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餘杭城,整座城市恢復了原本的祥和與安靜。喬巧兒靜靜躺在牀上,連城傑和葉洲妤則是默默地守在一旁。儘管先前喬巧兒已然醒過來了,但是卻很是虛弱的樣子,連城傑和葉洲妤很是放心不下,故而不約而同地便守在她身邊。
這一守,就是靜靜一夜。葉洲妤迷迷糊糊中,爬在桌子上睡去,而連城傑卻是一夜未眠。他原是想喚醒葉洲妤回去休息的,但後來還是選擇尋來一些棉被與她禦寒罷了。而他自己呢,則是守在喬巧兒身邊。
他事無需贅言,只道翌日早晨,慕容秋白、高虎、慧妙和慧心便與李悅等人啓程向東赴歸樂谷。留在這餘杭城客棧裡的,便只剩下連城傑和葉洲妤、喬巧兒三人。三人在這客棧中又休息了三兩日,待喬巧兒逐漸恢復了,才決定啓程趕往會稽的天柱山。
他們之所以趕往會稽天柱山,是因爲餘杭城中有傳聞說龐明前兩些日在山中出現,加之佘諸穎陽公主林妍麗也給連城傑傳來消息,也說到龐明在會稽山中出現。三人便御劍而往,只是連城傑獨御一劍,喬巧兒則是和葉洲妤一起。三人在天柱山苦尋半日沒有結果,卻是來到了大禹陵。
站在大禹陵前,喬巧兒作了誠心的祭拜,連城傑和葉洲妤亦是如此。連城傑站在喬巧兒身後,靜靜望着她,心裡有問卻是欲言又止。因爲特別是在那夜喬巧兒黃龍護體之後,他覺得喬巧兒似乎變得有些陌生,他總覺得她在刻意迴避自己。
待祭拜完畢,喬巧兒轉過身來,望向連城傑和葉洲妤二人笑道:“這會稽山啊,是上古帝王大禹封禪、娶親、計功之地,也是其歸葬之所,當真是人間聖境。”葉洲妤不說話,連城傑見狀則說道,“巧兒,若你是男兒,當真是曠絕古今的帝王。”
喬巧兒聽他言畢,笑容靜了片刻,然後走過來,慢慢說道:“城傑哥哥,你有話要與巧兒說麼?”連城傑不答,葉洲妤見狀,則是向另一邊走去。良久之後,喬巧兒則慢慢說道,“城傑哥哥,巧兒說過,你心裡有話就與巧兒說,不要憋在心裡。”
連城傑望向她,慢慢笑了,說道:“巧兒,那黃龍護體你早就知道是麼?”喬巧兒望了一眼葉洲妤,然後又望向連城傑,嫣然一笑道,“城傑哥哥,近來你這是怎麼了,說話怪怪的,難道是因爲那黃龍護體之事巧兒不曾說與你的緣故麼?”
而連城傑只是望着她,靜靜笑着。喬巧兒則是慢慢說道,“這事呢,巧兒是在十年前知道的,那年巧兒去尋你卻在雁門的時候遇到怪獸,危急時刻是黃龍救下了巧兒。在餘杭城的這次是第二次,其中緣故巧兒也是不知的。”
“其實無論巧兒將來是做皇帝,還是做平民百姓,在我心中,你就是巧兒,是從小便與我指腹爲婚的妻子。可是我不明白,這一路巧兒爲何故意與我分開距離,你是害怕葉姑娘她不開心麼?”連城傑道。
“城傑哥哥,你說什麼呢,即便以後巧兒真做了皇帝巧兒對你的感情也是不會變的。巧兒只是想你對葉姐姐好一點,像對巧兒一般好的。”
喬巧兒依然笑着說,望着面前的他。而她心裡卻是一驚的,她想不到這個看似愚笨的城傑哥哥居然能看透自己的用意。她心中不禁開始懷疑起來,她懷疑自己這一路的謀劃是否能夠順利實施。因爲要葉洲妤陪在連城傑身邊,這本就是喬巧兒向冷月大師提出的一個要求之一啊。
“可巧兒你是我的妻子,你忘了麼?”連城傑說道。
喬巧兒看着他認真的樣子,便拉起他的手,溫柔說道:“城傑哥哥,巧兒當然知道啊,可是巧兒並不介意葉姐姐陪在你身邊。你知道麼?”誰知連城傑卻是不答,然後轉身,掙脫了喬巧兒的手。
他生氣了,但是她心裡卻是開心的。只是在開心之餘,她不禁擔心起來。因爲她知道,這個男子太過於固執了,凡是他認定的別人卻是無法改變一點的。她不知道,如果自己離開了他,她會怎麼樣。
一路上,喬巧兒費勁心機在討他歡心。而葉洲妤呢,只是靜靜地看着,因爲她的心裡也很不是滋味。終究,連城傑是抵不過喬巧兒的左哄右騙,慢慢笑了起來。其實他心裡知道喬巧兒這般做的用意,只是此時他心裡卻只有喬巧兒一人。
連城傑等三人則是沿着山中小道,向南行了二十多裡。一路奇石古樹,異洞澗瀑,沒有人家炊煙,也沒有發現龐明的身影。天色將暗下之際,走過一段蒼山林海之後,卻是來到一處山崖之上。
喬巧兒望着面前一里外一高聳入雲端的黑幕,慢慢說道:“天柱山到了。”連城傑順勢望去,只覺前方好似一塊巨大的屏障東西橫着看不到頭,往上看不到邊際,便疑惑地問道,“這便是天柱山?”
喬巧兒笑而不語,葉洲妤則是慢慢說道:“上古書中記載會稽山‘千巖竟秀,萬壑爭流,草木蒙籠其上,若雲興霞蔚。①’而會稽山中最高峰當屬這天柱山,雖然此山不像是終南山那般聞名海外夷島,但卻是在中土也久有盛名。”
“葉姐姐,想必此次歸樂谷邀三大正教門人來江南,也是爲了這天柱山之事吧?”喬巧兒笑着問道。葉洲妤則是看向喬巧兒,慢慢說道,“巧兒當真是聰明!前些日子玄門得到消息,說魔教妖女荊琳兒遠赴江南便是來這天柱山下尋找迷失的魔教聖物九天鳳凰膽,但由於江南屬歸樂谷管轄範圍,玄門不好插手,只能將消息告知歸樂谷。”
“所以此次歸樂谷邀請玄門和久天寺門人共赴江南,就是爲了阻止荊琳兒?”喬巧兒問道。葉洲妤慢慢說道,“是的。想必這三日慕容師兄等人已經來到了這天柱山下吧,卻是不知道情形怎樣了,此時竟也不曾遇見。”
喬巧兒望向前方,突然大聲說道:“巧兒在上京時讀過一卷古書,上邊記載天柱山西北有一浮雲洞,幾千年來到洞口者無數,卻是無人能進得洞中。”然後,喬巧兒轉過身來,對連城傑和葉洲妤說道,“難道慕容師兄等人在那裡?”
連城傑不答,葉洲妤便道:“想來應該是吧。”喬巧兒繼續道,“此次魔教東來肯定不只是荊琳兒一人,我們前去看看,說不定還能幫得上忙,你說是麼城傑哥哥?”連城傑聽言,只是靜靜一笑。
然後三人御劍往天柱山西北,居高而望,卻不見什麼魔教妖人和慕容秋白等人的身影,只見黑漆漆的一片。搜尋多時卻不見任何異常,連城傑和葉洲妤心中多少有些沮喪,正欲返回時,連城傑身後的喬巧兒則說道,“城傑哥哥,你看見沒,下面有一處地方發着藍光。”
連城傑和葉洲妤聽言望去,卻是不見什麼藍光,只見滿滿的漆黑。但連城傑和葉洲妤終是拗不過喬巧兒,只能在她的指揮引領下,由空中慢慢降下。只是當距離漸漸近了之後,連城傑和葉洲妤也是看到了那點點藍光,好似一盞燈發出的光一般。
就在兩人心中不免對喬巧兒更加欽佩之際,三人已經降到一塊平地之上。平地方圓二十丈左右,東西北三面皆是參天古樹,南面是一處絕壁,絕壁中有一小山洞,洞中透着滿色的光。
連城傑等三人走上前,喬巧兒一看,只見洞壁之上用銘文寫着三個大字:“浮雲洞”。不禁加快了腳步,向那山洞走去。而連城傑則是在身後與葉洲妤一邊趕,一邊說道,“巧兒小心。”
喬巧兒卻是沒有停下,只是很興奮地安慰道:“城傑哥哥放心吧,巧兒沒事。”她說着便來到了山洞門口,葉洲妤和連城傑也趕至,三人站于山洞之前。喬巧兒望了一眼山洞,然後走了進去,連城傑急忙跟上。
只是喬巧兒走進去了,而連城傑卻進不去,彷彿擋在他面前的是一堵無形的牆。連城傑急忙大喊,“巧兒,你快停下來。”也是在這時,連城傑卻看見葉洲妤也是很輕鬆地,如喬巧兒一般很是輕鬆地踏進了山洞之中。
喬巧兒聽言,停了腳步轉過身來,望向葉洲妤和連城傑,笑着說道:“巧兒忘了,這浮雲洞啊,按古書上記載只有女子纔可入內。城傑哥哥你是男子,卻是入不得的。那麼你就在山洞外面等着我和葉姐姐吧。”
誰知連城傑大吼一聲:“不行!”喬巧兒見狀走了過來,笑着對連城傑說道,“城傑哥哥,巧兒實話與你說吧,這個山洞巧兒在夢中見過多次,這彷彿就是命中註定巧兒要來這走一遭的,你明白麼?”
“可是裡邊情形尚不可知,巧兒你如何……”
“放心吧城傑哥哥,葉姐姐會保護巧兒的。”
連城傑只是望着她,卻是不說話。喬巧兒則繼續道,“城傑哥哥還記得三日前在餘杭城麼,你放心,巧兒不會有事的。”喬巧兒說着,便看向了身邊的葉洲妤,“再說有葉姐姐在,你就放心在外面等着。”
連城傑沒有說話,然後將眼神看向葉洲妤。葉洲妤也望着他,點了點頭說道,“你放心,我不會讓巧兒出事的。”良久,連城傑點了點頭,然後看向喬巧兒,溫柔說道,“巧兒小心,有勞葉姑娘你了。”
喬巧兒則是嫣然一笑,然後轉身,與葉洲妤一道,慢慢向山洞深處行進。山洞外的連城傑靜靜地看着,直到她們的身影消失在視線,而心裡卻是七上八下的。他一無所知,但是卻是萬分畏懼,他怕她有危險。
其實,他心中也是擔心葉洲妤的,但畢竟她是修行之人,多少能夠有自保能力。卻是喬巧兒雖然滿腹智謀,但是若遇非常之兇險,那還當真是令人擔憂的。
良久,連城傑轉過身來,卻見身後不遠處的平地當中站着十名黑衣人,卻是跟那夜在餘杭城的黑衣人作一般打扮。連城傑見狀,心裡則是極度一驚,因爲他竟然絲毫沒有察覺這些黑衣人是什麼時候出現的。
“你們到底是什麼人,爲何要處處爲難與我?”連城傑心中一怒,大聲吼道。
那十名黑衣人竟是不答,連城傑心想大戰一場在所難免,但是應該遠離這個地方,遠離喬巧兒。他真心不想她因爲自己,再受到任何的傷害了。一念至此,故而心中一狠,竟是御劍直衝雲霄向北而去。
一盞茶之後,連城傑停在一座山峰之上。站畢之時,十名黑衣人竟是悉數降至連城傑左右。連城傑心中隱約感覺到這十人來歷非同尋常,竟是與那夜在餘杭城碰到的不一樣,因爲從他們身上散發出的那些力量看來,這十人絕對都是當世一流的高手。
連城傑深知此役在所難免,故而把“天芒神劍”緊握於右手之中,大聲吼道:“既是如此苦苦相逼,那便儘管來吧。”話音未落,十名黑衣人竟是從四面八方齊齊凌空而起,引劍而出或引其他奇形怪狀的兵器而出,齊齊攻向了連城傑。
連城傑奮力施展“太極全真決”抵抗,力道之強勁卻是讓一行十名黑衣人微微詫異。一時間劍氣縱橫,刀光劍影,五彩斑斕。短戰下來,連城傑亦是知道此十人並不是那夜在餘杭城圍攻自己的人,雖然期間不乏施展“太極全真決”、“九天佛印”和“歸樂無疆”的,但他們的功力比之前的一行人卻很是高深許多。
連城傑亦深知他們都是名門之人,且都是三大正教中的高人,合力擊殺自己無非就是想保護彼此之間表面的那絲可憐的和平而已。但是他不甘心被擊殺,因爲他心裡還想着和巧兒回上京,與她成婚完成一生的夢想。
一念至此,奮力而戰,只爲生存,只爲命中的她。卻也是在這種意念的指引下,連城傑再一次周身青光乍起,卻是看得十名黑衣人更加詫異。連城傑沖天而起,凌空而舞,山石紛飛。只是這些黑衣人畢竟不是凡夫俗子,任憑連城傑如何奮力拼殺,如何愈戰愈勇卻是逼退不了半個……
一場大戰,兩個時辰,黑衣人中有人受傷,而連城傑卻也是口吐鮮血。只是那股嗜殺的慾念,佔據了他的身心,讓他忘記了遍體鱗傷的痛而已。但敗像已現,精疲力竭只是遲早的事情而已了。
突然,一名黑衣人使出了力道強勁的“太極全真決”,而且劍招竟是連城傑不曾見過的。連城傑見狀心下緊張,卻是聞到了一股輕輕淡淡的香。他順着香味傳來的方向望去,卻見一股黑氣向自己行來。
他們正道居然與魔人勾結!
最後的奮力一戰,但是終究戰不過的。連城傑從高空墜下,重重地摔在山石之上。隨即,十名黑衣人圍了上來,一名黑衣人彎腰用手在連城傑脖子處一摸,然後站起身來向衆人說道,“死了。”
其他的黑衣人見狀,皆很是輕鬆地嘆了口氣。而有一名未嘆氣的黑衣人,則是走到連城傑身邊,準備拿起了他身邊的“天芒神劍”。卻是在那黑衣人手即將碰到“天芒神劍”之時,一柄劍攔住了他。
“我等早前就有約定,只爲除了這禍害,不爲這劍。”
那欲拿劍的黑衣人站起身來,笑了笑道:“我只是想看看這是不時‘軒轅神劍’而已,諸位不必緊張,不必緊張。”而那提劍阻攔的黑衣人則說道,“拿此劍者,必受滅門之禍,請各位三思而行。”
言畢,那提劍的黑衣人竟是御劍破空向西而去。
當中則走出一名黑衣人,揮掌向前,使出強勁的力道竟是將連城傑和“天芒神劍”擊向山崖而去。
“你做什麼?”
那出掌的黑衣人冷冷說道,“此處之下深不見底,便是他日有人心懷臆想也是萬萬不能的。”
“阿彌陀佛!”
一黑衣人作佛禮道,而其餘黑衣人也是說了聲“拿此劍者,必受滅門之禍”。
隨後,衆一一御空向不同方向而去。
且連城傑和“天芒神劍”由山巔掉下,則是摔在了斷崖上的一處伸出的石頭上。此時,山峰吹起,時而輕緩,時而濃厚,可無論如何竟是喚不醒去意已決的人。而後的半個時辰,天卻突降下了大雨,把連城傑和“天芒神劍”一遍一遍地衝刷着。
卻也是在這時,遠處南方的天柱山突然發出“轟轟”的聲音,整座直聳入雲霄不知多少年月的天柱山竟然轟然倒塌。陣陣石塵,穿過大雨,飄到了連城傑頭頂的山巔之上,後又繼續向前。
有些石塵掉下覆蓋滿了他的身體,他變成一方人形石,在這山巔之上。
只是天若有情告知與你,假若你知我已離去,是否也會來尋我,就像我當初尋你一般?思來想去,恐怕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的了吧。
註釋:
①語出顧愷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