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夢龍住的木屋離他只有五十米的距離。方寶去的時候，他也在屋子裡藉着松油燈微弱的光線看書，這五捲毛選相信他已經看過不少遍了，從中領悟的東西自然比他要多。
瞧着方寶拿書進屋，柳夢龍便讓他坐在了桌邊，而方寶一屁股坐下之後，立刻道：“柳先生，我知道骷髏軍的未來在書裡什麼地方了。”
柳夢龍望着他，微微一笑道：“哦，說說看。”
方寶道：“其實也不怎麼複雜，軍事上游擊戰與襲擊戰裡可以找到答案，而在政治上，我看骷髏軍現在缺的是裡面的官兵一體與軍民一體。”
聽着這個年輕人用如此簡單的語言就總結出了看書的感悟，柳夢龍鏡片後的眼眸一陣閃爍，點了點頭道：“好，很好，方寶，王師長說你是一個花言巧語的小白臉兒，他實在看低了你，能夠在那種惡劣的環境裡救出範司令不說，短短二十幾天。你就能夠從毛選中找到骷髏軍未來的發展之路，實在是難能可貴。”
方寶做人不太低調，向來是喜歡別人誇獎自己的，聞言頓時一喜，道：“這麼說，我說對了。”
柳夢龍又一點頭道：“不僅是說對了，而且全說對了，骷髏軍的將來，就是這四點，游擊戰與襲擊戰可以學習，而且也是必行之路，範司令與王師長只能這麼做，現在難就難在你說的後面兩個問題上。”
方寶當然是對骷髏軍的情況有些瞭解，才能夠找出問題所在，“嗯”了一聲道：“過去共產黨軍隊裡的身份地位看得不重，很注意軍官與士兵之前的關係，吃的用的也差不多，但現在骷髏軍裡好像區別就很大，軍官對士兵高高在上，就像毛選裡批判的，這叫做官僚作風太重。至於軍民一體，就更有問題了，現在的骷髏軍，完全和土匪一樣。”
柳夢龍點頭道：“這兩點就是骷髏軍的危險所在，上下級的等級觀念嚴重，其實還不是大問題，軍官要是有本領有能力。士兵們自然會服你敬你，你就是待遇好些，也沒有多少人會有異議，但現在問題的關鍵是，骷髏軍的軍官幾乎都是世襲的，特別是二師與三師，真正有能力的軍官並不多，而且他們從小沒有吃過什麼苦，很是嬌縱，前幾天，我就看到一個少校由於幾天沒有肉吃了，命令手下一個排的士兵在山裡去圍獵，其中有一個士兵說了不滿的話，被他知道了，被當衆鞭打，還是我路過問了情況後，去通知了王師長救下來的。這種情況不得不讓人憂心忡忡啊。”
方寶立刻道：“是啊，士兵們又不是機器人，要是軍官們不能和他們同甘共苦，傻子纔會賣命。”
柳夢龍道：“不錯，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這是古今之理，範司令雖然稱不上失道，可是她太年輕了，又是一個女人，沒有多少威信，也缺少掌控力，而王師長是一個將才，但絕不是一個帥才，無法縱觀全局做出決斷，這纔是骷髏軍當前的危險。”
說到這裡，他又道：“至於目前骷髏軍和土匪沒有區別的事，也是一大弊端，從短期來看，的確是解決了我們一些糧食問題，但是，卻必然要引來極大的危險。”
方寶忍不住道：“極大的危險，是什麼？”
柳夢龍倒也不想瞞他，道：“那就是骷髏軍將成爲天下之敵。”
此刻，柳夢龍的臉色凝重起來，道：“自從坤沙投降，羅興漢隱退，彭家聲禁毒之後，骷髏軍早就成了國際上公認的金三角第一販毒武裝勢力，範司令如今也被稱爲第三代毒王，因此在國際道義上是站不住腳的，洪三橋就是利用這一點兒，讓自己成爲了正義的一方，藉助着國際禁毒組織凍結了我們在瑞士銀行的錢。然後又利用政府的力量公然的招兵買馬，發展勢力。再分析緬甸除政府之外的各種武裝勢力，金三角的各大毒梟肯定是想我們從此消失的，最大的特區撣邦也和我們有仇，過去第二大特區佤邦本和我們井水不犯河水，沒什麼恩怨，可是現在我們搶劫了佤邦的村寨，佤邦的首領豈會袖手旁觀。骷髏軍豈有不成爲天下之敵的。”
方寶搖了搖頭道：“其實野人山雖然沒多少野菜與野獸，但方圓數百公里，在短時間內，骷髏軍是不會餓死的，就是因爲那些軍官們吃了不苦，想吃白米飯，就去當土匪得罪了佤邦，實在是太不划算。”
柳夢龍又吸了一口氣道：“這就是當年國民黨衰敗而共產黨興起的關鍵所在，國民黨軍隊裡雖然也有紀律嚴明的，如當年孫立人的三十八師，可是更多的部隊卻缺少惜民愛民的訓導，當年三大戰役之後，一潰千里，不知道搶劫了多少村莊，激起了多少的民憤，而再看看當年的紅軍。就是輸得再慘，再缺衣少藥，也要講究三大紀律，八項注意，不拿羣衆的一針一線，依靠羣衆，讓羣衆貼心的覺得是自己的軍隊，自願的拿出糧食來，並且涌躍的參加部隊，這纔是共產黨軍隊能夠以弱勝強的關鍵所在，這也是唯一的王道。可惜的是，範司令和王師長對共產黨的這一套從來就沒有引起重視，而是按照過去的一些舊的規矩在指揮部隊，實非長久之計，我也只有盡人事而安天命了。”
方寶道：“柳先生，我看你還是多勸勸王師長，我聽範司令說過，現在很多事情都是王師長在決定，她不便多幹涉。”
柳夢龍點頭道：“我當然知道，可惜的是，王師長這人最講究的是江湖義氣，和手下的軍官全是世交，平時稱兄道弟，觥斛交錯，就由着他們胡鬧，在歸來城的時候，這些軍官暗中剋扣軍餉的事情不知發生了多少，在平常的時候，士兵們或許能夠忍下來，可是一旦到了艱難的境地，要想讓他們與軍官們同甘共苦，只怕是一種奢望。”
聽得一陣頭痛，方寶覺得這已經不是自己管得着的事了，便道：“柳先生，多謝你的指教，但我準備向範司令告辭，你自己多保重，希望在中國能夠碰到你。”
柳夢龍“嗯”了一聲道：“你不屬於這裡，是該走了，聽說範司令已經弄了些錢，她還沒有通知你去拿嗎？”
方寶一喜，立刻站起了身道：“沒有啊，那我過去問問。”
柳夢龍揮了揮手，就又埋下了頭，看起書來。
……
從柳夢龍的住所回去，卻見自己的屋子露出了光，估計是範香蘭過來了。立刻大步進入，果然見到她支着香腮坐在桌邊。
瞧着方寶進來，範香蘭立刻站起身來道：“吳寶，這麼晚你走什麼地方去了？”
方寶並不瞞她，便道：“我去把書還給柳先生，順便向他請教了些事。”
範香蘭微一點頭，見他坐在了自己的對面，就也重新坐下了，道：“柳先生學識很好，見識也很好，你和他這樣的人接觸，對你肯定是有幫助的。”
方寶其實很不想見到範香蘭或者骷髏軍走入末路，忍不住道：“既然你知道柳先生的學識與見識，爲什麼不聽他的。”
範香蘭一愣，但跟着微笑起來，道：“柳先生肯把他的見解告訴你，倒還看得起你啊，其實，他的話有些我是贊成的，不過還需要和王師長及他手下的各級軍官溝通，現在的骷髏軍就靠三師撐着了，許多事，我不能操之過急。”
方寶點了點頭道：“你心裡明白就行了，要怎麼做，我也管不着，對了，我的腿傷已經完全好了，正想向你告辭，你上次說要給我一百萬人民幣的，不知道準備好沒有？”
聽着方寶想要告辭離開，範香蘭本來含笑的臉頓時沉默下來，低頭望着桌面，過了好一陣才輕聲道：“你真的決定要走嗎？”
方寶道：“當然，我到這裡來，只是答應護送你，現在你已經和你的手下會合了，重新當上骷髏軍的司令，我的傷也好了，還留着做什麼。”
此刻，範香蘭忽然擡起頭，凝視着他道：“吳寶，我有一個想法，想徵求你的意見？”
方寶立刻道：“好啊，是什麼想法，說說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