賠着笑臉斟酌着道:“忠靖王妃與天朗媳婦向來要好,宛若親生,如今又多了兄妹這層關係,只怕天朗一時心軟腦熱,就答應了忠靖王妃的請求,也是有的……”
“是嗎?”皇上挑了挑眉,久久看了皇后一眼,久到皇后都快要撐不住,以爲自己想要保住各王府,以免皇上下一個就拿自己孃家開刀,以致太子坐不穩自己位子的私心已被他看穿,後背上不由涔涔冒出了冷汗之後,他才終於移開了目光,淡笑說道:“希望一切,真如皇后所言!”
皇上也有皇上的憂慮。傅城恆這一仗滅了西番,立下的功勞可說堪比開國時從龍的那些不世功臣們,如今就算他戰死了,就算他封了他王爵,賜了那麼高的榮耀,朝堂之上依然有人每日對其歌功頌德;連帶晉王身爲他嫡親的姐夫,督辦西番戰事糧草之人,近來威望也增添不少,果真他還活着,他要再封賞什麼?他根本已是封無可封!
而且傅城恆雖也跟他一塊兒長大,比之晉王這個嫡親的姐夫,孰親孰疏,不言而喻,到時候一旦他郎舅二人聯了手,再加上趙天朗,他要如何與之抗衡?
坐上馬車後,晉王妃和孔琉玥都渾身一鬆,然後疲憊的閉上眼睛,靠在了馬車壁上。
隨車服侍的金珠玉珠不敢多說,儘量不發出聲響的烹了茶斟好,然後分別遞給晉王妃和孔琉玥後,便去了後面的馬車。
晉王妃喝了一口熱茶,才緩緩睜開眼睛,低聲向對面的孔琉玥道:“弟妹,今兒個可真是難爲你了!”
孔琉玥也睜開了眼睛,半晌方嘆道:“也不知道皇后娘娘有幾成信我?到了皇上面前,會怎樣爲我們說項?皇上又會有幾成信皇后娘娘?”嘆完,心裡沒來由的升起幾分煩躁來,明明只是一件很簡單很簡單的事,明明趙天朗的動機也單純得不能再單純,可看在皇帝眼裡,就覺得他和他們有這樣那樣不軌的意圖,皇帝難道是有被害狂想症?還是皇帝就真只能跟近臣同患難,卻不能共享福?什麼破邏輯!
煩躁之餘,想起這終究是個皇權至上的年代,萬一趙天朗真因皇帝一怒而被懲處了,她豈非要愧疚一輩子?到時候她又還有何顏面去見韓青瑤和慶王妃?
晉王妃見孔琉玥眉眼間寫滿了煩躁和憂心,自己也忍不住一陣煩躁憂心,想起了晉王之前說過的話‘皇上近來的疑心,是越發重了,連太子都未能倖免,動輒得咎,辦好了差事要被罵,辦不好也要被罵,長此以往,怎生是好?’和他說這話時的憂心忡忡,暗自在心裡打鼓,也不知道皇上如今還能將皇后娘娘的話聽進去幾分?又暗恨早知道當初就不該費心幫皇上除了太后和寧王一黨的,如今可好,狡兔還屍骨未寒,走狗就要被烹殺了!
但仍打點起精神安慰孔琉玥,“皇上跟皇后娘娘少年夫妻,已經在一起十幾年了,情分不比其他妃嬪,皇后娘娘的話,皇上少說也能聽進去幾分,你就放心罷!”
孔琉玥卻不敢那麼樂觀,只怕連皇后也是被皇帝忌憚的對象,畢竟皇帝自己正值年富力強,太子卻已將近成人,文韜武略,又有外家輔國公府的支持,誰知道皇后的話皇帝能聽進去幾分?不反被他猜忌就是好了的,廢太子胤礽的悲劇有一大半可都是康熙自己一手造成的!
念頭閃過,她忽然對眼下的這一切深深的厭惡起來,她的丈夫爲國征戰,活不見人,死不見屍,而他爲之賣命的人卻巴不得他死了,連半點念想都不肯給他的親人們留,這樣的上司,他們爲什麼要與之賣命?還不如找個地方隱居了,再不過問這些糟心事,只過自己的小日子呢!
孔琉玥暗暗拿定了主意,若是趙天朗此番真能找到傅城恆,將他帶回來,她一定說服他,將爵位官位都辭了,帶着她和孩子們找個安靜的地方,過自己的小日子去!
那天之後,許是孔琉玥和晉王妃在皇后面前的那一番哭訴真起到了作用,皇上沒有再就趙天朗出京之事找過慶王爺和晉王的麻煩,但大家卻不敢認爲事情就此揭過去了,反而比之之前更提高了警惕,就怕不知什麼時候,皇上的怒氣再次爆發,讓事態越發惡化。
如此過了將近一個月。
這一日,孔琉玥正在初華房中看她和潔華學做針線,珊瑚忽然急匆匆走了進來,等不及屈膝行禮,便滿臉喜色的說道:“夫人,才王妃娘娘打發人來,請夫人即刻過去王府,說是有侯爺的消息了!”
孔琉玥手中的茶盅就應聲掉到了地上去,發出“啪”的一聲脆響,卻既不說話,也不動一下,瞧着似的石化了一般。
好半晌,就在珊瑚擔心夫人這是不是高興傻了之時,孔琉玥終於近乎夢囈的說了一句:“你說的,可是真的?”
話音未落,已是淚如雨下,只是這一次,是喜極而泣的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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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票子多捏,就讓女婿明天回來,如果不多,乃們懂的,哦呵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