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兒蹲下身,將他胸前的傷口也包紮了一遍,回想着剛纔腦海中浮現的畫面道:“肯定能活着出去,就算是出不去也不會死在這裡。”
兩人都聽出了她話語中的自信,齊齊轉頭道:“爲什麼?”
倪兒嘴角勾起一縷笑,說道:“因爲我剛纔知道那些沙子和劫蜂的數量是相等的。”
莫小九和少年自然知道這意味着什麼,皆是赫然站起了身來,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可隨即又被絕望淹沒,就算如倪兒所說,劫蜂與血色機關獸的數量相等,可誰能保證雙方都會盡出,全部同歸於盡?然而心緒才落,那總是比絕望燃燒得要旺盛的希望之火便再度升騰,使得兩人臉上浮現了一抹激動。
莫小九蠕動了幾下咽喉,眼中光芒漸亮,劫蜂與沙子的數量相等,到得最後雙方就算是沒有同歸於盡,那麼剩下的也不會有太多,而少年曾經說過,劫蜂的恐怖不在於個體,而是在於羣體,如此想來,自己三人便有很大的機會可以出去。他擡頭看向少年,見其眼中臉上神色便知道也是想到了這一點,於是摸了摸胸膛的傷口道:“你那丹藥還有沒有?”
有了希望,人便有了精神,繼而就逐漸恢復了平靜,少年知道他索要丹藥是想讓傷勢恢復得更快,撿起長劍還入鞘中後說道:“那丹藥一粒便可,多服無用。”
莫小九走出地面積血,找了個乾淨的地方坐下,說道:“那別的丹藥還有沒?我傷勢如此之重,你總不想一直帶着一個半死不活的人吧?”
少年懷有兩個匣子,一個裝有普通止血療傷丹,一個裝有救命靈丹,可他卻不想給,擡手連劍帶鞘橫於身後兩根組成機關的鐵條上,然後坐了上去,說道:“劫蜂與血色紅沙的數量龐大,戰鬥斷不會短短時間就結束,你可以安心養傷,待得痊癒之後再出去。”
莫小九皺眉,而後問了一個莫名其妙的問題,“你可有帶食物?”
少年來此機關城不知多少次,經車熟路下可以很準確的算到出去的時間,所以倒是帶了些不多的食物,不過卻在已經死了的幾個屬下身上,所以眼下絲毫沒有,於是說道:“沒有。”
聞言,莫小九點頭一笑,然後伸手入懷以衣衫爲遮擋,從戒指中拿出了兩塊手掌大小的熟獸肉,將其中之一遞給了倪兒,用力的咬着大大的撕下了一塊慢慢咀嚼,說道:“可我帶了。”
少年豈不知道他此舉之意,但他乃是五道靈輪虛王境修爲,一定時間內不進食並無礙,所以沒有什麼反應,說道:“那又如何?”
莫小九繼續吃繼續笑,還看了看一邊吃,眼中一邊泛起不解的倪兒,說道:“可我有很多,而且你搶不走。”
少年聽出了他話外之意,說道:“我們並不一定會在機關城中留很長時間。”
莫小九又伸手入懷,拿出了一截手臂粗壯的木頭,扒開頂端的塞子後才見得倆面已經被挖空,裝滿了水。他仰頭喝了一口遞給了倪兒,說道:“可我們也不一定能在短時間內就出去。”
少年將目光落在他的胸膛上,很奇怪那染血後貼着皮膚的衣衫下爲何會拿出這些東西。而倪兒則是蹙了蹙兩條細眉,問道:“你什麼時候帶的水和食物?我怎麼不知道?”
莫小九將最後一點肉喂入口中,拿過她手上的木筒喝光裡面的水,說道:“少爺我考慮周到,又怎麼可能忘了這些續命的東西。”
倪兒看了看手中還剩下的半塊乾裂的肉,一把搶過木筒,卻見裡面只剩一縷水漬在沿着內壁流下,於底積成了小手指頭大小的一滴,不由不悅的說道:“你就不能給我留點?”
莫小九舔了舔溼潤的嘴脣,說道:“少爺我受了重傷,理應多喝一些多吃一些,再則,我不是說了麼,還有很多,多得可以讓我們在這裡住上一年半載。”
倪兒怎麼可能相信,她又不是不知道那戒指有多大,除去裡面的箭筒畫筒等雜七雜八的東西外能裝上兩月的食物就不錯了,根本就不可能維持一年半載。小丫頭算了算後說道:“我雖然吃得少,但你的肚子大,食物最多隻能讓我們堅持兩個月。”
莫小九笑容一僵,眼角餘光看向少年,果然見得對方雙手環胸靜靜的合上了眼,於是不禁氣憤平時聰明至極的小丫頭在關鍵時刻犯糊塗,惡狠狠的道:“我好不容易想出一個換取丹藥的妙辦法,你卻硬生生破壞,難道你就很喜歡看見少爺我重傷纏身長久不愈嗎?”
因爲知道了能夠活着出去,能夠活着看煙花,能夠活着看雪花而持續高興的倪兒終於是反應了過來,目光有些躲閃的哦了一聲,側了側身不看他那兇惡的目光,繼續細嚼慢嚥着手中的熟獸肉,但卻因肉質太乾而遲疑的伸出了小手,說道:“給我水。”
莫小九斜眼看她,哼了一聲,說道:“不給,沒有。”
倪兒歪着頭,同是斜眼以對,說道:“你要不給我就告訴他你把食物藏在哪裡。”
莫小九瞬間無語,以眼神表示自己的憤怒,極不情願的將一個木筒拿了出來,說道:“小丫頭片子,我很懷疑你到底是站在哪一邊的。”
倪兒拔開塞子,張開小嘴大大的喝了一口,喉間發出咕咚咕咚的聲音,最後兩指攥着衣袖抹去下頜上的水漬,看着她認真的說道:“若是要在食物和你之間選擇,應該 大概 可能是前者。”
莫小九怒不可遏、怒得無力、怒得閉嘴不言,心想這小丫頭調侃的本領可真是無師自通不斷提高。見他恨恨不語,倪兒滿心歡喜的將剩餘的半筒水貼身揣入了懷中,站起身將手伸向少年,說道:“給我一枚丹藥。”
少年睜開眼,看着身前張開的小手,緊了緊眼角道:“爲什麼?”
倪兒擡起另外一隻手指着自己的頭,說道:“第一,我腦中不斷浮現的畫面可以幫助你儘可能的免遭危險,第二,我是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你不好意拒絕。”
少年微微一愕,而後苦笑,這前半句威脅,後半句年齡可當真讓他不好拒絕,在遲疑了片刻後最終將一個小匣子拿了出來,取出一枚圓潤之物遞到了她手上,說道:“只此一枚,下次就算是他死了也沒有。”
莫小九也是愕然失神,待得倪兒將丹藥遞到了嘴邊才反應了過來,接着便是大喜過望張開大口將之吞下,連味道都沒嚐出來。他抱着小丫頭的臉狠狠的嘬了一口,興奮難抑的說道:“丫頭,就知道你對少爺我最好了!所以我決定,來年要是不帶你看煙花看雪花我就不是人!”
倪兒抹了一把小臉上的黏稠之物,哼哼了兩聲揚起小手攥成拳,湊近他的鼻尖道:“你要是再說話不算話我就揍你,揍得誰都認不出你!你可不要忘記了,我現在是可是三道靈輪,修爲比你強!”
莫小九臉上的激動興奮如墜入湖水的石頭在一個呼吸間沉沒,垂下頭悲憤欲絕,不知是第幾次咒罵萬惡的老天,問候造物者的祖宗十八代。
時間,帶走着傷勢,帶走着頭頂地面上進行着慘烈廝殺的血紅細沙和深綠色劫蜂的生命。
這一日,食物還剩下一半,他傷勢痊癒,外面動靜漸小直至幾不可聞,少年爬至洞口頂開被無數屍體重重壓着的地板,悄然環視了一眼四周,在見得極遠處走廊彎道處的半空中一縷如尾的紅色飄遠後縱身躍出了地面,落定站定後不禁被周遭景象所震撼。只見,從棋盤開始一直延伸到視線能及的遠處都是一片直沒於膝、紅綠相間的屍體,而上下前後左右的精鐵牆壁上則是滿目瘡痍,就彷彿被啃過一般,沒有一處能看出之前的模樣。
正在他震驚之際,腳下的無數屍體突然如是在振動的鼓皮上一般跳動了起來,緊接着先是一聲前所未有的巨響滾滾襲來,而後便是重物砰然落地,引得地面顫抖。
剛爬至坑井口處的莫小九先是一怔,而後便雙手一放,和倪兒重新落回了坑底,看向蓋好地板躍身而下的少年道:“來了?”
少年點了點頭,散去背後的五道靈輪,說道:“不管他們是否遇到了劫蜂和血沙,我們都得再躲一躲。”
莫小九散去了靈輪,儘量減輕呼吸,說道:“有他們走在前面,似乎對我們很有利,相當於多了個盾牌。”
話間,有輕微的腳步聲經過精鐵地面傳來,眨眼間便是清晰可聞。想必,來人並未遇見血沙和劫蜂,正快速的向着此處前進。聽着那偶爾交談中並不熟悉的說話聲,三人急忙屏氣凝神,儘量不發出任何聲響,就連細微的動作都不敢有,深怕衣衫布料間的摩擦都會引得對方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