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小九怔怔的看着這一幕,已經不知該如何形若心中翻涌的情緒,眼前所見完全超過了他的認知範圍,揉了揉眼發現並非錯覺後蠕動了一下嚥喉,音不成語的喃喃道:“這 這是什 什麼情況??”
男子本體神色不知何時變成了木然,形如雕像站立一動不動,而分身則是眼有神光,足尖在地面輕輕一點,身形輕若無物的向着洞外飄去,說道:“此爲分魂,修爲達到一定境界便有機會凝鍊而出。”
白馬轉頭嘶鳴,四蹄踏動奮力跟上,沿着微光白綾向着石塔奔去,莫小九抓住鬃毛夾緊馬腹,將倪兒環在雙臂之間,問道:“什麼境界?”
男子速度極快,白馬速度也不慢,而洞壁與小輦的距離看似很遠,但在兩者腳下不過幾步之遙,於是幾息之間便臨近了輦下的石塔。
男子負手身後,身形朝前一傾,以臉向着深淵直直墜下,聲音沿着飛揚的髮絲間傳來,說道:“我玄海已碎,在這個空間中我吸收不了天地間的星輝,修爲不得進也不會退,所以早已忘記了境界劃分,已記不得分魂凝結的具體階段。”
俊俏的白馬將頭一俯,身體陡轉直下,倒掠而上的勁風似乎讓它異常興奮,睜大着馬眼,張大着馬嘴嘶鳴,風灌入喉間再度卷出,帶起嗬嗬之聲,背上兩人則是被亂揚的長長鬃毛掃得一陣臉癢眼暈。
倪兒一手抵住身後莫小九的胸膛,讓不能開啓靈輪的他不至於被掀飛出去,另一隻手則是穿入鬃毛間一抓一扯,便有幾縷白色於指間飄落,自然,還有一道伴隨着憤怒與唾沫的痛嘶之聲掠過,灑了莫小九一臉。
白髮低沉嘶鳴着轉頭,正要發怒將這兩個膽敢騎在自己背上還扯自己的漂亮毛髮的人甩出去,卻見兩道黑影一閃,隨後頸子就有冰冷的涼意襲遍全身,轉眼一看,竟是兩把駭人的丈餘長刀正泛着寒光,於是急忙閉嘴將喉嚨中即將涌出的咆哮生生吞了回去,而後本想換上一副討好的嘴臉,可想了想又擔心握住刀柄的小女孩看不懂,便順勢用頭蹭了蹭刀身,以示友好。
莫小九見得白馬這神色表情不由倍感神奇,馬雖然極爲通人性,可也不至於通人性到這種程度吧?竟然還知道權衡利弊?他抹了一把臉上的唾沫星子,眯着眼不讓隨着下墜速度不斷加快而強得如刀的風颳入眼中,奇道:“你居然還懂得察言觀色?”
白馬報以鼻中兩條熱氣,心想我可是陪着主人不知多少年,也活了不知多少年的神馬,要是連這點都不懂,如讓同類知道了豈不被笑死?再則說,主人在這暗無天日的地方被關得太久,關得傻了瘋了,被關得喜怒無常,老馬要是學不會察言觀色又怎能活到現在。
它悲哀一聲嘶鳴,真不知道這種日子什麼時候纔是個頭,我可真的好想看看外面的天是什麼顏色,可真不想再啃那些並不存在的草,更不想一邊啃着空氣還一邊欺騙自己,那是多美可口的美味……
莫小九自然不可能知道這一頭畜生會有這麼多想法,見它居然丟個了自己一個有些類似於鄙視的眼神,不由愕然失神,待得眼中一黑纔回過了神來,擡頭一看才知是遠離了塔頂,超出了洞頂上火靈石光線的範圍,進入了深淵越來越暗的區域。他回過頭看向下方男子,正鼓足了勁準備開口,卻見對方右手一伸,成掌擊在了隨着幾人墜落而變得越來越大的石塔上。
輕聲響起,石塔上,一層層的樓窗中突然閃起一片紅光,進而猶如裡面的空氣被點燃膨出一股股烈火,於是整座塔便在火舌與空氣的摩擦聲中熊熊燃燒,瞬間照亮了周圍很遠的地方。
莫小九險些被突如其來的兇猛火浪卷得跌飛出去,好在懷中的小女孩眼疾手快纔將他拉住扯回了馬背。莫小九偏着頭躲避着竄涌的火焰,心中剛要咒罵這該死的馬爲何不離塔遠一點,卻見身下的傢伙四蹄不斷落於火上,不斷將火苗踏碎成無數的火星向四處飛散,竟在踏火而行。
白馬很是激動,很得意,很舒服。激動是因爲有太久太久沒奔跑得這麼暢快淋漓。依稀記得上一次這根像是柱子的東西噴出這些火已是在好多好多年前,當時主人也不知道是太過無聊還是發了什麼瘋,竟然讓自己馱着他在火中狂奔了好久好久,起初自己當然是不願意了,不過深入其中之後才知道那是多麼的熱血噴張,那感覺可真不是靠自己這張馬嘴就可以表達出來的。
得意,則是它覺得自己能夠在火中隨心所欲,玩火而不會自焚,不像背上後面的那個人,要靠着小女孩的保護纔不至於跌出去摔成肉泥,纔不被猛火燒焦,化成飛灰。至於舒服,自然是那火焰燎得它全身微癢,像是有手在輕撫着它的鬃毛,抓着它嫩嫩的皮膚。
莫小九看着它在火焰中飄過而未被燒掉的長毛,又看了看它因極度享受而不時噴出的兩條熱氣,以及那微微扇動的耳朵,不禁無語至極,心想這馬果然不是凡馬,竟不懼烈火灼烤。他眼珠轉了轉,偶然冒出一個想法,既然這白馬這般了不得,若要是吃了它的肉,自己是不是也會擁有一些神奇的能力?
就在他胡思亂想之際,旁側的石塔已經變成了數十人不能牽手合抱的粗壯。就在白馬得意忘形嘶鳴着四蹄翻飛踏過一道道火舌穿過一堵堵火牆火浪之後,忽然見得前方的男子不知何已經停下了身形,身體與石塔成垂直的角度輕飄飄的站在一簇火焰之上,正負手身後靜靜的看着下方不遠處的深淵之底,以及塔底那扇閃爍着火光、大開的大門。
白馬大急,四蹄趕忙向前,伸脖子向後仰,如要蹬住地面停下狂奔之勢,睜大的馬眼中露出驚慌失措之色,馬嘴中接二連三發出帶着害怕、後悔、悲哀、以及痛苦的嘶叫,若是能像人一般開口,它此時必定在一遍又一遍的祈禱着不要撞上 不要撞上,千萬別撞上啊,要不然勾起了主人那隱藏在平和麪孔下的魔鬼脾氣,自己真就有可能在下一刻變成一匹死馬了。
可奈何,從塔頂小輦一路到此,某馬不但沒有注意過奔出了多遠,更沒有想一想距離深淵底部還有多遠,反而還不斷加速向背上兩人炫耀着它的神駿姿態。
長長的馬尾卷着火焰,雪白的身軀拋着重重火浪,白馬眼看無論如何都止不住去勢,便只得蜷着脖子將馬頭埋在兩隻前蹄之間,發出最後一聲絕望的嘶鳴,認命的向前撞去。可過了片刻,應是已超過了主人所站的位置,它卻發現並沒有撞擊感傳來,自己結實的身軀也沒有向着某個方向翻滾飛出,壯着膽子透過兩隻後蹄看了一眼,在見得屁股後面美麗的尾巴掃在男子身上帶起的一片白色光點後纔想起主人此時是分魂狀態而非實體。
見於此,它如是從眼看就要跌入地獄的絕望中轉變化爲重新回到天堂的喜不自控,長嘶一聲,極度興奮的一頭扎進火焰中,四蹄在塔壁上連蹬,掉轉身軀逆空而上,再從熊熊火光中出現時已在男子身邊,然後仰着脖子蹭了蹭男子的左臂。
男子似並未理會它的討好,將目光落在塔底向着兩側大開的石門上說道:“那裡就是那條路的開端,然後一路向下就可到達那把斷劍的所在之處,再往後便有着一條通道,直通機關城外。”
男子站在火焰之上,身體與石塔垂直。莫小九騎在白馬之上,身體與地面垂直。莫小九皺了皺眉,覺得這樣談話似乎很彆扭,便夾了夾馬腹想讓白馬向下沉一些,好讓自己的臉與男子的臉在同一條線上,可某馬卻不爲所動,於是只得作罷。莫小九說道:“晚輩看過機關城的地圖,乃是成沙漏之形,可爲何進入下半城的入口卻在牆壁上,而通往城外的路是在下方?”
男子側頭看了他一眼,說道:“能走到這裡,說明你們的地圖沒有錯,但進來之後你如何辨別何爲上何爲下?難道你以爲你站立着,腳下便是地面的方向?機關城之神秘遠非你所見,也非你能夠想象。”
對於機關城,莫小九在來之前從未有過聽聞,所有確無瞭解,就連爲什麼沒有經過少年口中的幾十條走廊就到達了這裡他也想不通,但既然已經來到了此處他也懶得再去想,看向塔底的大門道:“既然就要進入那條九死一生之地,可否請前輩先解開我體內的束縛,讓我可以開啓靈輪。”
話音剛落,他玄海中的脹痛便突然消失,全身一陣輕鬆中後背傳來如有風從體內涌出的感覺,而後光芒一閃,兩道靈輪逐一凝聚了出來。他拱手道了聲謝,說道:“那麼接下來就有勞前輩了,若是我們兩人能出去,此恩,晚輩永世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