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是爲了證實何紹周的話,這時在後面金華方向隱約傳來陣陣槍炮聲。羅君彤吃了一驚,敵人與我虛與周旋,原來是爲了拖住我軍,自己只顧當面敵人好打,忽視了關鍵的兩翼和後面。如果全軍被敵人包抄,自己如何向範軍長和家鄉父老交待?急急忙忙率領各部乘夜甩開敵人撤走,按總部命令進入三角地帶開展游擊戰。
到了六月中旬,正以小股部隊搔撓敵人的六十二團團長李文密得到何紹周的嚴厲命令,要他立即率部進入敵佔區,截斷安華地段鐵路交通,徹底破壞水下張鐵路橋。限三日完成任務,否則軍法從事。何紹周帶兵,與範紹增大相徑庭,從來不把部隊官兵看成自己的“兄弟夥”,下命令總是帶着一種威脅的方式。似乎是以人家的孩子套狼,反正不心疼。雖然範紹增有時也要在下達命令時說“軍法從事”這樣的話,但下面的兄弟夥在接受任務時明知任務艱鉅,心裡也覺得順理成章、舒坦。可是聽到何紹周這樣說,就感到是陰森森的。
李文密知道何軍長來頭大,哪敢有半個“不”字?當夜就率領全團冒雨急行軍近百里趕到水下張附近的唐仁村,並派出偵察查明敵情。
浙贛鐵路上的安華火車站是一個小站,北距諸暨縣城不到四十公里。安華車站駐有日軍一箇中隊(相當於一個連)的兵力,從車站向南不遠就是水下張鐵路橋,橋頭有碉堡據點一座,有敵人一個小隊(即一個排)。這個碉堡選擇的位置很好,對外的射角極佳,火力除輕重機槍外,還有四支擲彈筒。
碉堡四周都是開闊地,很難接近。安華車站兵力雖然不大,但工事堅固,鐵道上不時有鐵甲車來回巡邏。而且更難對付的是,車站一旦有事,可以迅速得到諸暨敵人的支援。
根據這種情況,李文密決定以第三營附工兵一個排負責破壞鐵路橋,由營長丁蜀川指揮。劉光遠第一營負責攻擊碉堡和據點,即使不能攻破據點和碉堡,也要阻絕其出路,不能讓它威脅到第三營完成爆破鐵路橋的任務。第二營爲團預備隊,並以其一個連附重機槍一挺預先佈置於安華車站和敵橋頭據點間,負責阻止車站之敵增援橋頭。最後,團部帶預備隊位於安華車站以北,準備破壞這裡的鐵路,重點阻止諸暨敵人沿鐵路增援安華車站。同時,派出另一個連,在鐵路橋南邊破壞鐵路,防止南面的敵人北竄。
作戰方案周到詳細,鐵路橋必爲甕中之鱉
在討論這個作戰方案時,卻不料大家提出還有一個最感到棘手的問題:敵碉堡周圍開闊地面積太大,我對碉堡的攻擊和爆破可能傷亡會不小。大家討論了好久,最後迫擊炮連的連長提出,如果步兵接近實再有困難,可考慮由炮兵用迫擊炮直接瞄準當平射炮炸燬敵碉堡。李文密聽到這個辦法,說:“好是好,但有二點要注意:一是射角不能太低,太低則不能保證炮彈入膛後撞燃底火;二是迫擊炮必須抵進到距碉堡足夠近的距離,才能保證命中碉堡的有效部位。另外,炮兵抵近也要注意隱蔽和安全。”炮兵連長看來是考慮得差不多了,說:“這個問題我們會設法解決。”
討論會還沒有結束,突然一陣狂風,黑暗的天空中一陣陣閃電伴着驚雷直闢下來,跟着大顆大顆的雨點已經直落,打得房頂“滴滴嗒嗒”響個不停。李文密擡頭注視了一陣遠處的閃電,心裡說:“看樣子,這個雨一時停不了。”
果然,雨越下越大,一直不停。第二天簡直成了傾盆大雨,沒完沒了,似乎老天要把今年的雨全部在這個時候降下來!眼見得河水由清變混,由淺變滿,由滿而溢上平地,接着又是山洪瀑發,平地也開始積水了。
這一次,八十八軍遇上了浙江省六十年以來最大的瀑雨和大洪水。
風助雨勢,瓢潑大雨中李文密看見機會來了。大雨中敵人必定防衛鬆懈,敵一鬆懈便是我的有利條件。裝備處於劣勢的兵,盼的就是這種風雨交加的壞天氣!立即命令向老鄉徵集船隻和收割稻穀用的拌桶,各部按計劃冒雨出發。
幾隻木船和拌桶載着工兵和炮兵在暴雨和山洪中順着滔滔洪流而下到達鐵路橋下,碉堡裡的敵人在暴雨中視線受阻,雨茫茫一片,河水裡山洪衝下來不少的樹枝雜草,哪裡能看得見波濤洶涌的河水裡的幾隻木船?平時在據點外巡邏的哨兵也經不住這場罕見的大雨,早就躲進屋裡去了,哪裡還能想到這時會有人來偷襲?
我炮兵運動到碉堡附近,隱蔽在敵人的眼皮子下面架好炮位,不慌不忙轟轟幾聲炮響,炮彈已經不偏不倚地從碉堡的槍眼裡飛進去爆炸,隨着一陣悶響,碉堡已經被掀掉頂蓋。一營劉光遠的步兵看見炮兵得手,立即衝鋒,一捆捆的手榴彈在據點內爆炸,一個小隊的鬼子瞬間就被全部報銷。
金華車站的守兵聽見橋頭受到攻擊,立即組織兵力增援。沒想到增援的人馬剛走出車站,就受到一陣輕重機槍的猛烈掃射。大雨滂沱中還沒有弄清楚子彈從哪裡射出來,就倒下一片,剩下的趕快縮回去了。
在迫擊炮打掉碉堡的同時,金華車站南北兩面鐵路線上都傳來猛烈的爆炸聲,兩端的鐵路都被預備隊破壞掉。
助攻部隊的任務完成得天衣無縫,鬼子的增援部隊一時來不了,現在只是負責破壞橋樑的工兵抓緊時間工作。日本人佔領浙江前,大橋已經被我破壞過,只是當時沒炸燬橋墩。日本人在原來的橋墩上又重新修築了較爲簡易的木墩來通車。這一次必須把橋墩連根拔掉,炸藥得安放在橋墩上才能徹底破壞大橋。要在橋墩上安放炸藥又必須藉助於船隻在水中立腳。可是在暴雨和洪水中要靠上橋墩就非常困難,河水已經如脫繮的野馬奔騰咆哮,河水裡衝下來的樹枝木樁和房樑傢俱撞在橋墩上發出令人心驚肉跳的怪響。洪水中的木船和拌桶顛簸得根本沒法站人,而且稍不留意就會被撞得粉身碎骨。開初的兩隻小木船沒有靠上橋墩就連船帶人被大浪捲走。現在據點雖然已被拔除,但鬼子的援兵不時就會趕來,時間仍然有限,丁蜀川營長急得臉上分不出是雨水還是汗水。最後還是自願參加戰鬥的老百姓想出辦法,從橋上用繩索把小船牽引到橋墩下的回水中,工兵身背炸藥從橋上下到船上再安放炸藥。
好在鬼子的據點已被拔掉,工兵不受子彈的威脅,只是得抓緊時間和暴雨和波浪搏鬥。工兵和兩個水性好的老百姓利用船和繩索固定着自己在橋墩上掏窟窿。不一會,終於掏出了窟窿,一切就緒,人員迅速撤離現場。半夜時分,防水導火索在大雨中令人興奮地吱吱地燃燒起來,火頭迅速向前竄動。火頭竄上橋墩,瞬間只見眼前火光一閃,驚天動地轟的一聲巨響,鐵軌和橋墩被掀上天空,遍地枕木碎石亂飛,橋面垮塌被水沖走,橋基被徹底摧毀,水下張鐵路橋瞬間就不知去向。
浙贛鐵路東段完全被截斷,即便是鬼子要修復它,也要費些時日了,李文密的任務勝利完成。
破壞鐵橋的任務完成之後,浙贛線的前方仍在激戰,新二十一師受命在浙江境內展游擊戰,李文密團側奉命隱蔽在諸暨縣西鄉一帶,不斷活動於富陽、諸暨、浦江和金華地區。在東面襲擊敵人的鐵路公路交通,西面側選擇富春江沿岸有利地點,專打敵人運輸船。由於部隊紮根於當地百姓之中,時常受到羣衆的無私援助,活動中受益頗大。
一天,又一個好消息來了。兩個老百姓滿頭大汗地跑到李文密團部,告訴李文密,從城裡內線傳來話,第二天有鬼子一個車隊要經過旗鼓山,車隊裡還有鬼子的大官。
李文密一聽心中大喜,他對旗鼓山一帶地形十分熟悉,各種有利地形都裝在腦子裡,知道這裡的燕子坪最有利隱蔽和伏擊。而且這裡距城較近,敵人麻痹得很。於是連夜就親自帶了兩個營趕到燕子坪封鎖消息,埋伏起來。
從早晨守候到中午,太陽從東方升到當頂,公路上靜悄悄的,路面被灼熱的太陽烤得冒煙,官兵們一動不動地伏在地上,汗水打溼了衣服。看着今天沒有希望了,鬼子大慨不會來了,李文密命令大家就地吃口冷飯再說。又熬到下午,李文密心裡對自己說:“如果再等一會還沒有動靜的話,部隊先撤到下面村子裡休息一下再說。”
就在這個時候,旁邊的丁蜀川營長用手一指,激動地說:“團長,你看!”對面山頭上的旗語兵正在向這裡打旗語,表示有情況了。旗語兵兩人一組,有好幾組分散在附近的山頭隱蔽着,一有情況就用信號傳遞。他們都隱蔽得很好,敵人方面看不見,自己方面卻一目瞭然。
“各部準備戰鬥!”李文密發出命令,剛下達了命令,對面旗語又開始舞動:“共九輛汽車,約二個連。”李文密心中一合計:“不多不少,剛夠一頓全包!”
不一會,傳來一陣槍聲和馬達聲,鬼子走走停停,不斷用機槍掃射兩旁可疑地點,進行火力偵察。
終於,鬼子進入伏擊圈,果然一共九輛,八輛卡車,一輛小轎車。前面二輛卡車,第三輛是小轎車。“以一挺機槍和一個班專門消滅小汽車!”小轎車是重點,李文密命令丁營長。
“轟”的一聲,第一輛車顛了一下,隨接被籠罩在煙霧中。還沒等鬼子清醒過來,公路兩旁輕重機槍、步槍一齊開火,子彈密如飛蝗,迫擊炮彈不停在公路上爆炸。小轎車頭一偏,歪在路邊不動了。卡車上的鬼子指揮官抽出戰刀“嗷嗷”直叫,沒死的鬼子不斷跳下車還擊。趁敵人還沒有組織起有力的抵抗,李文密果斷下令輕重機槍掩護,吹衝鋒號。
小轎車內的一個鬼子已經從車內滾出來。受到伏擊的敵人無心戀戰,一夥敵人保護着這個看來官銜不小的鬼子邊打邊撤,爲他擋子彈。另一夥鬼子拼命抵抗,掩護其突圍。最後,敵人丟下九輛被打壞的汽車和幾十具屍體衝開一條血路逃跑。
鬼子的小轎車被打得滿是窟窿,窗玻璃完全粉碎。這個鬼子軍官命大,公然從彈雨中逃出汽車。但裡面有二個穿着鮮豔和服、塗脂抹粉的年輕女人就沒有那麼好的運氣了:渾身血跡,面目全非,早就嚥了氣。
李文密因爲沒有打死鬼子軍官而懊惱,但全團已大獲全勝,繳獲不少武器彈藥、被服、醫品用具和食品。尤其令官兵們感興趣的是一大盒日本大管鋼筆,這種大管鋼筆一支差不多要裝大半瓶墨水。每支鋼筆上都鐫刻有一行小字:“天皇御賜第十師團攻克宜昌紀念”。
李文密拿起一支這種筆,真是浮想連翩。王鉻章是全軍的英雄和楷模,率軍和第十師團決戰于山東滕縣,沒想到在這裡伏擊到攻陷我滕縣的仇敵,看來這兇狠的敵人第十師團是浙贛會戰東線的主力之一。
李文密知道此地不可久留,迅速打掃戰場,能帶走的帶走,不能帶走的連物帶車付之一炬。果然,剛一撤離戰場,飛機已經飛臨上空。因爲天色已近黃昏,又沒有發現目標,飛機盤旋一陣,悻悻而去。
第二天一大早,兩個大隊的敵人分頭從諸暨和安華出發,從兩頭夾擊李文密團,在一個叫子母石的地方把李文密堵住。可是這個地方李團多次來往活動,對地形瞭若指掌。李文密一面組織抵抗,一面派出一個連從右後方的一條敵人根本不敢走的深谷繞到敵側後,準備從這裡打開敵人的包圍圈。迂迴的部隊正在悄悄前進,突然前面傳來發現敵人的信號,原來尖兵已經撞上一夥正在準備午餐的鬼子。連長親自到隱蔽處觀察,又是一個順手牽羊的機會!他指揮着部隊慢慢從隱蔽處接近,乘敵不備發起突然襲擊。一頓猛烈的機槍掃射,子彈就像雨點般落在敵羣。兩個生火燒飯的鬼子還沒有丟掉菜勺拿槍,就撲倒在鍋旁,連鍋帶竈一起壓翻。全連就勢一陣猛衝,活着的鬼子不敢抵抗,全部抱頭鼠竄,包圍圈被打開一個口子。李團在正面抵抗到天晚,迅速從這個缺口甩開敵人突出包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