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午飯之後,再轉到偏廳喝過茶,然後便是各房人回各自的院子午休去了。
大房的正院裡,裴氏和王榕將瑱哥兒和玥哥兒哄睡之後,兩人一人一個將他們抱到暖閣放到牀上。裴氏看着一大一小並排睡在牀上,睡姿相似的兩個外孫,不由笑道:“這兩個孩子倒是乖巧,吃飯睡覺也不用人多哄,自己就乖乖的吃乖乖的睡。”
王榕也神色溫柔的看着兒子,聽到母親的話,不由道:“好聽說是乖巧,不好聽人家說是沒有機靈氣,愚鈍。”
裴氏卻不贊同道:“胡說,都說大智若愚,真正聰明的人哪裡是隨便看得出來的,反而是那些自作聰明的人,才喜歡在外人面前故作聰明。”
王榕笑了笑,不再說話,又對屋裡的丫鬟吩咐了幾句,讓他們好好看着兩個兒子,然後才與裴氏一起輕手輕腳的出了暖閣,回了正屋。
王榕與裴氏一起坐到炕上,炕中間放了一張黑漆小几,几上放了兩杯茶,兩人絮絮叨叨的說着話。自王榕回來,身邊一直都有其他人,到此時母女兩人才有機會單獨說一些話。
母女兩人聊了一下各自這幾年的生活,然後又聊到王榕底下的幾個弟弟。王榕問裴氏道:“添哥兒已經大了,你有什麼打算?”
裴氏道:“這剛剛上京,我這心裡也還沒數呢。不過添哥兒是庶的,倒也好打算,給他找個老實本分的媳婦好好過日子就成,家世嫁妝什麼的倒是不挑。我倒是有些急漣哥兒,漣哥兒只比添哥兒小一歲,今年也十七了,一般男子也就是這個年歲成親。他又是我們一房的嫡長子,媳婦卻是馬虎不得。”
王榕點頭表示贊同。裴氏嘆口氣,又接着道:“也是被守孝耽擱了,若不然,現在就是沒成親,也該是將親事定下來了。”
王榕道:“這也是沒法子的事,且晚成親有晚成親的好處,漣哥兒也能穩重些,免得媳婦進了門,兩個人都是年紀小不懂事,吵吵鬧鬧的。”
裴氏點點頭。
王榕又問起源哥兒來:“二叔和二嬸母對源哥兒是怎麼打算的?源哥兒是大的,源哥兒沒着落,添哥兒和漣哥兒這兩個小的卻不好越過他這個兄長去。”
裴氏有些不屑的道:“你二嬸母指望着源哥兒娶個高門媳婦進來好生金蛋呢。”
王榕知道裴氏與原氏不和,見此連忙轉移了話題,道:“今日見到楹姐兒和檀姐兒,這兩個妹妹出落得真是明媚標緻,禮數也大方得體。”
裴氏跟蔣氏沒什麼仇,聞言便實話道:“你三嬸母雖然心腸直了一些,但畢竟是侯府出身,教養出來的女兒,修養自然也是不錯的。”
王榕點點頭,又道:“說起來,楹姐兒今年十四了吧,不知道三嬸母給她找人家了沒有”
裴氏有些不在意的道:“倒是沒聽你三叔和三嬸母說過,想來他們心裡自有打算。”說着想到了什麼,看向王榕,道:“怎麼,你心裡有什麼想法?我可跟你說,媒人可不是這麼好做的,以後若過得好,是人家小兩口的事,若是過得不好,就是你這個媒人的事。你可別攙和到這些事情裡面去。”
王榕連忙道:“娘,你說的哪兒跟哪兒啊,我不過隨便問一問罷了。”
裴氏放心下來,道:“這就好。”
王榕端起桌上的茶碗喝了一口茶,頓了一會,接着又突然道:“這楹姐兒……長得真是越來越像三嬸母了。”
裴氏和王榕是多少知道一點當年的事情的。楹姐兒說是劉姨娘所生,但當年劉姨娘進門時,根本不像懷孕的模樣。進門之後的劉姨娘整日呆在屋子裡,既不跟府上的人交際,也不外出。半年之後,也沒見三房請產婆,結果三老爺出去一趟回來,接着就稱劉姨娘生了一個女兒。
若說當時只是有點疑問的話,但隨着蔣氏進門,看蔣氏對楹姐兒的態度,以及楹姐兒越長越像蔣氏的模樣,也能猜到七八成這其中是怎麼回事。不過到底事不關己高高掛起,裝作不知道罷了。
王榕很替王楹惋惜,道:“楹姐兒這樣的身份,高不成低不就的,只怕不好結親。真是可惜了,她這樣的品貌,便是做高門宗媳也是做得的。”
裴氏也很爲楹姐兒可惜,細說起來,無論是模樣,品行,修養還是心計,楹姐兒樣樣不輸其他的名門嫡女,唯一瑕疵的是她現在不嫡不庶的身份。說起來也是三老爺和蔣氏糊塗,自己倒是貪一時痛快,害的是卻是兒女。
楹姐兒的事情到底與大房沒有多少關係,兩人感嘆幾句之後也就放下了。
過了一會,王榕又想到了什麼,問裴氏道:“娘,你與三嬸母關心得如何?”
裴氏喝了一口茶,道:“什麼如何,不遠不近,就這樣唄,世上的妯娌不都是這樣相處的。”
王榕頗有深意的看了裴氏一會,然後道:“娘,您平日倒是該與三嬸母多走近些纔是。”
裴氏有些不解的看着女兒,王榕解釋道:“您離京多年,怕是不知道京城裡的局勢。當年權勢滔天的寧國公府薛家因爲打了敗仗而權勢式微,大皇子身後沒了依仗,現如今已被過繼到先太子一支。太子有姜家,蔣家,林家和江南應家的支持,地位穩固。三叔父是做過太子老師的人,以後前程遠大。”
裴氏手捧着茶碗,拇指摩挲着碗壁上團團簇簇的牡丹花,垂眉深思。
薛家是大皇子的外家,大皇子的生母薛貴妃是靖暉帝潛邸時的老人。當年有着大皇子的薛貴妃一派與抱養了三皇子的皇后一派在前朝後宮鬥爭激烈,兩派勢力相當,互有輸贏。但這種勢均力敵的平衡,最終以三皇子勝出而告終。
王家所在的是文官集團,當年的王大學士走的原本是隻忠於皇上的中庸之派,但隨着蔣氏進門,王清成爲太子老師,王家逐漸被打上太子一脈的烙印。
裴氏也是官家嫡女出身,雖被困於後宅,但對朝政之事也能看懂幾分,她不是不知道王清若成了帝師對王家意味着什麼。只是,她畢竟是承宗的長媳,讓她放下長媳的身段去討好一個弟妹,她多少還是有些心理障礙。
王榕繼續勸道:“父親雖然打理庶務是一把好手,但讀書做官卻沒有三叔父的天賦。無權勢依傍,再多的家財也難守住。您再想想咱們家,祖父和父親之所以能將家裡的產業打理得年年翻倍,有多少是依仗着曾祖父的官勢。現在曾祖父已去,以後咱們家能依靠的就只要三叔父。”說着頓了頓,又道:“樹大分枝,以後三房總是要分家的。咱們家又不是有爵之家,別看咱們一房纔是嫡支,但若說過得好,只怕還不如三叔父一支。趁着沒有分家,自該多與三房攀些情分,不說別的,就是對漣哥兒和渝哥兒也是有好處的。”
裴氏沉默了一會,過了會兒才道:“你讓我想想。”
王榕知道裴氏只是暫時有些放不下身段,但卻不是想不通的人,因此也沒有再多說。
裴氏又道:“對了,一直忘了問你,姑爺對你如何?他沒納些不三不四的女人回來吧?”
王榕道:“娘,您放心吧,我過得挺好的。大爺一直對我敬重有加,上面的婆婆和太婆婆也都是明理之人。至於妾室,當年我懷瑱哥兒的時候,大爺屋裡的一個通房生了心思,偷偷倒了斷子湯懷了身孕,婆婆不願意爲個庶出而在丫鬟中長了歪風,親自灌了那丫頭一碗落胎藥然後發賣了出去,又將大爺叫到屋裡教育了一頓。自此以後,大爺對妾室通房就非常剋制,其他的丫鬟想到當年那丫頭的下場,也少敢去勾引主子的。就是大爺現在的這個姨娘,還是我看他屋裡過於單薄怕他面上不好看,親自提拔上來的。”
裴氏道:“你還是要將姑爺抓緊一些,平時多多關心他,別因爲孩子或家事就將他冷落了。男人都是喜歡關心體貼他的女子的,你若不關心他,他就去找其他關心他的女子了。”
“知道了,娘。”
母女兩個又繼續聊其他的事情,王榕順便替母親科普了一下這幾年京城發生的事情。
王榕道:“……您知道嗎,秦家的大爺尚主了,尚的是大公主福安。”
裴氏端着茶碗原是準備喝水的,聽到女兒的話,一時驚訝,放下茶碗連水也不喝了,問道:“秦家?哪個秦家?”
“京城還能有幾個秦家,自然是東昌伯府秦家,前頭三嬸母的孃家秦家。”
裴氏道:“我記得當年東昌伯府跟寧國公府走得挺近,寧國公府式微東昌伯府也跟着敗落,沒想到秦家倒有些手段,能讓公主下降。”
王榕道:“聽說他們家走的是秦康嬪的路子,自稱祖上跟秦康嬪是同一支,哄着讓秦康嬪去求皇上將福安公主下降。福安公主雖不受寵,但畢竟是龍子鳳孫,當今的公主又少,秦家有福安公主在,又能多富貴兩代了。”
裴氏道:“只是這下子,三房的繼母繼子女之間,怕是會鬧得更加不可開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