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軍攻佔三山後的下一個目標是獲港。
獲港,位於蕪湖市和銅陵市間,東距三山鎮四十華里,屬繁昌縣境。西側緊靠長江(此地長江南北向),南、東、北三面環山,是一片被稱爲程家大山的丘陵山地。自從蕪湖失守後,日軍欲西進,這裡便是首當其衝。
一九三七年十月,二十三集團軍的田鍾毅旅進駐獲港,旅政訓處長劉社人也隨前沿部隊駐守獲港,扼守江防。
田鍾毅和劉社人十分注意宣傳抗日和發動羣衆,在鎮上組織了一個青、少年學生的抗日宣傳隊,有男女青年二十多人,天天都在鎮上演出抗日節目,動員羣衆挖防空洞,還同軍隊一起舉行防空演習。
一九三八年一月,日兵艦兩兩艘,首次試探性地侵入獲港江面,並向我後山守軍陣地開炮轟擊,我官兵數人陣亡。此後,日軍炮艦不斷來港騷擾和炮擊,亦不斷向上遊試探前進。
二月,田鍾毅旅換防,獲港由一四八師四三八旅副旅長徐元勳率部進駐。官兵見日艦恣意橫行,人人義憤填膺,我雖無重武器,也決心要教訓教訓敵人。
三月的一天,又有二敵艦一前一後來江面炮擊。我一連長親自端了一挺輕機槍,臥在德遠橋的護攔石下面,瞄準敵艦指揮台射擊。只聽見“噠噠噠”一梭子清脆的機槍聲響過,一個正在揮動旗語的日本鬼子從臺上倒撞到甲板上。敵艦上一陣人影慌亂跑動,隨即返航而去。
日本飛機第一次對獲港的轟炸是在當年的元月底,鎮上的商民劉孝容被炸身亡,他是獲港鎮死於日本侵略者的第一人。鎮上很多老年人都記得他。自此以後,日機便不斷光顧獲港。敵機最大的一次轟炸是在四月五日,敵機一共來了二十七架,小小的獲港上空成了黑壓壓的一大片。敵機共投彈百餘枚,德遠橋頭被炸成一片瓦礫。幸得部隊指揮羣衆撤離,無一傷亡。
那個時候,由於當初的宣傳和駐兵的協助,基本上家家戶戶都挖了防空洞和防炮洞,每當敵機來轟炸和炮擊時,鎮上的人都躲進洞裡。雖然敵機敵艦騷擾頻繁,但獲港居民傷亡很少。而且駐軍紀律嚴明,每當居民躲空襲和炮擊時,鎮上商家甚至貨物不收,店不關門,都由駐軍派出執法隊巡邏。各戶財物均未報告損失。
大規模和頻繁的空襲預示着日軍將有大動作。果然,六月十八日開始,日軍對獲港發起攻擊。
當天半夜過後,正在黃滸旅部的四三八旅副旅長徐元勳剛睡下不久,又被一陣電話聲驚醒。拿起電話,一陣急促的聲音報告說,半夜裡幾百敵兵在十幾艘炮艦的掩護之下從外圍登陸,迂迴我守軍陣地,現正與我前線守兵激戰之中。
“來得好快!”徐元勳當即帶上一營兵赴火線增援。可敵兵源源而來,雙方從夜間激戰至第二天黃昏,日軍攻佔了獲港的東山。師部聞報東山丟失,嚴令迅速奪回。徐元勳又發動了一夜的****。可是現在已成仰攻,又無炮兵掩護,激戰一個晚上,我軍傷亡近二百名,仍無半點成績。徐元勳不顧師部催促,下令攻擊撤回攻擊部隊,親自再到前沿視察,另覓突破敵陣的良策。
敵人陣地前沿是水田和河流,三面環水,攻擊十分不便,惟陣地後沿濃密的樹叢之中是懸崖,如果要想擊破敵軍陣地,舍此便無出路!當天深夜,徐元勳思索良久,幾乎徹夜未眠,定出了一個奇兵制勝的作戰計劃,。
奇怪的是,徐元勳還沒有動手,槍聲已經猛烈的響起。這股敵兵竟一反常態,利用雨夜對我前沿陣進行襲撓。不過,槍聲時緊時疏響了一夜,雙方互無進退,第二天一早,一切又歸於平靜。
天空仍然陰雨綿綿,徐元勳準備就緒,下令各部挑選精幹敢死隊。午後,各部隊長對敢死隊員集中訓話,再度精神準備提高士氣。日本鬼子膽敢於晚上偷襲我們,我們要以牙還牙,讓小鬼子嚐嚐我川軍健兒摸夜螺螄的利害!然後飽餐一頓,大刀手榴彈作好戰鬥準備,只待令下。
黃昏之後,徐元勳再臨前沿視察,見無異動,於是下令正面發起攻擊。首先集中迫擊炮向敵轟擊,然後步兵在炮火的掩護下抵近敵陣猛烈交火,隨後向敵發起衝鋒,一直打到夜晚。
趁正面激戰之際,我敢死隊冒雨迂迴敵後,攀上後山,隨着三發紅色信號彈升上天空,敵陣爆發出陣陣猛烈的槍聲和手榴彈的爆炸聲。徐元勳看見紅色信號彈在雨中升起,又聽見槍聲傳來,知道敢死隊得手,立即發起全力猛攻。
一向善於迂迴作戰的日本鬼子完全沒有料到會從背後冒出一支部隊,根本沒有防備,被打得完全亂了套,我正面部隊也迅速攻上敵陣。敵人東奔西逃,不是被打死,就是滾巖而下,有的鬼子不辨東西,甚至逃到我二線陣地來了。天明後清點戰場,敵遺屍三百具以上,各種武器彈藥滿山遍野都是,我官兵喜不勝收。
一些滾巖而下的敵兵和一些外圍陣地的敵兵拼命向江邊逃竄,我攻擊部隊和敢死隊尾隨窮追。此時我由左右水道迂迴之部隊也同時趕到江邊,斬斷敵上船的退路,一陣合力猛攻,又打死敵兵無數,只待最後圍殲殘敵。
殊知天明之後,戰場局勢又發生了新的轉折。
天明之後,天氣放晴,敵機乘機出動對我攻擊部隊猛烈的轟炸掃射。繼而從上下游駛來船艦十餘艘,滿載增援隊伍在飛機和艦炮的掩護下登陸。在岸上的殘敵得到增援,也乘勢發起****。徐元勳本想將二線兵力投入戰場死拼,但看見敵人投入的兵力越來越多、越攻越猛。而且敵人的飛機艦炮對我威脅太大,恐犧牲過重,遂下令停止進攻,一線兵力退入二線。結果,所繳獲的物資大部來不及運走,傷亡者來不及撤完,又落入敵軍手中。
敵受到此番打擊,也需整頓,沒有再進攻,只用重型艦炮不間斷地向我陣地和駐地轟擊。此時,徐元勳正在指揮部附近一間茅廁中方便,事情完後剛走出廁所不過十餘步,忽聽得一陣呼嘯聲從天而來,連忙臥進一個土坑。猛地轟然一聲巨響,天地震動,炮彈正好落入廁中爆炸,泥土碎塊和污穢粉沫濺了一身,幸好臥在低處,彈片都從頭頂飛過。
二十五日,敵以重兵開始對全線發起進攻。二千餘敵兵攻擊我右翼馬鞍山陣地。這時,我官兵按戴高翔的設計在陣地上所築成的“麻子陣地”發揮了作用,成了後來戴高翔作戰場總結時津津樂道的得意話題。當敵人炮擊時,士兵都蹬在被他稱爲“狐穴”的單兵工事中。炮擊延伸,敵人衝鋒時我官兵從“狐穴”中立起身來舉槍迎敵,這樣炮擊的傷亡小,隨後阻擊衝鋒的敵人又可從容不迫。團長張勁竹親自督戰,炮彈就在身邊爆炸,差一點被爆炸掀起的泥土埋住。他從這個“狐穴”跳到那個“狐穴”,來回指揮,戰鬥一整天。“狐穴”大顯神威,日兵無法攻破陣地。到了黃昏,張勁竹看見日本兵來拖屍體,知道敵人要退,也下命令:“不要管它,讓它拖,各部抓緊時間修復工事!”
晚上,團長周大鈞帶兵增援來到前線。真是雪中送炭!徐元勳大喜,令其爲左翼預備隊。此時,所有跡象都已經表明,日軍將發起大舉進攻,徐元勳下令幫助居民轉移。居民看見當兵的來作動員,全鎮空氣頓時緊張起來。
第二天,從拂曉開始戰鬥就十分激烈,敵人再以重兵攻擊馬鞍山陣地。以小汽艇從長江駛入內河支援,以主力進攻向據守鐵道的的姚彬營老虎山陣地。姚營雖傷亡慘重,但死不後退。雙方多次肉搏,來回巷戰,反覆衝殺。戰鬥到傍晚,營長姚彬被機槍子彈擊中火線陣亡,我姚營守軍傷亡已達二百多人。姚彬陣亡,全營頓時失去主骨心,戰線發生混亂,日軍乘勢攻入陣地。我官兵速退入二線收容整理,我陣地一片狼籍,死傷彼彼皆是。
當天夜間,兩方都打出水平,又都派出襲部隊騷擾對方。沒想到兩支悄悄前進的夜襲隊竟突然聽到前面有腳步聲和金屬器械碰撞發出來的聲音。雙方都沒有想到會在密林中不期而遇,瞬間就槍聲大作,手榴彈爆炸的火光不斷閃爍,一場混戰打得雙方都一塌糊塗。在這場混戰中,日軍一名大尉被打死。
天明之後,天空昏暗微雨,日軍再度在多處猛攻,老虎山一線繼昨日後仍然尤爲激烈,雙方爭持不下。而我彈藥逐漸不支,戰線已出現頹勢。所幸日本人因連續攻擊,也因彈藥不濟,似近強弩之末,攻勢減弱。
正在此危急之際,陣地一片歡呼之聲,原來我輸送兵冒着敵人的炮火送到大批彈藥和手榴彈。我官兵乘敵喘息之機,發起猛攻,衝入敵陣,以大刀手榴彈一陣猛打,又以機槍構成火網,掩護衝鋒和阻斷敵之後援。這一仗殺得敵人屍橫遍地,徐元勳乘勢指揮全線****,昨日所失的陣地盡數奪回,被敵人佔領的十七座山頭全部回到我守軍手中。全旅共繳獲日軍太陽旗三十五面,機槍十五挺,步槍百餘支,子彈二萬發,其它軍用物品不計其數。
我士兵繳獲各類物品均須上交不得個人留存,有的士兵留下一些小物件如鋼筆、日記本、照片等留作戰場紀念,被飭令上交時,竟失聲痛哭。以生命和鮮血換來的東西,代表着人生中一段最珍貴的記憶啊,實再難以割捨。
其中一本日記被送到徐元勳那裡。徐旅長仔細翻閱了這本日記:日記記到二十四日爲止,二十五、六日均未記入,估計已經戰斃。此人顯系一位官佐,其在日記中讚揚我軍之攻擊精神雙方不相上下,而手榴彈投擲技術更較日軍爲美。從日記所載推算,此次日軍的傷亡已在二千左右。其中二十一、二日,記有日軍二箇中隊全員戰死的報告。
二十八日,徐旅因傷亡過大,回後方整訓。田鍾毅旅(即新七師)進駐獲港。至此,徐元勳四三八旅歷時十日的獲港保衛戰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