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結束與柳昭的通話,已經是下午五點,或許是老天爺都要祝賀他的喜事,從前天開始,雪就停了,一連兩天豔陽高照,透過窗戶看去,那厚厚的雪層猶如染上了胭脂,羞光色照,瑩瑩映彩,讓人的心情都感覺好些。
正準備到樓下去找婆婆父母拉拉家常然後共進晚餐,他的手機響了起來,拿起來一看,是師父打來了,連忙放在耳邊道:“師父,有什麼事嗎?”
傳來張浩天的聲音道:“阿寶,剛纔我接到了巡邏隊的稟告,說他們在聖陵禁區的邊緣截到了一輛越野車,車上有三個女人,其中有一個昏迷不醒,而另外兩個女人說是奉命送一個叫鍾蕾的女子到巴達託塔城交給你,你認不認識。”
方寶的心臟頓時猛地一跳,失聲道:“什麼,鍾蕾,怎麼會有人把她送過來?”
張浩天沒有問過方寶感情方面的事,自然不知道鍾蕾是誰,但聽到方寶這話,就明白他認識,“嗯”了一聲道:“既然認識,我這就下令巡邏隊送到你府上去,你等着就行了。”說着便掛斷電話。
方寶放下手機,大腦裡不由得一陣混亂,這段時間實在發生了太多的意外,江凝雪帶着易易離開,一直杳無音信的鐘蕾卻忽然出現,而且還是在昏迷之中被人送來的,不知道是什麼樣的情況,不過等她們到了,一切都會明白的。
……
吃過晚飯,回到書房一邊看書一邊繼續等着,不過已經完全無法靜下心看紙上的字跡,當然也不知道看了些什麼樣的內容。
到了晚上十點,一名穿着藍色蒙古長袍,身材微胖的中年男子匆匆走了進來,卻是鐵帽子貝勒府的管家,叫做達羅多圖,過去在王宮做事,老誠穩健,負責方寶家的日常事務,張浩天賜府時給了男女僕人各十名,便派了這達羅多圖來管理。
方寶本來就沒有認真看書,瞧着達羅多圖進來,立刻就站起了身道:“達羅多圖,是不是巡邏隊的送人來了?”
達羅多圖捂胸一禮,這才道:“是的,貝勒爺,巡邏隊的人帶了三個女人來,不過有一個女人還在昏迷,被擡在了大廳裡躺着。”
還沒有等達羅多圖把話說完,方寶已經大步走了出去,很快到了樓下大廳,頓時見到,四名揹着衝鋒槍的蒙古漢子站在屋子之中,而在他們的前面則站着兩個女人,年紀都在三十來歲上下,身體健壯,頗有些像是電視裡的柔道女選手。
只瞥了這些人一眼,方寶的目光就盯向了地面,在地面上有一副擔架,擔架上躺着一個女人,穿着厚厚的紫色羽絨服,戴着白色的羊絨帽,凌亂的秀髮從帽子裡散出,遮住了大半邊臉。但是,儘管分別了多年,方寶還是立刻就認出了這個女人,是鍾蕾,是的,是那個烈士的後代,充滿正義感的美女記者,與他有過一段情緣後卻獨自離開的女人。
此刻的鐘蕾是閉着眼的,就像是熟睡了一般,方寶的目光掃向了那兩名送鍾蕾的壯年女子,沉聲道:“你們是什麼人,鍾蕾到底怎麼了?”
聽着他的詢問,一位年紀稍大些的壯年女子從懷裡掏出了一封信遞來道:“方先生,我們奉信子小姐的命令來的,她說你想知道的事情都在這封信裡。”
這個女人說的是日本話,而且有着很濃的東京口音,在這一瞬間,方寶立刻猜到她們的主人是誰了,接過了信,快速打開,卻見上面寫着。
寶寶哥哥,你一定還在恨我吧,我知道說無論說多少聲對不起都是不夠的,所以,我送來了蕾妹,算是彌補我對你的傷害吧。你和蕾妹的事情,我聽牡丹姐已經說過好多次了,有一次,我無意中給父親說了這事,沒想到他派人到了杭州讓人監聽了蕾妹與她父母的電話,知道她在非洲最窮的國家烏干達做了一名國際紅十字義工,便派人去了,並且把她綁架到日本關了起來,想要今後威脅你。這次我到東京,沒有立刻帶易易去見他,而是提出了一個條件,要他把蕾妹放了,否則永遠見不到易易,我的父親最終答應了我的條件,把蕾妹送了過來,由於擔心她路上反抗或者逃走,每隔十二個小時就會注射鎮靜劑,到你那裡之後,只要躺一段時間,便會醒過來的。寶寶哥哥,我已經帶着易易見到了他的外公,他會得到最好的教育,將成爲一個優秀的人。還有,我會勸父親和你和平相處的,也請你不要惹怒他,就算我不能和你在一起,也不願成爲你的敵人。希望你和我的父親日後在東京能夠相安無事,那麼或許我們還能夠成爲朋友,希望你到時沒那麼恨我了。永遠愛你的雪。
看完了江凝雪的這封信,知道鍾蕾沒什麼,方寶放下了心,叫來了兩名女僕,把沉睡着的鐘蕾擡到二樓的客房臥室裡去,跟着吩咐達羅多圖招待兩名送鍾蕾回來的日本女人吃飯,但是,爲了避免這兩人過多的瞭解禁區裡的情況,吃了飯之後就立刻送走,不得有任何的停留。
……
達羅多圖帶着白鳥家族的兩個女人吃飯去了,方寶便到了二樓,進入了鍾蕾所在的客房臥室,卻見兩名女僕已經脫去了她的外衣,放在溫暖柔軟的大牀上躺好,然後垂手站在牀邊靜立着。
揮手示意兩名女僕離開關上門,方寶默默地坐在了離牀三米遠的沙發上,點上一支菸,等待着鍾蕾醒來。
這時,他又仔細地看了一遍江凝雪寫的那封信,心裡充滿了感慨,剛纔那兩個白鳥家族的女人稱她爲信子小姐,那麼她的日本名字無疑就叫做白鳥信子了。其實,當冷靜下來沉思這事之後,自己並沒有恨江凝雪,這個女人流的畢竟是日本血,她的根當然也在日本,從各爲其主,各爲其國的角度來說,她並沒有錯,而一個女人帶走自己的兒子,也在情理之中。但是,白鳥家族是絕對不會和龍盟和平相處的,那處心積慮陰險狡猾的白鳥哲男已經在中國佈局,豈會在自己的臥榻旁邊給龍盟一隅之地,雖然還沒有真正的見過白鳥哲男,可是他已經能夠嗅到此人強烈的野心,白鳥哲男要讓白鳥家族走出東京,最終一統日本黑道,然後再向中國乃至世界各國發展,成爲頂級的黑幫組織,豈會聽女兒的話,甚至可以肯定的是,龍盟和白鳥家族的戰爭等不了多久就會到來,而他必須解決掉白鳥哲男,找回易易,否則這場戰爭一旦拖久了,白鳥哲男又不許江凝雪對易易說出真正的身世,父子相殘的那一幕很有可能會不幸發生。
等了一個多小時,鍾蕾還沒有醒來,方寶忍不住走到了牀邊,仔細地凝視着這個女人,和崔牡丹她們幾個相比,他和鍾蕾接觸的時間無疑是最短的,可是在重慶時他第一眼就喜歡上了這個美女記者,女人長得美當然是吸引男人的重要條件,可是充滿了正義感而且有膽量的女人更是少見的,他的心動了,才忍不住會跑到零點夜總會幫鍾蕾,而且仔細想起來,在這麼多的女人之中,他主動去追的,也只有鍾蕾一個,當時還不知道崔牡丹是在裝病避婚,他是真心打算和這個女人結婚的,因此在短時間之內就決定帶她回去見父母和婆婆,而且當時和鍾蕾也商量好過段時間去杭州她家裡拜見岳父岳母,不出意外,在那一年的年底應該就會正式舉辦婚禮。
想到和鍾蕾從相識到相知的過程,方寶輕輕地嘆了一口氣,鍾蕾的皮膚本來是白皙細膩很有光澤的,可是如今躺在牀上的這個女人膚色卻顯得有些黯淡,過去雖然苗條,但絕對不顯瘦弱,此刻的她,臉頰的顴骨微微凸了出來,顯然很是憔悴。在皇妃村後山那個四季如春的“方寶之家”與這個女人渡過的日日夜夜,那種寧靜甜蜜旖旎的熱戀,是他一生中永遠無法忘懷的,而像鍾蕾這麼一個傳統的女孩子,肯把身子在婚前交給他,已經足夠說明對自己的愛與信任了,而當時他也是決定和這個女人相守終生的,甚至可以這麼說,當知道了崔牡丹的事,如果鍾蕾堅決反對他和崔牡丹交往,他和崔牡丹很有可能不會進一步發展下去,但是,鍾蕾卻選擇了退出與成全,對於一個已經把清白身子交給一個男子的女人來說,這是多麼寬廣的心胸與善良的情操,不要說崔牡丹感激她,就連方寶也是感激而敬重,這些年來,他不是不知道用特別的手段能夠找到鍾蕾,可是知道鍾蕾不願意露面,一定還在有意識的躲避自己,他不想去逼迫這個女人現身,沒想到白鳥哲男會去綁架她準備威脅自己,還好江凝雪心懷愧疚,把她救了出來,否則和白鳥哲男爭鬥起來,在關鍵時刻他用出了這一招,自己還真的不知該怎麼辦。
……
正默默地想着,忽然見到牀上的鐘蕾身子動了動,跟着在喃喃地道:“水,水。”
方寶趕緊去倒了一杯熱水,坐在了牀上,把她抱在了懷中,把水杯湊到了她有些乾涸的脣邊。
鍾蕾閉着眼睛喝了幾口水,開始有意識了,但鎮靜劑的藥性還沒有過,努力地想睜眼,可是眼簾動了動,卻沒有睜開。
方寶見狀,連忙把她放下,去衛生間擰了一張熱毛巾出來,重新抱起鍾蕾在她的臉上擦拭。
沒一會兒,鍾蕾一雙美麗的眸子終於開啓了,只是還有些無神,望着方寶,一時之間沒有說話。
知道鍾蕾這一路上受了苦,此刻肚子定然也餓了,方寶連忙打電話讓人送牛肉粥來。
在鍾蕾昏睡的時候,他已經吩咐廚房熬好了粥在鍋裡溫着,沒一會兒,一名女僕端着一個裝着牛肉粥的銅罐進了屋子。
讓女僕到粥放下,方寶先將鍾蕾扶到牀頭坐好,用枕頭墊住她的背,然後端起一個縷花銀碗從銅罐裡盛了大半碗粥出來,用勺子在裡面攪了攪,讓熱氣散了些,這才坐在了牀頭,用勺子舀了粥,還用嘴試了試燙不燙,這才湊到鍾蕾的脣邊去。
然而,鍾蕾卻沒有吃,把頭微微偏了一偏,道:“你把碗放下,我自己吃。”
聽着這話,知道鍾蕾已經清醒了,方寶大喜,道:“阿蕾,你讓人注射了鎮靜劑,藥性還沒有完全過,還是我餵你好了。”
誰知鍾蕾仍然堅持道:“不,把碗放下,你都快成親了,我們……我們不能像以前那樣。”
方寶聞言,端着碗的手停在了空中,凝視着她道:“凝雪都給你說了?”
鍾蕾迴避着他的眼神,輕輕點了點頭道:“是的,她告訴了我這些年有關你的一切,其實龍盟的事情我也聽一些被派到國外的同事提過,方寶,你做得很好,比我想像的有出息。”
方寶馬上道:“你呢,江凝雪寫了一封信給我,說你在烏干達做國際紅十字的義工,阿蕾,你又何苦折磨自己,那可是世界上最亂最窮的國家。”
鍾蕾咬了咬脣,跟着道:“我沒有折磨自己,正因爲烏干達是世界上最落後的國家,那裡的人特別的可憐,特別的需要幫助,我去替那些吃不飽穿不暖極度缺水的窮人做事,心裡很高興。”
方寶忍不住又道:“可你是名牌大學新聞系出來的,跑去給人拿藥遞水,那不是荒廢了你的所學嗎?”
鍾蕾黯然道:“我寫的那些稿件,大多數都被槍斃了,不能報道真實的新聞,去拍貪官的馬屁,幫那些企業家吹牛得些贊助費又有什麼意思,或許我這個人太憤世嫉俗了,不適合這個時代,還不如去遞藥送水讓心裡好受。”
方寶當然明白,以國內現在的新聞業局勢,像鍾蕾這樣正義感太重,棱角太明,不知圓滑,不懂得寫和諧讚美稿的記者在行內實在不好混,但是,他更明白,這絕不是她到烏干達的主要原因。
鍾蕾的肚子還餓着,方寶不再多說,而是拿起碗強行遞到她手上道:“快吃,粥快冷了,你如果再不吃,我就餵你。”
這一次,鍾蕾聽了話,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很快大半碗牛肉粥見了底,此刻,方寶注意到,鍾蕾把碗裡的每一粒米都吃了個乾乾淨淨,連碗底的餘瀝都用勺子颳着放在嘴裡,忙道:“阿蕾,還有粥,我再給你舀一碗。”
誰知鍾蕾卻搖了搖頭道:“不,夠了,在烏干達,我們已經習慣了吃兩頓,能夠維持每天的生活就行了,你不知道,那裡很多地方的窮人一天只吃一頓飯,水比油還珍貴,幾年不洗澡,身子實在髒了,就脫了衣服在沙子上滾,這樣的肉粥,要是能夠給那些孩子吃,不知道他們有多高興。”
聽着這話,方寶心中又是一嘆,道:“既然你提到了這事,我也想說說,記不記得,在重慶的時候我就曾經給你說過,想做點兒好事,這些年我賺的錢比在重慶時多了一點兒,這個念頭就更強烈了,阿蕾,你是我心目中做這事最合適的人選,現在見到了你,這事也可以啓動了。”
這事鍾蕾倒是當仁不讓,立刻望着他道:“好啊,你拿多少錢交給我,我會建立很詳細的帳戶,讓你知道錢花到什麼地方去了,絕不會貪污一分一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