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光已然火紅,因此時的溫度較低,所以街道上已經是人潮熙攘,兩側的店鋪早開了門,而那一條巷道中的屍體旁也是圍滿了議論的人羣,不過片刻後便被涌來的士兵驅散,有些聲音較大長相不太和善的則被視爲懷疑對象抓了去。
少年從巷道口負手而來,衣衫整潔無皺沒有濺到一滴血水,臉上更沒有憤怒冰冷,誰也看不出他纔剛殺了人,殺了那些推脫保護胖女人的士兵,殺了那個安排人手的侍衛長,自然,他接到稟報來此時第一時間便看見了從胭脂店延伸過街道的那條粉末痕跡,所以他也殺了店中惶惶不安的掌櫃和夥計,然後心中有些煩躁有些佩服的走回了這裡,煩躁的是聶伏尹要求在一天之內找回他那個生死之交的女兒,佩服的是莫小九竟然真的敢挾持城主的乾女兒。
“大人。”見他到來,侍衛紛紛散開,將圍觀的人羣盡數驅出了巷道。
少年點了點頭,臨近蹲下,並沒看屍體和屍體上的傷口,而是拿起了旁側的斷刀仔細看了看,然後捻起了地面上明顯收拾過的痕跡中未被收拾乾淨的碎屑,少頃,他彈掉手上的木屑,起身掃視了一眼四周後將目光落在了前方地面沾着些許白色粉末而隱隱留下的大小腳印上,小腳印三丈之外消失,又突然出現在此,看來兩人都是會那隱匿身形的詭異手段。
想着那日在樓外石階前莫小九使用隱遁符時的詭異情形,在想想斷刀上重合的幾個擊點少年更是有些佩服,如此詭異手段這般高明的箭術,若是此人修爲是在五道靈輪,恐怕自己都沒有必勝的把握,只是可惜,聶伏尹肯定不會讓其活得太久,他搖了搖頭,轉身道:“都回去。”
回去?衆人一怔,聶城主明確下令要在一天之內找到人,大人怎麼卻讓收兵?新任的侍衛長遲疑的上前問道:“大人,這兇手還沒找到,怎麼……”
少年緩步向前。屍體沒有收拾,地上腳印未擦去,胭脂店的掌櫃與夥計也沒有被殺,明顯說明那人隱藏得極好也不怕自己知道是何人所爲,再則,明日就要去往機關城,只此一天如何能將整座城翻個遍?就算找到了,對方怕也已做好了準備,他道:“城主那裡我自會去交代。”
衆人稍安,應了一聲後便裹了屍體掃了血跡而去。
而於此相隔不遠的某處,依舊是弄花了臉的莫小九和倪兒抱着一大捆管狀物從一家破舊的店鋪中走了出來。這座城處於沙漠之中,烈陽直射溫度極高,所以城中製作煙花的人太少,自然賣煙花的店鋪就更少,兩人是整整找了一個時辰多處打聽才最終於此有了收穫。
倪兒抱着幾近遮住了整個身體的大困煙花,臉上很是不悅,莫小九的戒指雖然已經裝滿,但明明可以一人扛走卻非要分出一半給她,顯然是想偷懶還美其名曰可以遮住臉不被人認出。她把頭後仰,避過肩頭伸出來的一截石管,說道:“你就不能自己抱嗎!”
莫小九一手抓住捆綁着無數石管的繩索,一手夾着幾乎能繞幾條街那麼長的引線,正要說話,眼角餘光卻無意的掠過了不遠處某幢閣樓頂層的欄前,看見了一個負手身後低頭下望的人影以及其後那隻正爲之整理肩處微皺衣衫的玉手,待得那隻手與腦海中的手一點點重合,他怔怔擡頭將目光落到了其主人臉上,下一刻,他便是腳步漸停心跳加快,手上之物都差些掉在了地上。
見他異樣倪兒疑惑的循其目光看去,隨即也是微微一怔,從她的角度望去只能隔着欄杆間的縫隙看見那女子的半邊臉,可即便如此,那無法形容的美依然震撼着她小小的心靈,尤其是在雪漠城見慣了東方妖兒的冰冷殘酷後更是覺得樓上女子的一舉一動都有如仙子。不過良久之後她又掩飾着眼中的羨慕嫉妒,冷哼一聲道:“她就是那個救了你使得你幾天不回家的人?”
莫小九本想多看兩眼,可又不得不強行移開視線埋頭向着對面的巷道走去,這救命恩人倒是溫柔美麗,可她身邊的人可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兇狠角色,若是一不小心被發現,自己兩人可能還等不到進入機關城就得魂歸九天。之前從寒鳶住所活着離開時他便猜測顧公子不會再留在原處,但卻沒想到他們竟然出現在這距離石樓並不遠的地方,不過仔細一想便明白了過來,所謂最危險的地方就越安全,恐怕聶伏尹怎麼也想不到敵人就在他的眼皮底下。
見他不語,倪兒更是不喜,冷冷的說道:“也不怎麼漂亮嘛。”
莫小九不答,惱火的甩了甩頭,想要驅散腦海中寒鳶的身影,尤其是那隻手的影子,可卻是無論如何都沒能成功,於是他憤憤不已的踢碎了腳前的石塊,然後又鬱郁前行心中悲嘆,看來這戀手癖是病鐵定患上了……。
倪兒看了看那無辜破碎成石塊,以爲他是在嫉妒寒鳶身旁的男子,不知爲何心中很是高興,揚起小臉非常認真的問道:“你這是怎麼了?怎麼好像有些怒了?”
莫小九豈能看不出她眼中幸災樂禍的神色,可卻沒心思理會,這才見了兩次寒鳶的樣子就像是樹上掉落的果實咚的一聲扎入湖面一般狠狠的扎進了他的腦海,然後沉底開始準備生根發芽。他很疑惑這是爲何,就即便對方救了自己,自己也不應該會這樣念念不忘吧?偶然,他停下腳步,眼神茫然的看着前方,心跳再一次加快,難不成,難不成我是喜歡上她了?
但這怎麼可能?這可能嗎?這不可能!他使勁的甩着頭,甩掉心中荒謬的想法,兩人不過萍水相逢又沒有日久相處,如何能生情?又怎麼可能喜歡她?多半是因爲對方救了自己一命,自己由於感激纔會有現在這種情緒與反應,又或者是因爲她太美麗?美得讓世間男子一見就爲之傾心?嗯,一定是這樣!找到了這個他很不相信卻強迫自己相信的理由,最後心中稍安的報以一聲長嘆道:“只能怪她過分美麗。”
倪兒不知他心中所想,聽着這答非所問的話不由奇怪,說道:“你又不是女的,人家過分美麗你憤怒什麼?難道真是在極度那個男的能站在她旁邊?”
莫小九將手中的一堆石管扛在肩上,斜了她一眼,說道:“你一個小丫頭片子懂什麼。”
倪兒以爲說到了他的痛處,更爲高興的也將懷中的石管扛在了肩上,可因肩膀太小的緣故幾次都滑了下來,最後她索性用兩隻小手將之頂在了頭頂,那畫面實在詭異,旁人若是看了去必定大驚大奇,絕對要讚歎這個七、八歲的小女孩居然能頂起這麼一堆偌大的石頭且還不見絲毫吃力,自然也肯定會大罵莫小九禽獸,竟這般虐待兒童。
她邁着小腿跨着大步,仰起小臉挑着細眉,說道:“你懂,可爲什麼人家旁邊站的不是你呢?”
莫小九臉色一黑,心道這丫頭現在是越來可惡了,不教訓教訓還如何得了,要是再長大一些自己豈不是更受欺負?於是一伸手便是抓了過去,可倪兒卻腳下生風,身形一竄帶起如瀑的長髮飛揚中便已在了巷道那頭,咯咯笑聲一路飄散。
“小丫頭片子你給少爺我站住!”莫小九將肩上打捆煙花向後一背便是追了過去,可兩人修爲相同,他又如何追得上,以至於回到家中也沒能碰到倪兒的一絲頭髮或者衣角,倒是累得自己夠嗆。
進得屋內,他雖然不能對一個小女孩動手但卻是關上門用語言好生教訓了一番,當然到頭來到底是誰教訓了誰就不得而知了,反正當得門再開的時候某人便已是憤憤不語的拿着筆在桌前畫着各種符咒,臉上頸間和露在袖外的手上皆是青紅交加高高腫起,慘不忍睹。莫小九畫符倪兒又怎會閒着,已會隱遁的她對於破風破甲自然是興趣高漲,於是便也拿起長長的筆桿細心臨摹,憤怒的發誓要超過旁邊這個用手在桌面上遮遮掩掩不讓自己看見他筆下所畫符文的人!
一人繪製一人學,一人站在桌前一人趴在桌上,兩人這一畫便持續到了夜幕降臨氣溫轉涼,桌下地面上堆滿了厚厚一層符咒,當然,其中有一小半都是出自倪兒手中的廢品,又持續片刻,莫小九放下筆遮住燈盞上火靈石的光線看了看門外的天色,然後便想起了那個被自己塞進瓷罐中綁住手腳堵住嘴,扔進了隔壁房間的胖女人,怔了怔問道:“丫頭,我們今天有沒有給胖女人食物?”
倪兒仰頭,蹙眉想了想,有些不敢確定的說道:“給了,還是沒給?”
莫小九也是皺眉,似乎自己兩人一早就出了門,走時並沒有去過隔壁房間,中途更是沒有回來過,而回來了之後好像又在繪製符咒,一直到現在才結束,如此說來應該是沒給纔對,於是說道:“應該是沒給。”
倪兒用手背擦了擦有些發癢的臉,使得一條墨跡從鼻下延伸到了耳邊,說道:“那你有沒有把她從罐子中弄出來?”
莫小九搖了搖頭,而後似想到了什麼,側頭與同樣似想到了什麼的倪兒對視了一眼,下一刻兩人臉色都是微變,腹中一陣翻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