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唐式遵部同日軍對峙,楊森命令一三四師向巢縣之敵出擊。同時,在合肥的何成浚軍從合肥向巢縣夾擊,準備攻下巢縣。
一三四師師部駐安慶北郊的集賢關。這裡曾經是太平天國保衛安慶的隘口,守安慶的英王陳玉成部在這裡同進攻安慶的淮軍發生過十分慘烈的搏鬥。在集賢關的副師長李朝信得到命令後,立即召集趙嘉謨和李麟昭兩位團長商量作戰方案,隨即帶兵來到巢縣。
巢縣城牆十分堅固,以二十軍的火力根本無法打破,要進攻縣城就只想法從城門打入城內。縣城南面就是巢湖,縣城位於巢湖的北東角上。因此,縣城南面臨水,西面是背水爲戰,北面是山,山上有敵人駐防。從北門、南門和西門都不能作爲攻擊部位。巢縣敵駐有重兵,城門和城樓都佈置有重機槍。此外,城內還有一個炮兵中隊,有四門山炮,只要發現有情況就開炮轟擊,對我進攻部隊是一個大的威脅。要攻城還得首先炸燬敵人的炮兵陣地和大炮。
怎樣才能打破城門進城呢?兩位團長都犯難了,多次偵察都沒有找到一個好的方案。正在苦思苦索的時候,偵察兵帶來一個當地老鄉,說是他有辦法進入城門。原來東門城牆腳下有一個早已廢棄的下水洞,十分隱蔽,早已長滿雜草,但是隻要鑽進去了,可以扛着機槍鑽到城裡。一般人都不知道,這個老鄉因爲曾經鑽過,所以清楚。幾個人一聽,心中大喜,如撥開濃霧見了青天,立刻派人跟隨偵察。結果果然如此。
李朝信把從洞潛入縣城炸燬敵炮和打開城門的任務交給了趙嘉謨團,把後續突擊入城的任務交給了李麟昭團。
趙嘉謨和副團長曾德元又親自觀察洞口,原想派兩個營摸入城內,但洞口實再太小,人多了反而進出不便。最後還是決定組織敢死隊進城。第一敢死隊選中了排長伍雲春。伍雲春,這個在上海陳家行戰鬥中身中三發機槍子彈負了重傷的代理排長,在南京重傷醫院治療後又轉到武漢軍政部後方醫院,半年後傷還沒有全愈就跟着來院接兵的沈吉澤營長歸隊,歸隊不久便擔當起這個第一敢死隊長的重任。
五月十三日到了預定時間,一道彎月高掛天空,地下人影隱約可辨。東城門外有一道護城小河,爲了讓部隊能儘快進退,工兵連長彭士昌帶着幾個工兵扛着他們做好的浮橋緊跟在敢死隊之後,準備搭橋。趙嘉謨拿着望遠鏡注視着伍雲春帶着三十多名隊員無聲無息地消失在黑夜之中,又命令第二敢死隊三十名隊員在包排長的帶領下悄悄潛入東城門附近隱蔽。
伍雲春帶着手電筒悄悄摸進這個洞口。摸到出口的時候,仔細聽了聽,輕輕頂開洞口的石板,探出頭來又仔細張望。城裡靜靜地沒有一點聲響,四周一片漆黑,遠處隱約可見微弱路燈下的街道空蕩蕩的沒有一個人影。看來日本人實再是該倒楣了,他們正在高枕無憂中睡大覺。伍雲春用手電筒向洞內打了一個暗號,裡面的隊員都悄悄地爬了出來。
城外陣地上的趙嘉謨團長不停地看手錶,根據時間來判斷敢死隊的動靜。伍雲春敢死隊的成敗,關係到埋伏在黑暗中的二千多人的成敗,等待伍雲春得手的不僅是趙嘉謨,而是周圍屏住呼吸等待着的全體。時間在緊張地等待中慢慢過去,緊張之中趙嘉謨甚至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從已經過去了的時間來估計,第一敢死隊已經該是進入城中的時候了,怎麼還沒有動靜?趙嘉謨不停地問自己。周圍靜靜地,黑暗中只有陣陣蟲鳴。就在這時,突然,城門內響起激烈的槍聲和手榴彈爆炸聲,城門迅速地被打開。包排長帶領的敢死隊員立即向前躍起,如旋風般地衝向城門。
這時,城門外也響起猛烈的機槍聲和迫擊炮的轟擊聲。埋伏在城外的李麟昭團也發起了攻擊。
包排長的第二敢死隊從打開的城門一衝進城,立即同第一敢死隊匯合,全體七十來人按早已偵察好的路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直向鬼子的炮兵陣地撲去。炮兵陣地上有鬼子百多名,但都是炮兵,單兵技術低,總共有步槍二十來支,平時只供站崗使用。這些鬼子做夢也沒有想到會突然遭到襲擊,手榴彈的爆炸聲還沒有消失,我敢死隊員已經在硝煙中衝到眼前。一些睡夢中的鬼子來不及穿上衣服,慌忙拿起木棒鐵鎬就衝出來,招架沒幾下,全部做了刀下之鬼。一百多個鬼子瞬時就被打死五六十,剩下的鬼子也不知逃到哪裡去了。此時,後面部隊的工兵班長趕到,大家七手八腳地幫着在炮膛裡填滿炸藥,裝上引信,隨着幾聲巨響,爆炸之聲震破屋宇,爆炸火光沖天而起,以至數裡之外可聞可見,四門大炮頓時被炸成幾堆廢鐵。我敢死隊不過七八個輕傷,勝利完成任務,按預定計劃立即撤出城外。
這時,李麟昭團的三個營,除第三營作預備隊留在城外,第一、二營都已攻入城內。東門和東城牆被第一營佔領,城牆上的守兵全被消滅,第二營衝入大街掃蕩,成捆的手榴彈被塞成鬼子的哨樓和營房,城內火光四起,刀砍槍擊,手榴彈爆炸聲不斷,打得鬼子暈頭轉向。街面上共有二百多敵人躺倒在血泊中,餘下的鬼子被趕出了城,退守城北臥牛山高地。
可是,原計劃由合肥夾擊巢縣的打算並沒有實現。五月十四日,在合肥駐守的何成浚軍棄守,日軍佔領了合肥。此時在隆隆的炮聲和車馬聲中趕到巢縣來的,不是李麟昭等待的穿灰軍裝的中國兵,而是舉着太陽旗的日本鬼子。攻入城中的部隊同敵人激戰了三天,打退日軍十餘次衝鋒,因日軍的增援不斷趕到,雙方力量懸殊過大,乘夜退出城外。
撤出城外的部隊在預備隊的掩護下退到攻擊出發前的陣地。
但是,戰鬥並沒有結束。
我一、二營一退出城,追擊的敵人立刻佔據東城垣和城門口,用密集的機槍火力封鎖我軍的退路。三營長楊伯函指揮機槍陣地立即集中火力向城牆和城門射擊,壓制敵人火力掩護撤退。我一營營長張運輝在指揮部隊退卻時中彈,光榮犧牲,遺體被部下揹回。連長葉春亦被流彈擊中,爲國捐軀。
在巢縣北面的臥牛山是鬼子的主炮兵陣地,這裡一共安置了十多門山炮。天亮後,十多門山炮一齊向我陣地開炮猛轟。敵人炮兵真是欲報縣城陣地遭襲之恨,打法極爲刁狠,開花炮彈離城三、四十公尺爆炸,從左到右、從前到後,每隔三、四十公尺一顆,對我三營陣地進行地毯式轟擊。陣地上空煙霧瀰漫,彈片如雨點般地落下,連、排長奮不顧身指揮新兵利用地形躲避炮彈。轟擊過後,九連中尉排長餘鐵錚重傷,另有二十多名士兵犧牲。三營堅守至夜,利用夜色掩護向東退過一條叫裕溪河的大河,仍構築工事對持。
第二天,敵人跟蹤追擊而來。在炮兵的掩護下,敵約一個聯隊,四、五百人用橡皮船渡過這條裕溪河,向三營又發起進攻。三營是該師武器裝備最差的部隊,位於第一線的七、八連使用的還有的是俄式高標尺步槍和老式雙筒步槍。沒想到這兩種“老套筒”卻發了威,打得衝鋒的鬼子頻頻倒地,槍管打紅了,泡在水裡浸一浸,抓起來繼續射擊。這樣,三營在這裡堅持了三天,儘管敵人反覆衝鋒,但始終不能突破我陣地,第四天終於撤走。
我七連中尉排長李敦成在戰鬥中親自抱了一挺輕機槍向敵人掃射。激烈之時,跳起身來舉槍猛打,不幸暴露目標,被敵人集中火力瞄準射擊,身中數彈光榮犧牲。
彈藥告罄,營部中尉副官王愚哲到團部去領取步槍子彈。走到一個鞍部地形處,不意遭到敵狙擊手的點射,“卜、卜、卜”三發機槍子彈打在腳尖半寸處。幸好王副官反應機警,就地一滾,翻入路邊一黃荊樹叢,留得性命。於是,我們今天才從他的回錄中有了戰鬥中的一些細節。
三天戰鬥,敵人又傷亡百餘人。鬼子撤退前先用橡皮艇運死屍和傷員回去,這都被附近的老鄉看得清清楚楚。戰鬥結束後,我方打掃戰場,撿到許多方格皮揹包、機槍彈匣、通訊器材、炊事用具等戰利品,士兵們嘻嘻哈哈,把一些皮揹包當球踢。
這一仗由副軍長夏炯在無爲縣任指揮。戰鬥激烈時,夏炯把身邊的部隊全部調上戰場,無爲城裡唱出了一臺空城計,城內只剩下了兩個班的士兵。
無爲縣人民爲了紀念我陣亡將士,將營長張運輝等二十多具遺體安葬在石澗鋪區政府所在地附近,並修建墓園,豎立紀念牌。縣政府又在巢湖邊上的懷林鎮舉行隆重追悼大會,追悼我陣亡官兵。
在安慶司令部裡的楊森迅速得到了巢縣的戰報。他立即向各部通報對參戰部隊的嘉獎,另一面又向有功人員頒發獎金。但是,他不像前方戰鬥官兵那麼興奮,因爲他清楚,這樣的作戰只能起到打擊敵人和鼓舞我軍士氣的作用,對於大局的作用不大。
而目前合肥失守後的大局正令他憂心忡忡。
司令部作戰室裡有兩張作戰地圖,一張是全國敵我態勢圖,一張是拼接而成的大比例尺皖中作戰地圖。兩張地圖上用各種紅蘭小旗和箭頭展示出了眼下的雙方陣線和作戰態勢。
小比例尺的全國地圖上,標着黃河決堤的位置和洪水的流向和淹沒區。楊森雖然對決堤的原因尚不明白,但卻非常清楚地知道,在河南受洪水所阻的日軍必將調頭南下,更大的壓力必將落在他的頭上。
楊森久久地盯在那張大比例尺的皖中戰區地圖上,腦海裡硝煙滾滾,涌現出日軍在飛機坦克掩護下向前挺進猙獰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