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李信再度擺開酒宴,招待高一功和李雙喜,除了高桂英、紅娘子和慧英慧梅,他還把慧瓊和慧劍叫了過來,暗中觀察着。
畢竟李雙喜是李自成名正言順的義子,論起品行和才幹,不比張鼐差,他認爲在健婦營的女兵中,應該有李雙喜的傾慕者,以前礙着慧英,不敢有所表達,如今慧英已經嫁人,再也沒有阻礙了。
果然,無論是慧瓊還是慧劍,都對雙喜的到來欣喜不己,尤其是慧劍,不時就莫名其妙的紅了臉,李信有數了!
第二天,李信早早起牀,去府衙向史可法瞭解近段時間的情況,總的來說,一切有條不紊,揚州城建按步就班,新揚州已經圈定了範圍,較原來擴大了近四倍,拆遷工作也從揚州城西開始,那時蓋房子不象現代這樣麻煩,房屋以土木結構爲主,最多兩到三層,一個月就能蓋好一棟。
因淮揚一帶木材欠缺,新屋將以水泥磚石爲主,水泥的配方不復雜,李信早已交待下去,組建了淮揚建材集團,揚州城郊,宛如一個大型工地,每天都產出大量的磚瓦水泥,也吸收了大量的勞動力就業。
紡織公司的布也在市面上銷售,暫時李信還沒做好打垮地主經濟的準備,價格並未壓到很低,與尋常售價基本持平,如此一來,紡織品就成了暴利,雖然銷量不大,但賣一匹是一匹,賺的是真金白銀。
李信對史可法的工作非常滿意,也越發覺得自己選對人了,他不需要史可法有多麼才華驚人,只要忠心,肯幹。
在交待過後,史可法吞吞吐吐道:“淮揚民衆都在猜測總司令會於何時建制稱王,不知總司令有沒有安排?”
“哦?”
李信悠悠問道:“那依先生之見呢?”
史可法沉吟道:“本來我是不該多說,但既蒙總司令信任,就恕老夫冒犯了,老夫以爲,此時不宜建制立國,以免成爲出頭鳥,更何況總司令還揹着大明高郵總兵的任命,若是自行建制,與反叛何異?”
李信點點頭道:“先生所言甚是,但我們也不能總是無名無份,聽說李闖將於襄陽建國,想必張獻忠也不甘落於其後,那先生認爲,我當於何時建國?”
史可法嘆了口氣道:“如今的朝庭,越發窘困,直接掌握的地盤、人口與兵源越來越少,原本老夫還判斷,天下會如漢末與唐末那樣,藩鎮割據數十年,朝庭有名無實,以前總司令曾表態大明朝撐不了多久,那時老夫還不大相信,但據這幾年的形勢來看,很可能三兩年內就要亡了,總司令還是等到明亡之後建國,方名正言順。”
“哦?”
李信大爲動容,正視向史可法,灼灼打量着。
按西曆計算,今年是1642年,一個現代人判斷大明將於1644年亡國不是難事,可在當時,誰有這份眼力,誰又敢下這份判斷?
史可法敢!
其實想想也不奇怪,一個肯做實事的能吏,就真的沒有統籌大局的才能麼?無非是被他經手的雜事掩蓋了,正如老生常談,不積跬步,無以至千里,史可法或許天資平平,但是勤能補拙,他的才能,是一步步走出來的。
“先生言之有理!”
李信讚了句,便道:“我現在有個難題擺在面前,還望先生指點迷津。”
“不敢當,總司令直言便是!”
史可法謙虛的推讓。
李信拿起放在桌面上的茶,抿了抿,才道:“根據我的推斷,李闖將於襄陽稱王,然後進軍關中,李仙風不會是李闖的對手,不出幾月,李闖將於西安正式建制,以其一貫的流寇作風與好大喜功脾性,必於稱王之後立刻出關,攻打山西河南,直逼北京。
大明已經沒有希望了,李闖所經之處,必望風而降,甚至北京也會開門迎他,大明將亡於李闖,但李闖十餘年來四處流竄,缺乏治地理民的經驗,他的手下,也就牛金星與宋獻策有點文化,其餘多是文盲,我猜他在北京必是怨聲載道,而清國素有恢復金國的宏圖壯志,不會放過這天賜良機,或有可能勾結山海關守將吳三桂,兵發北京,我不認爲李闖會是清軍的對手,多半落荒而逃,清國將於北京建都,這是我對未來時局的判斷。”
史可法滿臉凝重之色,負手來回走動,好一會兒才道:“總司令的推斷拐玖不離十,屆時北方必生靈塗炭,難道總司令是打算坐守南方,不管北方如何縻爛,甚至越爛越好,將來再出兵北伐,一舉克定天下?”
李信清楚史可法愛憎分明,臉面已經隱現出了不豫之色,於是不置可否道:“所以是兩難,如果於李自成兵逼北京之際,趕走李自成,進據北京,那麼,李自成面臨的困境將落到我身上,甚至我還不如李自成,因爲李自成不在乎名聲,實在不行,他搶一把就跑,而我必須收拾北京這個爛攤子,深陷泥潭,到時清軍一樣會南下,蕩寇軍的兵力有限,只怕會非常艱苦,或許守不住北京也有可能。
而另一條道路,就如先生所說,坐守南方,勵精圖治,不管北方如何亂,待我們積聚了一定的實力之後再北伐。”
史可法也不是食古不化的人,並未從道德層面去指責李信,而是道:“我明白總司令的顧忌,從穩妥上來講,自然是坐視北方生亂,況且李闖若於北京吃了敗仗,必軍心散亂,有益於總司令收攏他的精兵強將,但是自十餘年前,東虜入寇以來,北方飽經蹂躪,百姓苦不堪言,唯一的樂土,也就是個北京城,難道總司令能坐視北京城先入賊手,再入虜手?以老夫對總司令的瞭解,必心生不忍,故我有個兩全之策。”
“哦?”
李信詫異的看了過去。
史可法道:“總司令應儘快取下南京,無論清軍會否南下,增加實力總是沒錯,一旦北方有變,即刻北上,驅逐李自成,挾天子以令諸候,只要崇禎仍在,料來局勢再爛也爛不到哪裡。”
李信震驚的看着史可法,他不明白史可法居心何在,對於他來說,崇禎就是個燙手山芋,明朝的環境也不適合搞挾天子以令諸候那一套,難道史可法最終還是要恢復大明?
史可法的目光一陣閃爍,隨即跪了下來,深吸了口氣道:“無論總司令如何看待老夫,還望總司令留皇上性命,保全朱家祭祀不絕,畢竟太祖驅逐蒙韃有功,哪怕歷二百七十載,國勢頹敗,子孫後代也不應被斬盡殺絕,還望總司令三思。”
李信清楚,別看史可法說的委婉,留崇禎性命,可是留下來做什麼,不言而喻啊!
但如果自己不同意,恐怕就是與史可法絕裂的下場,以史可法的剛烈,說不定會自盡,這讓他有些後悔與史可法談論起這個話題,其實他的原意是在入主北京與放任北京被打爛,兩個方案之間拿不定主意,畢竟各有利憋,想聽取史可法的意見,卻沒料到,史可法竟從中發現了拯救大明的機會,他覺得自己過於自信了,低估了史可法對朱家的忠心與執念。
史可法先前投自己,是對大明徹底失望,而今主張自己擇機進京,是看到了輔政救國的希望,可是以大明的體制,就算自己權傾一世,子孫後代還能掌權嗎?說不定會落個張居正的下場。
想到這,李信的眼裡隱有怒容泛出。
史可法彷彿豁出去了,毫不猶豫的與李信對視。
漸漸地,李信的目光柔和下來,畢竟退一步說,今日不談,早晚也會面對這個問題,日後李自成進軍北京,史可法定會要求自己北上阻攔,與其來的突然,倒不如先開誠佈公的談一談。
李信問道:“朱家什麼德性,先生不會不知,難道還對朱家抱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