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紹增好不容易憑着自己的力量拉起來的這支抗日的部隊卻命運多舜多難。一看有了人槍,黃埔系的四川安嶽人康澤打起了這支隊伍的主意。他找人來向範紹增遊說,你那個搭擋羅君彤是文人出身,沒有軍校畢業的牌子。現在部隊出川抗戰不比過去在四川打內戰,必須有幾個軍事學校畢業得力的人去才行。軟磨硬纏後,給範紹增塞進來幾個心腹。
範紹增無可奈何,於是康澤的心腹馬崑山作了新二十一師的師長,另一個叫吳韶金的又被任命爲副師長兼師參謀長,還有一個劉默操作了八十八軍參謀長。跟着,康澤手下好些人魚貫而入,鑽進了八十八軍的許多部門。這些人拿着範紹增發的薪水,卻幹着挖八十八軍牆腳的勾當,排擠八十八軍裡範紹增的老人員,製造矛盾,挑潑各部關係,弄得烏煙瘴氣。羅君彤一看八十八軍被人控制,連範紹增的地位也受到威脅,氣憤地說:“抗日義軍已成了特務的大本營,這還有什麼搞頭?”一怒之下,辭職離開軍隊,到成都辦木材廠去了。
範紹增也急得罵娘,還沒有同日本人開打,自己內夥倒鬥起來了,只有找到戰區長官顧祝同想辦法。顧祝同是範紹增的老朋友,當然不願這支軍隊被人挖走。當他看見這夥人拿來一份擬定了沒有範紹增的全軍新名單,把這夥人狠狠地罵了一通。對他們說:“範紹增這個軍長我是不敢亂動的,他是校長點名的,何應欽部長也備了案的,孔祥熙院長鼎力支持的。再說人家拉湊一個軍也不容易,自掏腰包出錢購買槍械、招募兵員,現在又到前線與日軍作戰,這有何不對?我勸你們少打這些爛主意!”
後來倒是這夥人自己不爭氣,一些人在前線走私賣鴉片被發覺後棄職逃跑。範紹增見機會來了,明裡冷嘲熱諷說狠話,暗裡指便心腹動手腳不認黃。剩下的人也知道袍哥範大爺的手段非等閒之輩,看見立不住腳,只好辭職打起鋪蓋走人。
經過這一番苦苦掙扎,終於擺脫了前些日子那種難堪的局面。顧祝同又給八十八軍補充了一批新武器,範紹增如願以償,又把羅君彤請回來,兼作新二十一師師長。在人事上又作了一些調整,原新兵大隊長陳章文調任參謀處長,原六十一團團長高鵬調任軍副官處長。範紹增有了教訓,動了心計,安插心腹,一心要把部隊牢牢地控制住。
羅君彤是四川營山縣人,綽號駝子,瘦高的個子,就像一位教書先生。他在討袁的時候曾任過討袁軍第六路指揮,當時就因善戰有些名氣。討袁過後,隱居在開縣的一所小學裡教書,儀同心聲,真的當了一個教書先生。
恰好此時範紹增從綠林中被收編後當了團長住防開縣。求賢若渴的範團長早就從劉伯承那聽說羅駝子了得,一到開縣就去找他。可是這個駝子卻難找,找了好久,都沒有找到。一天正在納悶,一個高個子自己上門找來,自稱就是“羅駝子”。範紹增一陣驚喜,忙把他身子扳過來一看,腰胸正常,沒有彎曲:“你哪裡是個駝子?”,來人嘻嘻一笑:“你外號哈兒,其實你哪裡哈(傻)?我綽號‘駝子’,就該駝?”隨即遞上自己的名片:羅君彤。相談一拍即合,從此二人遂成生死之交。
羅君彤管理部隊極有門道,爲自己的搭擋出了不少點子。傳說範紹增召集部隊訓話:“我給兄弟夥找來一個媽,我當團長的就是你們的爹,副團長就是你們的媽。我當爹的管外,當媽的管內。你們從今後就都得聽羅副團長的。不然,警防老子不客氣!”
羅君彤爲整理範紹增這支土匪部隊下了大力氣。
範紹增和他的隊伍骨幹分子都是些賭徒,賭癮極大,賭局一開,便什麼都不顧了。要整頓隊伍,首先要戒賭。爲此,羅君彤和範紹增想了一個辦法,設下一個圈套。由範紹增先設了一個賭局,相約幾個老賭客一起賭得酒壺亂摔、煙槍菸屁股到處拋,一片烏煙瘴氣。這時,衛兵慌忙來報,羅副團長檢查紀律來了!按照兩人預先的設計,範團長裝着嚇得連桌子上的賭資都沒收跳窗就跑。那些老賭客看見當爹的都怕當媽的,只好老老實實地收斂起自己的賭癮。
另外,老部下都戰戰襟襟地說起羅副團長爲整頓軍紀學孫武子幫齊王訓練王妃而殺一儆百、殺了不服管教的團部書記官的故事。誰也不敢在羅君彤的管轄之下胡作非爲,生怕再當了自己“媽”的刀下之鬼。
把部隊重新抓回來後,範紹增和羅君彤再下大力氣改善部隊的形象和戰鬥力。部隊駐守的地區同新四軍的地盤相鄰,範紹增喊到羅君彤,兩人換了便裝,悄悄到新四軍的地盤明察暗訪。一隊隊生龍活虎、朝氣蓬勃的新四軍戰士形象,新四軍官兵爲老百姓挑水打柴收割莊稼,新四軍官兵親如一家、齊聲高唱《三大紀律,八項注意》、政工幹部同士兵促膝談心,老百姓擁軍愛兵的新氣象,使範紹增印象特別深刻。回想起當初聚衆山林、打家劫舍、浪跡江湖時,自己也同最底層的老百姓一樣,對那些貪贓枉法、仗勢欺人、欺壓百姓、爲非作歹的狗官和兵丁最爲痛恨。出征前在重慶紅巖村周公館的那一席長談又使他有了很深的領悟,似乎茅舍頓開。
回來之後,二人冥思苦索,有了新的創意。不過,範紹增覺着,****終還同****要有所區別,於是在《三大紀律,八項注意》的基礎上,又參考了楊森二十軍的例子,制定出一個充滿地方色彩和方言的《四大紀律,十二項注意》,比共產黨還多了幾項:
四大紀律是:抗日不當孬種,服從長官意志,不要人民的東西,堅固****團體;
十二項注意是:逢人宣傳,說話和氣,愛惜武器,不當逃兵,整潔駐地,買物公平,借物送還,損物賠償,不亂拉屎,不嫖不賭,自己洗衣,負傷守紀。
這《四大紀律,十二項注意》是全軍之首要。範紹增下令全軍政工部門大力宣講,各連排爲單位集體背誦,貫徹執行。經過一段時間的整訓和大力普及,八十八軍果然面貌一新,一掃過去打內戰時被老百姓罵爲“爛丘八”的形象,受到當地民衆的關愛和支持。婦女不怕兵,還爲當兵的縫補衣服,這是那些被稱爲老兵油子的鬍子兵從來沒有感受到溫情。一些老兵被感動得淚流滿面,哭泣着說:“這輩子當兵打仗,從來沒有遇上老百姓這樣對我們,我們爲國打仗而死,就是死也值得。”
一次戰區軍長會議上,範紹增有意同名振中華的新四軍軍長葉挺攀談。葉挺對範紹增那面錦旗上繡的“受命之日忘其家,出征之時忘其身”大加贊償,範紹增深感得意,不僅只侷限於自己的座右銘,而且命將其作爲全軍口號。
第二年二月,八十八軍又奉命移防江蘇省南部宜興縣和浙江省北部的長興縣一帶。當全軍到達這裡時,老百姓列隊歡迎,當隊伍走近,他們看見這些鬍子滿面的老兵、破舊的武器,嘴上不說,臉上流露出一種略感失望的神色。不過這裡是二十三集團軍當年在南京保衛戰時在太湖西岸和泗安、廣德痛擊日軍、饒國華殉國的地方,老百姓對四川草鞋兵的戰鬥精神和忠誠記憶猶新。他們對這批鬍子兵的倚重心情也還是看得出來。
軍部駐張渚,任務是擔任太湖沿線防務,戰區又將該地的江蘇張少華保安旅、江西黃振球獨立旅撥歸範紹增指揮。如果把這兩個旅算上,範軍長手下也大致有了一個軍的人馬。當然,軍裡響噹噹的主力還是範紹增的嫡系新二十一師。
張渚位於太湖西岸約四十公里的丘陵地帶,是江蘇省最南邊的宜興縣的一個集鎮。範紹增安頓了軍部後,把李文密六十二團放在左翼,防守宜興的徐舍一線;黃君殊六十三團爲正面;徐有成六十一團爲右翼,位於浙江境內的長興方向的合溪鎮。左中右三軍安排完畢,又以兩個保安旅分別負責諜報、遊擊和警戒。範軍長小心謹慎,下令各部趕修工事,不得有誤。
各部進入指定位置,立刻抓緊時間修築工事,以防日本人的進攻。果然,工事剛修起來沒幾天,日本人的掃蕩開始了。
日本人欺辱八十八軍是新編成的隊伍,又是剛進入戰區,糾集起一些人馬,氣勢洶洶從浙江方面沿太湖西南岸而來,要先給範紹增一個下馬威。
首當其衝的是合溪鎮的徐有成六十一團一營劉繼文。
合溪鎮背靠丘陵,東臨太湖,劉繼文一營擔任正面防守。二營兼防左右,三營爲預備隊居高臨下扼控鎮後的一座小山。
正面是一片水田,近處有一高田坎,田坎上面是一個平臺。劉繼文看見正好利用這塊平臺,在上面趕築了工事,而且把工事築得和地面一樣平,地表上只留下槍口。從遠處望來,幾乎看不從平臺上有地表工事。工事上面佈置好封鎖要道的交叉火力網和手榴彈爆炸羣,一連連長袁忠實率部防守前沿。劉繼文打仗作風過硬,一向把營指揮所設在最前沿。這次,他仍把他的營指揮所安在一連的前沿陣地。
正面而來的鬼子以坦克開道。當轟隆隆的坦克開到水田時,擔心陷在田裡,停下不走了,開炮掩護步兵前進。緊接着,鬼子開始打出煙幕罐,施放煙幕遮擋我軍視線,準備發起攻擊。
這一切都被在平臺陣地上的營長劉繼文在望遠鏡中看得一清二楚,命令部隊作好準備,暗中劃好了一個距離,只等鬼子進入距工事半塊水田的位置開火。心裡戲稱,我這是對你來個“半渡而擊”。
水田裡有水無法前進,田坎又狹窄,鬼子摸摸索索沿田坎前進,走了好一陣,終於來到距工事只有半塊水田的位置。半塊水田的位置!官兵們連日本人的牙齒都能看得清楚了。這是第一次同日本人近距離交手,手裡的武器都捏得出了汗!工事裡靜悄悄的,一雙雙憤怒的眼睛直瞪着這些殺害我無數同胞的劊子手!陣地上除了隨風飄浮來的煙霧,劉繼文似乎能聽見近處官兵們鼻子裡噴出的粗重呼吸聲。
“打!”隨着營長一聲命令,前沿陣地裡機槍、步槍一齊開火,一羣羣黑烏鴉似的手榴彈飛入敵羣。鬼子受到突然打擊,還沒有反應過來就死的死、傷的傷,水田裡滾下一大片,死了的泡在水裡不動,受傷的在水田裡亂爬。餘下的鬼子回頭就跑,又被我火力追着打擊,直打得敵人慌不擇路,四散奔逃。劉繼文不給敵人喘息的機會,命令各連都派出一個班發起追擊。“嘟嘟嘟”一陣衝鋒號,鬼子不知來了多少人,煙霧還沒有散完,反倒擋住了自己的視野,掩護撤退的槍炮只好朝遠處發泄。
跑回去的鬼子似乎喘息未定,暫時停止了進攻與我對峙。大隊敵人看見正面佔不到便宜,又派出另一股鬼子又從側翼迂迴,企圖從側面攻擊合溪鎮。
可是這支迂迴部隊又正好撞在我二、三營以逸待勞的槍口上,雙方一陣猛烈的激戰,迂迴的敵人沒撈到便宜。劉繼文又趁勢在正面發起攻擊,在迫擊炮和輕重機槍的掩護下,步兵向敵壓迫。三個小時後,敵人終於被擊潰,全面認輸撤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