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烈日炎炎,烈士的遺體在烈日下暴曬。夜間下雨,烈士的遺體在雨水沖洗。
日本鬼子的殘暴行徑令我沿河官兵莫不咬牙切齒、痛恨已極!官兵們握緊拳頭、同仇敵愾,發誓要衝過河去活捉鬼子,爲死難烈士報仇!營部召開全營官兵追悼大會,營長冉有林在會上宣告:死難烈士是四川川東人,隨軍出川抗日,英勇殺敵,戰功卓著,號召全體官兵向死難烈士的戰鬥精神學習!
當地參加追悼會的民衆同胞,懷着報仇血恨的心情向大會提出要求,今後官兵摸哨,不但要摸鬼子的武器,而且要多捉些鬼子回來,爲死難烈士報仇!茬港民衆提出,由他們籌集獎金,摸回一個活鬼子,按照戰區長官部的規定獎勵一百元,將鬼子交由民衆懲處!
師部認爲民衆愛國熱情高漲,出於民族義憤,不惜毀家抒難,報國仇、雪家恨,實爲情切。所以今後我官兵摸哨,除帶手槍、大刀、手榴彈外,每人多帶一根繩索,專爲捆鬼子用。
事情也是說來就來。防守在樑家渡鐵路橋下的一個排的兩個班長,帶了幾名士兵,從橋下潛過河去摸哨,在河堤上捆住了一個敵人的遊動哨兵回營。
茬港民衆立刻掀起喧然大波,許多老百姓拿着獎金到我軍營地兌現要人,圍在營地周圍高呼口號“打死日本鬼子”。排長無法處理,立即上報,最後報到師部。師部指示:“立將俘虜解送師部,轉解戰區處理,不準虐待。”
排長小心翼翼押送俘虜出營,可是軍令雖嚴,只能管兵,卻管不住憤怒的人羣和老百姓燃燒的怒火。老百姓一看鬼子出來了,個個喊打,羣情激憤,一齊圍上來,拖住就打。結果這個鬼子被打斷了一條腿,身上被鐮刀砍了幾個口子。排長趕快叫士兵把老百姓勸開,將鬼子擡到師部。師部看見這個被打得奇形怪狀的日本鬼子,問清是羣衆義憤所致,也沒有處分士兵,只是將俘虜上藥包紮,轉送戰區司令部去了。
民衆對日本鬼子的無比仇恨,是因爲遭受了侵略者所帶來空前浩劫和苦難,二十六師官兵有着深切地感受。
一九四〇年十一月,官兵擠在車皮中轉戰浙江省經過義烏縣境。火車鳴鳴喘着氣,冒着濃煙在斷垣殘壁、千里無人煙的荒涼田野上奔馳。時正是日本鬼子用鼠疫細菌在這裡製造無人區的時候。因爲災情氾濫,又缺乏醫藥,爲避免災情進一步擴大,火車路過不準停留。官兵們在火車上看到,空蕩蕩的村落裡到處是死屍。有的倒在路邊的“路倒”還在爬動,無人救治。烏鴉發出“哇哇”令人恐怖的怪叫滿天飛,野狗吐着長長的舌頭遍地撕咬。真是哀鴻遍野,目不忍睹。官兵們心裡留下深深的烙印:國土淪喪不得!國土淪喪,人民就是一片慘狀!
一九四一年五月,在江西高安作戰時,又目睹了日軍對和平居民的狂轟爛炸,遍地瓦礫,婦女被****,****後又被殺害。財物被搶劫一空,家毀人亡,倖存者衣食無着,悲愴號哭,呼兒喚母,四處流浪。
後來在一九四二年八月,江西廣豐縣水南街河壩大屠殺,一些逃跑出來的羣衆來哭訴。團長胡蕩一聽日軍在實施暴行,怒不可遏!立即命令陳檄文營長:“火速奔襲!趕到向這些狗日的發起猛攻!”
官兵們聽到鬼子又在屠殺我老百姓,根本不用動員,一路猛跑,趕到目的地後,機槍一陣猛掃,幾百官兵挺着明晃晃的刺刀就吶喊着衝上去了。鬼子不過百十人,經不起這樣的猛攻,慌忙撤退,撤退前還喪心病狂地對赤手空拳的羣衆開槍掃射。我官兵窮追逃跑的敵人,沿途倒在地上的鬼子,不管是死的還是傷的,通通被憤怒已極的官兵狠狠地紮上幾刺刀!
可是仍然晚了!部隊打退了敵人,只見河壩上五百多具血肉模糊、赤身露體的屍體。一個婦女被殺死了,身上的孩子還抱着母親的頭,鬼子又把孩子一刀砍成兩段。孩子的眼睛和嘴都張着,似乎正回頭張望這個恐怖的世界。營長陳檄文單腿跪在地下,撫摸孩子的眼皮,想讓它閉上,不要死不冥目!他放聲痛哭着:“孩子呀,你有深仇大恨啊!叔叔來遲了,對不起你呀!你去吧,叔叔一定爲你報仇!”
原來鬼子把羣衆用槍逼到河壩上,先用刀砍。當我軍趕到時,又改用槍殺,羣衆掙扎着跳河逃跑,又被鬼子用機槍掃射。現場全被鮮血和淚水浸透,慘不忍睹。雖然部隊打退了敵人,只有少數羣衆獲救。
樁樁血案,讓官兵們個個滿面淚水,義憤填膺,各自宣誓:要爲民族報仇雪恨,殺敵的意志更加堅決。民衆對殺人魔鬼的深仇大恨,官兵們能充分理解。官兵自己又何尚不是如此,若不是軍令如山,哪能剋制住自己讓俘虜留下活口!
一九四一年春,二十六師奉命參加上高會戰。
固守南昌的日軍爲了打擊駐守在南昌西面的王耀武第七十四軍,糾集起兩個師團兵力,配以航空兵,發起了上高會戰。
日軍選擇王耀武爲打擊對象,是有原因的。七十四軍是抗戰初期在上海組建的,抗戰以來,打了不少硬仗,敢打敢拼,聲譽鵲起,素有鐵軍之稱,早已成爲日本人的眼中釘。上年底,軍事委員會決定在大江南北成立兩支攻擊軍(也即是主力軍),作爲兩岸的機動部隊。
攻擊軍與普通軍的區別在於,軍司令部的編制擴大,包括炮兵、工兵、輜重兵各一個團,搜索、通訊、警衛各一營。其軍直的兵力比一個師還多,加下原來的兩個師,足有三個裝備精良的作戰師。江南的這個攻擊軍的名額有兩個軍在競爭,一個是七十四軍,另一個是十八軍。結果,委員長欽點了七十四軍。
七十四軍接到改爲攻擊軍的命令後,全軍歡騰,就地整訓。日本人當然知道七十四軍的升格變化,制定了以打擊七十四軍作爲打擊抗日部隊的重要步驟。而且,七十四軍駐守南昌西南,此地是低山丘陵區,山巒起伏,地勢險要,對南昌和南潯鐵路是一極大的威脅。打擊七十四軍又有利於南昌的固守和南潯鐵路的安全,可收一箭雙鵰之效。於是,南潯路上兵車頻繁,日軍不斷向南昌集結。七十四軍當面形勢驟緊,全軍進入陣地準備作戰。
這次會戰的主要地域高安和上高都在贛江重要支流——錦江流域,因此日軍把這次會戰稱爲錦江作戰。
三月十四日,日軍兵分三路,以北路爲三十四師團爲主力,向高安、上高攻擊前進,打算形成鉗形攻勢,在上高會師。
日軍以猛烈的炮火和飛機轟炸開始,大批的飛機輪番轟炸,其轟炸之猛烈,是七十四軍除上海抗戰以來所僅見。日軍攻勢迅猛,北路十五日下午即攻陷我一線陣地的奉新,十七日下午北路和中路日軍聯合攻佔我伍河橋,兩天內前進了六十公里。南路日軍以獨立第二十混合旅團爲主,在贛江和錦江的交匯處渡過贛江,進入錦江和贛江間的山地,從南面迂迴包抄上高。這樣,日軍以外線作戰的方式,向我上高地區壓縮。
在上高地區爲我第十集團軍的七十四軍和第七十軍共五個師,在第三戰區副長官兼第十九集團軍總司令羅卓英的指揮下一面向縱深退卻,誘敵深入;一面在高安和上高間積蓄力量,準備與敵決戰。同時,又向軍委會急電,希望從相鄰的九戰區抽調部隊增援,形成外線。
軍委會審時度勢,急從撫河東岸抽調四十九軍之一〇五師和二十六師秘密由浙江向西進入日軍外線,從側後向敵之南路反包抄。實事證明,這是此次會戰中最精采的一着之一,對於大破日軍取到了十分重要的作用。
此時南路日軍突然強先變招,出人意料地分出其贛江支隊轉折向南急進,企圖渡過贛江攻佔南岸的樟樹鎮(現樟樹市)而指向吉安。我七十四軍在贛江北岸的守軍沒有料到日軍這瞬間突然而來的攻勢,雖經頑強抵抗,終於力竭不支,準備好了大量易燃物,欲放火燒燬樟樹鎮後撤退,以達毀家抒難,焦土抗戰的目的。
二十六師駐防在江西東部的浙江省。得到馳援江西的命令後,王克俊立命七十六團團長李佛態率先渡過撫河,七十八團胡蕩和師部跟進;七十七團楊傑臣、野外補充團李嶽掩護師主力右翼,速向樟樹鎮急進,以渡過贛江後向上高以東的灰埠之敵攻擊前進。
工兵營營長何聘儒負責全師的渡河任務。撫河是橫在前面的一條大河,雨季剛過,河水湍急咆哮,渾濁的河水捲起一個個巨大的旋渦沖刷着河岸。何聘儒到了河邊,馬上帶領士兵就地砍樹,到村中收集 木材樹料和到上下游河港小杈尋找木船。找來的二條木船迅速用鐵絲和繩索固定做支撐,木船不夠的河面另用三根樹幹用鐵絲和大鐵釘紮成三角馬架放上石塊石筐當接連的橋墩。幾個橋墩一做成,上面橫跨兩根樹幹當橋面。一座簡易的木橋迅速架好。
當李佛態團的前衛營剛到的時候,這座簡易的木結構混合橋已經橫跨在撫河上。李佛態的前衛營開始渡河,何聘儒又率一連工兵爲先導,一陣急行軍率先趕到樟樹鎮。這時的樟樹鎮已經完全疏散完畢,全鎮空無一人,滿街的要害部位、十字路口等地,到處都存放了煤油柴草等物。七十四軍的少數守兵擔任警戒,只等日軍攻擊時全鎮點火。
一個守兵連長神情緊張地跑過來,看見何聘儒左肩上的“奔騰”符號和少校領章,連忙舉手敬禮。“奔騰”部隊是有名的勁旅,連長知道來了一支有力的援兵,但看見只有一個連,臉上又不免掛上了失望的神色。何聘儒正要說話,又有一個營長跑過來,兩人一見,竟是在景德鎮工兵學校學習的同學。同學說:“我己經接到命令,向你交接樟樹鎮的防務!”何聘儒說:“我帶的是前衛連,全師隨後就到!”
交接完畢,七十四軍這個連立即撤走。何聘儒一邊派人火速將煤油搬入隱蔽的地下庫房,一邊派人控制渡口、收繳船隻。又派便衣潛過贛江,收集敵人情報,準備過河攻擊。
王克俊隨即也到達樟樹鎮,看見忙忙碌碌搬運柴油的士兵,心中無限感慨:“如果不是迅速趕到,這裡又將是一遍長沙大火。即使燒燬了清江(即樟樹鎮)和吉安,也不能阻止敵人佔領啊。”隨接下令渡河,立即向日軍的側後攻擊。
正在向樟樹鎮前進的日軍贛江支隊沒料到自己的側面突然出現一支生力軍的攻擊,大爲惱火。渡過贛江的七十六李佛態團和七十八胡蕩團向敵展開前赴後繼般的猛攻,雙方多次展開白刃戰,戰場上刀光閃爍、血肉橫飛。
正當雙方正在地面激戰時,天空出現了一場罕見的“空戰”:一隻兇猛的中國鷂正在追逐一隻日軍信鴿!原本向日軍後方飛翔的信鴿被追得上下飛逃、走投無路,最後返身向南繞到我軍陣地後面工兵營警戒線上空。工兵營長何聘儒是何等精明的人!一看這隻鴿子的規避動作和飛翔速度,就知道是隻訓練有素的軍鴿。臨陣放飛,必有機要,馬上叫來幾名士兵密切觀察,有把握時務必開槍擊落它。
說來也怪,這隻鷂子就像一條中華裁民族的血性漢子(這哪可能呢?),死死扭住這隻日本鴿子不放。而且何聘儒從望遠鏡中看到,只要一飛臨日軍陣地上空,就有日本兵對鷂子開槍射擊,可是它也全然不顧。鴿子幾次想突破鷂的封鎖向北逃走,但偏偏這隻鷂總是飛到它前頭攔截。最後,只聽得空中“拍”的一聲響,鷂的翅膀狠命地拍在鴿子身上。瞬時,天空中飄落下來一串鴿毛。
可是很快鴿子又頑強地掙脫出來,但它再也沒有力量向上和向北逃竄,已經走投無路的日軍信鴿只有向下降落,鑽到我工兵營陣地後面小樹叢中躲藏起來。我觀“戰”的工兵營官兵看見信鴿落地,哪容它僥倖逃脫!立即從四面八方圍捕,樹叢中幾隻大手一齊按住了這隻還在索索發抖的鴿子。鴿子腿上有一個小小的系筒,系筒內紙條上的日文寫着:“當面敵軍強大,輜重傷病後撤”。
王克俊拿到這張字條,如獲至寶,知道當面之敵已是強弩之末,不能久持,於是指揮相續趕到的右翼七十七團和野補團投入戰鬥,經過連續兩天的浴血奮戰、反覆衝殺,終將日軍贛江支隊打得潰不成軍、傷亡慘重,丟下大批屍體逃竄。全師官兵不給敵人以喘息的機會,節節窮追,一直追擊到北西方向數十公里日軍在灰埠的營地,又順勢將灰埠的日軍圍殲一部。在灰埠的日軍參謀長兒玉走投無路,切腹自殺。
我軍繳獲山炮一門,戰馬百餘匹及大批槍支彈藥和文件。有意思的是,有的文件是在逃跑前寫的,剛完成不久。在一名被打死了的參謀身上的一分文件中還載有:我軍側背遭受重慶軍旁系有力之奔騰部隊猛烈進攻,損失慘重。又說:奔騰部隊是我軍勁敵,以後要慎重對付,相機給予打擊並消滅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