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好這時,萬縣的補充兵大隊長何治安從楊森那裡交送新兵回來,聽說集團軍正在成立兵站分監部,立即去找到王陵基。何治安是中央陸軍軍官學校成都分校的畢業生,以前作過王陵基的學生,兼具上下級和師生之誼,談起話來也還直截了當。不久前,何治安到安徽送兵往返,輾轉數省,水陸兩路,遭受敵機轟炸襲擊,烈日當頂,大雨滂沱,歷盡艱辛不說,沿途所見我有的傷兵收治不力,路臥呼號,格外悽慘。而僅有的兵站不能應付,常又有物資擁塞、急需供應難達前線等等,深切感受到疏通後勤保障途徑的重要性。何治安詳盡地把自己的沿途所見和感受向王陵基作了陳述,王陵基聽得也十分仔細,還不時點頭和提出問題。何治安看見自己的意見受到重視,也越說越起勁。最後,何治安說:“總司令,依學生之所見,兵站於前方尤其重要。若兵站不得力,我前方將士心中無所靠,斷不能用力用命死戰,軍心無可爲繼了。而縱觀兵站各項要務中,又以運輸爲首,更當以有力官佐擔當此項任務,以便不避艱辛,深入督促。”
王陵基兩眼盯着何治安,像是在打量着什麼,然後說:“真可謂‘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兩番不見,果然見識不淺。本司令委你爲兵站分監部第一科上校科長,專事負責運輸,下屬兩個騾馬中隊和一個汽車隊。另以周驥爲你的中校主任科員,如何?”
何治安本來是來爲前方將士呼籲的,沒想到總司令對自己如此器重,頗有一種臨危受命之感。於是立正挺胸、慷慨答道:“學生盡一切努力完成重任,不負總司令厚望。”
兵站分監部編成,除第一科外,還有第二科(負責經理)和第三科(負責醫藥衛生)。另成立一個直屬分站和一個直屬倉庫。直屬分站下面成立兩個派出所,各負責補給一個軍。總的以周雋爲少將分監。
六月中旬,兵站倉促編成後,立即由成都到重慶集中、隨集團軍總部乘船東下到達岳陽展開工作。
編成的各師也在重慶集中乘船東下。新十五師老師長鄧國璋是永川市陳市場人(現屬重慶市),故新十五師官兵中的永川人特多。該師正準備上船時,嘰嘰喳喳地來了一羣年經姑娘,滿口銀鈴般的成都話,在乾脆雄勁的重慶口音中顯得十分突出。這些姑娘都不過十六七、十七八歲,自說是成都的高初中學生,要找師長當兵上前線。正好師長傅翼走過來,姑娘們又拉着傅翼說個不停。師長不同意,說你們還年輕,正是在學校讀書的時候。再說,你們要上前線,你們爸爸媽媽同意了嗎?這些姑娘們說,我們已經從成都走到重慶,家裡早就同意了的。看見師長不同意,一些姑娘都急得哭了起來。當時的這個場面把一些過路圍觀者和隊伍中的人感動得熱淚盈眶。看着這些還充滿稚氣的臉,連傅翼也被感動得兩眼發澀,說:“如果一定要當兵,我們對你們表示熱烈地歡迎。但你們得聽指揮。”姑娘齊聲答應。傅翼叫過師軍醫處長:“你們就跟着他,聽他的安排和命令。”
姑娘們迅速站成兩排,跟着處長走了。師長帶頭鼓掌,圍觀者和旁邊的士兵們掌聲雷動。遺憾的是,筆者沒有查找到這羣姑娘後來的下落,既不知道她們姓名,也不知道她們後來的命運如何了。
因爲師長鄧國璋沒有出川,四川酉陽縣(現屬重慶市)人傅翼此時僅是新十五師代師長,後來升爲正師長。因屢建戰功,後又升爲轄三個師的七十二軍副軍長、軍長。抗戰結束後,由於不滿內戰發生,辭職回到重慶賦閒。
一九四八年淮海戰役後,七十二軍交由曾爲中共地下黨員的郭汝瑰統領。一九四九年十二月,郭汝瑰率該軍在四川宜賓起義,七十二軍的歷史從此結束。
王陵基在後方佈置完畢,立即帶上總部直屬隊趕到沙市去了。
新十三師距沙市近,先期到達。其餘各部尚在途中時,委員長一則電令己經在譯電室譯出來了。委員長的電令很簡單,命令三十集團軍不待結集完畢,立即移防湖南嶽州(即岳陽市)。在沙市整訓部隊的計劃落空了,久經戰場的王陵基深知一支沒有經過訓練的部隊拉上戰場的後果是什麼。但軍令如山,王陵基拿着電報,無可奈何地下令新十三師即向嶽州轉進,其餘各師不在沙市棄船,隨船沿江而下,跟進嶽州。
當新十三師剛到嶽州,委員長一紙電文又送到了王陵基手中:三十集團軍總司令即刻到武漢面晤。
在武昌南面樹蔭濃密的洛珈山官邸裡,委員長客客氣氣招呼客人坐下。兩人是老相識,據王陵基吹牛說,早在上海灘的時候,兩人就有過廝混,而且還教過還沒有發跡的委員長練內功。現在雙方地位懸殊,大家也絕口不提往事,但坐在一起,似乎都總有一點似曾相識的感覺。
雙方寒喧答謝幾句,委員長說到正題:“方舟兄,勞師遠征。本欲讓你在後方多住些時日,無奈前線軍情如火,這個,顧不得這些了。”說到這裡,委員長站起身來,走到牆上大比例尺作戰地圖跟前,看見王陵基也走過來,於是用手指了指九江、瑞昌、武寧和南昌,劃了兩條無形的線,說:“日軍正在猛攻九江。九江由張發奎軍團駐守,估計能守月餘。現另有部分日軍正在浙江結集,有沿浙贛線直趨江西、奪取南昌之勢。”最後,委員長的手指停在武寧,點了點“現我在浙贛方面無一兵一卒,日軍即有長驅直入之勢。軍委會決議,兄部歸入九戰區序列,受修辭(陳誠)指揮,現即刻由嶽州分兵兩路,一路由平江經通山到武寧,一路由嶽州經長沙到修水至武寧,再由武寧到南昌,向浙贛線方面警戒。方舟兄以爲如何?”
王陵基在蒙朧中感到機會來了:“服從命令本爲天職,只是我軍多由保安隊改編,武器窳劣破舊......”
可還沒有等王陵基說完,委員長就事論事接過話題:“這個,我知道,我已指示軍令部立即爲兄部補充裝備和物資了。”
“可否請委員長寫個手令,以便手下行事方便?”王陵基非常清楚二十二集團軍在山西的尷尬。
“可以的。”委員長當即回到桌前,提起筆來在一張委員長便箋上寫道上“着即爲三十集團軍配發裝備。”的手令,交給王陵基。
王陵基本想再強調一下部隊的現狀和後勤補給等問題,可是隻是嘴張了張,想到事已至此,說也無益,也就打住了。
因爲有過“似曾相識”和“和委員長同歲”,委員長說話顯得很客氣,表現出格外垂青的樣子。可是客氣歸客氣,命令歸命令。王陵基小心翼翼收好手令,懷着一線希望,起身告辭,拖起自己裝備窳劣、訓練無素的隊伍,執行命令去了。
此時的兵站分監部已得知部隊即將上戰場作戰的消息,但應該領到的後勤及裝備等物資還沒有着落。接受後勤裝備的地點在長沙,分監部立即趕往長沙,但具領軍需品的手續和進度十分緩慢。委員長的手令也不那麼管用,因爲執手令的人還不少,大家都得排隊等候。而且後勤部撥歸三十集團軍的汽車還遲遲未到,根本無法把前線急需的物資運往作戰部隊手中。看到我集團軍士兵只能用手中落後的武器作戰,分監部心急如焚。
尤其是後方的糧食還沒有籌措到,更讓分監部着急。分監部又立即派人趕到武寧開設兵站線路,交通運輸科的中校主辦科員周驥趕到武寧縣城西南三十里的石門樓,與縣長施作霖協商,受到縣長的大力支持,就地籌撥軍糧,並徵集船隻連夜輸送。又星夜發動羣衆,肩挑背扛,趕送前方救急。我前線官兵看見地方民衆連夜趕送糧食,心情無比激動,士氣更加振奮。不過,打仗時仍然經常捱餓,因爲其後在麒麟峰一線的激戰中,白天遭受敵炮和敵機封鎖,無法將作好的菜飯送上陣地,士兵白天吃不上一口飯,只有夜裡才能吃上頓飽飯,喝上一碗水。
三十集團軍此時到達前線的部隊只有三個師。新十六師駐西昌,由於路途遠,現還在出川的行軍途中。王陵基立即命令總部直屬團即刻起程從嶽州以急行軍的方式趕到修水,另外把自己的集團軍總部設在湖南長沙,隨即親自率領到達長沙的新十三師經修水而趨武寧。後方各師全部輕裝趕赴武寧結集。
還沒有到達武寧,前面已經傳來九江意外失守的消息,贛北形勢立即風雲突變。佔領九江的敵人分兵三路,西路以二十七師團和波田支隊爲主向西直指瑞昌,中路沿九江至南昌的南潯路指向德安,東路沿廬山東側向南、配合中路直殺過來,情形陡然呈現險惡之狀。三十集團軍任務隨之變化,戰區長官部一紙電文在“嘎嘎”作響的收發報機中送到:三十集團軍迅速開往江西瑞昌附近結集。
全軍出川已來,行軍勞頓,早已疲憊不堪。自己手中拿的武器裝備即使是同從前線撤退下來的其他雜牌隊伍相比,也是相形見絀,當然就更不用說同咄咄逼人的日軍相比了。這一點,人人心裡都清楚,只是命令在身,以血肉作長城,大家是硬着頭皮沿瑞武公路往前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