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杯酒下肚,孫小小纔想起來跟她一起來的那個人。
慕容燕,她那裡去了?
似乎,自己走來的時候,她便沒有跟過來。
難道,她怕見到夜羅麼?
也許,任何一個人,都很怕見到能命令自己的那個人。
這樣一想,孫小小的心情便舒暢了一些。
他剛剛放下酒杯,便看到了慕容燕。
就像個勞作歸來的農婦,臉上帶着疲倦。
孫小小呵呵一笑,道:“我還以爲,你跑了呢。”
慕容燕慢慢地走進來,坐到孫小小身邊,搶過他手中的酒杯,大大地喝了一口酒。
她長長地吐了一口氣,定定地看着孫小小,道:“你剛纔所說的,都是真的麼?如果是真的,你又是怎麼知道的?”
孫小小笑道:“你問的,是兩個問題,你要我先回答那一個?”
慕容燕眉頭一皺,冷笑道:“一個聰明的人,再怎麼裝,也不像是傻子的。你若是不想說,便可以不說。”孫小小湊到她的耳邊,輕聲道:“孫大聖,除了能猜透人的心思,還能猜透任何一個陰謀。”
慕容燕吃驚地看着孫小小,道:“也許,我知道了,夜羅的目標不是殺誰,她是想借你們的手鏟除風林堂。”
孫小小吃吃一笑,道:“如果是你,你會拆自家的房子麼?”
慕容燕搖了搖頭,道:“不會。”
孫小小道:“她纔是風林堂真正說得上話的人,爲何要借別人的手,剷除自己的安身的地方?”
慕容燕苦笑道:“所以,我也想不通了。風林堂在江湖上雄起的時間至少在十五年以上,而夜羅出江湖不過四年的時間,若說那個掌控着風林堂的人就是她,恐怕連她自己也不會相信吧。”
孫小小哈哈一笑,道:“女子,還是不要太聰明的好。”一個人,若是知道得太多,總是會死得很快。特別是在江湖上,那些活得最久的,往往是一無所知的人。
慕容燕眼睛一亮,道:“如此說來,你也認爲我猜對了,是麼?”
孫小小搖頭道:“猜測,只是猜測而已。”
不等慕容燕開口,門外傳來一陣奇怪的聲音。
朵朵朵,沉悶而悠長的聲音,讓空氣都變得壓抑。那一聲聲,就像是敲在人的心上。
慕容燕緊張地看着孫小小,道:“什麼聲音?”
孫小小臉上,閃過一絲冷笑,慢慢地抓過酒壺喝酒。
那奇怪的聲音似乎越來越近,門口,出現一個人。
一個衣着嘍伶,頭髮花白的乞丐。
手中,一根指頭粗細的竹棍,點在地上,發出睽異的聲音。
他不但是個乞丐,還是個瞎子。
瞎子手上的那一根竹棍,被磨得光滑無比,通體發閃着黑光。
他每點一下,那竹子和地面撞擊發出沉悶的聲音。他每走一步,就點一下。似乎,他走的不是路,而是踩着人的心在走。
他走得很慢,慢到看到他的人,都會忍不住想站起來去扶他一把。
慕容燕苦笑着搖了
搖頭,道:“沒想到,是個要飯的。”
孫小小輕輕吐出一口氣,笑道:“他除了要飯,還能要命。”
慕容燕臉色一變,顫聲道:“你,你說什麼?”要飯的乞丐,遍及天下。可是,要命的乞丐,從未聽過。
孫小小伸手從桌下的暗格中取出一個酒杯,慢慢地倒了一杯酒。朝着乞丐道:“前輩,你是來要命的,還是來喝酒的?”
乞丐發出尖銳而沙啞的聲音,道:“要命。”
孫小小臉色一變,低聲道:“是現在,還是等會?”
乞丐長長地嘆了一聲,朵朵朵地點着地面,慢慢地走到孫小小前面,沉聲道:“老身天目,見過孫少俠。”
慕容燕吃驚地看着瞎子,幾乎要笑出聲來。
天下,奇怪的事物,確實是太多了。
一個雙眼失明的人,稱爲天目,確實有點意思。
就像是一個天生無腳的人,號稱神腿一般。
孫小小點了點頭,遞過酒杯。
天目恭敬地接了過來,道:“多謝少俠。”
似乎,他不是個瞎子。若是真正的瞎子,那孫小小遞過的酒,他如何能看見?
孫小小的臉上,帶着一片紅暈,似乎,身子都開始發抖。他低聲道:“天目前輩,是否尋到夜姑娘的下落?”
天目長嘆一聲,點了點頭,道:“看來,老夫的任務,完成了。”那一杯酒剛剛喝下,他的身子發出一陣輕顫,直直地倒了下去。
慕容燕發出一聲驚叫,雙手捂着眼睛。
那天目的背上,皮肉盡失,露出雪白的脊椎骨頭。
他在進來的時候,臉上沒有絲毫痛苦的表情。也就是說,那殺他之人,在削下他的皮肉之時,他並未感覺到絲毫的疼痛。
孫小小的臉上,青經脈暴露。天下,除了一枝獨秀,還有誰有着如此兇狠毒辣的手段?她太喜歡殺人了,喜歡到近乎瘋狂的地步。
手中的黑刀,瀰漫着白色的寒氣。
他的整個身體,似乎在忍受着巨大的寒冷,開始抖動。
門口,傳來一聲冷笑。
慕容燕吃驚地朝着門口看去,不知何時,門外竟站着兩個女子。
兩個絕色的女子,一個臉上帶着病態的蒼白。一個帶着濃濃的殺氣。
孫小小慢慢地站起來,雙目圓睜,冷聲道:“夜姑娘。”
夜水雲的臉上,帶着悲慼的笑容,慘笑道:“孫小小,你,你可知道老酒鬼的事?”雙目中,似乎帶着幾分愧疚。
孫小小沉重地點了點頭,冷冷地看向獨孤秀,厲聲道:“獨孤秀,天目是你殺的?”
獨孤秀的臉上,帶着冰冷的笑容,眉頭一揚,冷冷地道:“是。”
孫小小身子一震,握着黑刀的手慢慢抓緊,冷聲道:“那老酒鬼,也是你殺的麼?”
獨孤秀點了點頭,輕輕一笑,道:“是。”
那是字剛剛出口,孫小小手中的黑刀已經遞出。
鋪天蓋地的寒氣,朝着獨孤秀罩了過去。
哈哈,獨孤秀髮出一聲冷笑,右手一動,腰上的金鍊子發出刺目的寒光,朝着黑
刀纏去。
夜水雲的一張臉,突然變得蒼白。雙目中慢慢地瀰漫着怕人的血紅。她的雙手一抖,抽風一般變成雙爪。
噹啷一聲,隨着一陣火星濺起。那金鍊子撞到黑刀上,發出清脆的聲響。黑刀上的霧氣一收,那金鍊子被震得飛了回去。
獨孤秀身子一動,朝着飛回來的金鍊抓去。
幾乎是同時,身後的夜水雲發出一聲怪笑,身子一動,竄向飛射而來的金鍊子。
孫小小吃驚地看着夜水雲,天下,怎會有如此快的身手。
那不是一個人,是一個鬼魅一般的影子。只是一閃,便到了獨孤秀的前面。
獨孤秀快要抓到金鍊子的時候,夜水雲才動。可是,未等獨孤秀抓到那金鍊子,夜水雲已經竄到她的前面。
蒼白的手,如同鐵爪一般抓向金鍊子。
隨着一聲怒吼,那金鍊子已經到了夜水雲手中。吃吃一聲怪笑,夜水雲右手一揚,那金鍊子如同顫抖着的毒蛇一般,射向孫小小。
孫小小猛然一驚,抖刀朝着急射而來的金光迎去。
只聽到碰的一聲,孫小小手中的黑刀被震得飛了出去。一股強大的氣流,幾乎震碎了他的心脈。那強大的反震力,將他的身子震得飛了出去,重重地撞到牆上。
孫小小吃驚地看着夜水雲,顫聲道:“夜姑娘,你,你怎麼會變成這樣?”
哈哈,夜水雲發出陰森恐怖的冷笑,飛身朝着孫小小撲去。
孫小小絕望地看着全身殺氣的夜水雲,雙目中流出兩道熱淚。
所有的夢,幾乎在一瞬間,徹底的破滅。
那冰冷的眼神,沒有絲毫的溫度。
她一出手,就抱着必殺的決心。
到底對自己有多大的仇恨,纔會使出如此陰狠的手法?就那甩出的金鍊子,至少帶着她十成的功力,若不是想置自己於死地,如何會那般的全力攻出。
陰毒的雙爪,帶着冰冷的寒氣,抓到他的肩膀上。
夜水雲的臉上,帶着怕人的蒼白,就連嘴脣,都變成了紫紅色。
她的一雙眼睛,就象是裝滿了鮮血的洞孔,鮮紅得讓人害怕。
獨孤秀突然發出一聲驚叫:“孫猴子,姐姐發瘋了,你快逃。”
夜水雲吃吃怪笑一聲,雙手一抖,孫小小左右兩邊的肩膀上,被她活活扯下兩塊皮肉。
慕容燕發出一聲慘叫,道:“小小,快走。”
孫小小猛地一咬牙,揮掌朝着夜水雲的身上拍去。
碰的一聲,那一掌就像是拍到一個帶着反震之力的氣球上一般,孫小小被震得飛了出去。
慕容燕跑到孫小小的身邊,顫聲道:“快,我們快走。”
說着,連忙扶着孫小小朝着門外跑去。
獨孤秀飛身落到夜水雲的面前,道:“姐姐,你,你還認識我麼?”
臉上,依然帶着蒼白。夜水雲發出一聲怪笑,揮手朝着獨孤秀打去。
獨孤秀身子一動,朝着牆邊退去,猛然喊了一聲:“楊錚,快來救我。”
夜水雲的身子猛然一抖,舉到半空中的手慢慢地垂了下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