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第六師團被分成三塊,夾在七十八軍,尾追第三師團而來的二十六軍和第四軍共九個師的重圍之中。
第六師團指揮所經過苦戰,好不容易於九日十時勉強進抵一個叫馮家塅的小村子。奔波之後,師團長已經上氣不接下氣,命令全體停下休息。剛到中午,東南方向五百米一個小山包上突然一陣猛烈的機槍聲響起,子彈打到師團指揮附近。緊隨着,一陣迫擊炮彈又落在指揮所附近爆炸。師團直屬隊立即向該山頭攻擊,但山頭的火力越來越密。夜裡十一時半,手榴彈的爆炸聲已經近在耳邊,槍聲和喊聲響成一片。師團長命令:“師團通訊隊負責司令部的直接警戒,死守司令部。”輜重隊自動編成作戰隊作戰,衛生隊將各類文件進行緊急整理。衛生兵沒有槍,全員拿起削尖了的竹杆當武器,準備最後的一刻。
後來,日本人在《中國事變陸軍作戰史》中描述第六師團在場戰鬥中的狼狽情況:
“有昨日尾追而來此的敵第四、第二十六軍(四個師),而第七十八軍三個師也從東面逼近。
“因此,戰鬥極爲慘烈,聯隊各部隊在敵重圍之下陷於孤立,彈盡糧絕,到處肉搏。
“十日下午,進入馮家塅東方臺地之友成聯隊各部隊,到處與敵遭遇,展開了輕重機槍狙擊戰。繼而受到敵迫擊炮的集中射擊,我軍以大炮隊應戰,雖一度將敵擊退,但敵大軍隨即蜂擁而來,我炮手、機槍手相繼戰死。重慶軍在號聲、喊聲中逼近,到處展開手榴彈戰。我飛行隊雖全力支援,他未能湊效,各隊陷入各自混戰。至黃昏,步兵中隊的機槍子彈、手榴彈已打光,只得拼刺刀了。
“此時師團主力正西方山麓馮家塅一帶陷入敵之重圍中。
“十日,奉命擔任師團司令部前衛的阿部大隊於三時從敵重圍下的馮家塅出發,開始向福臨鋪前進。出發不久即遭敵襲擊。該大隊在彈雨中爲師團主力殺開一條血路。八時,師團戰鬥指揮所自馮家塅出發,當夜又在福臨鋪南側陷入重圍。“
在福臨鋪,第六師團遇到了楊森指揮下的二十軍一三四師頑強阻擊,戰鬥異常激烈,敵欲衝開血路,我則死戰不退。僅在向文彬團第五連陣地上空就有十一架敵機反覆轟炸。戰鬥危急時,師參謀長官焱森帶着幾十名勤雜人員組成的援軍趕到火線投入戰鬥才穩住陣地。鬼子打得彈盡援絕,靠空投維持。我軍士兵又奮不顧身衝入敵陣與日本鬼子爭奪空投下來的降落傘等各類物品。
第六師團前面突不破阻礙,後面又傳來不幸的消息。在這裡,瞠目結舌的師團長得到報告,擔任後衛掩護的木村少佐等人彈盡援絕,無法突出包圍,已經切腹自殺了。聽到這個消息,師團長揮淚痛哭。
在岳陽的十一軍司令官和司令部人員從飛機中得知第六師團陷於苦戰,深爲悲傷。本欲派遣第三師團和第四十師團南下救援,但第六師團長神田中將均予謝絕。最終在飛行團長的提議下,派出十五、六架輕型轟炸機開路,第六師團繞開影珠山,向東脫出包圍逃走。
第三師團於十二日晨又遭遇我三十集團軍攻擊,其第一大隊長森脅少佐被擊斃。
到十三日,三個師團陸續衝出重圍,到達汩水河岸集結。第二天在飛大炮的掩護下向北架橋渡河,到達新牆河南岸。
日軍在新牆河渡河時,又受到二十軍、五十八軍、三十七軍以及七十二軍的追擊和包抄,給予日軍狠狠地打擊。這裡的戰鬥被稱爲新牆河三期追擊殲滅戰。
堅守在渡橋南端一高地上的許德壽的精忠勇一隊用機槍反覆向逃竄敵人猛掃,打死敵人無數,打得敵人爭先恐後,踏壞浮橋落水者衆。由於這個據點對敵威脅太大,敵機對此高地戰壕猛烈轟炸,精忠勇一隊掩體內五名射手被炸陣亡。二分隊中尉分隊長蔣大雄負重傷後還向敵人投擲手榴彈,最後光榮犧牲(蔣系四川渠縣人,軍委員戰幹團五期畢業生,犧牲是年僅二十四歲,家中除一老母外,孑然一身)。
此外,還有五連長熊國全犧牲,機槍連長吳雲程重傷。
按敵之公佈,此次會戰日軍在“爐膛”共傷亡六千餘人。據國民政府公佈的數字,日傷亡萬人以上,被俘一三九人。雙方數字的差額在一倍左右。
我軍大有斬獲。僅以向文彬團計,除有大量的彈藥武器降落傘外,還有戰馬三十五匹。向文彬上交時,留下了兩匹。戰馬是楊森的重點關注對象,聽說向文彬有私方,他不依不饒,打來電話;“你娃娃爲啥把二匹好馬給留下了?”
“哎呀,報告總司令,我又不是伯樂,哪能分得清好馬壞馬。我只是隨便留了兩匹,團裡用啊。”
向文彬團還在敵軍官屍首中搜得一個圖囊,裡面有一張軍用地圖。其地形精度與我軍使用的一樣,但卻加了套紅,還有兵要志。比我軍的還要詳細,其中用紅色表示我軍佈署情況,比如,長沙附近標有4A,即第四軍歐震部。在隱珠山標有20A,注有“死守”二字。在神鼎山注有99A,注有“蟄伏”二字。如此等等,令人驚詫。
繳獲當中,還有一樣東西令楊森高興:日軍二名信鴿兵正當開箱放鴿的時候被打死,幾隻日軍的信鴿被拿住。楊森愛鴿,而且注重在軍事當中使用信鴿。楊森有專門的養鴿隊,這幾隻鴿子被送到養鴿隊作配種雜交,養出下一代幼鴿來繼承日軍信鴿的優點。後來,這些鴿果然爲二十軍立下功勳。
二十三集團軍在皖、淅、贛
冬季攻勢後,根據軍事委員會和第三戰區長官部的指示,二十三集團軍的主要任務更改爲敷設水雷封鎖長江。
武漢會戰的後期,我國的海軍戰艦全部殉國。殘存的海軍官兵成了戰鬥在陸上、卻履行着海軍士兵職責的鬥士。不能駕馭艦艇在長江中同敵人的軍艦拼殺,但海軍有水雷,水雷照樣可以讓敵人的軍艦開花、沉入長江中餵魚。
從武漢會戰開始,海軍就在長江中佈雷,而且給予了日軍以沉重打擊。武漢會戰後,長江兩岸已經逐步爲敵人佔領,要到江中佈雷,得有新的方式。
這期間,軍事委員會在徽州成立了佈雷辦事處,處長劉世禎,下轄五個大隊,其中配附給二十三集團軍第五和第二兩個海軍佈雷大隊。第五大隊長林遵,第二大隊長鄭天祥,兩人都畢業於英國皇家海軍學院。大隊下面共轄五個佈雷中隊和十多個小隊,隊員以福建人居多,而且大多是從福建馬尾海軍學校畢業的學員和海外學習海軍回國參加抗戰的年青人。
兩個大隊長也是年青人,不過三十多一點,有高度的愛國心,不怕死、不畏任何困難,工作能力很強,工作極爲出色。
佈雷大隊到達二十三集團軍後,先是到了一四五師那裡工作,師長孟浩然將這兩個大隊交給羅心量的四三四團和曾植林的四三五團,特別叮嚀一定要保護好佈雷大隊的安全,協助完成好佈雷的任務。
當時,二十三集團軍擔當着東起南陵,西經貴池、東流、彭澤至江西湖口七百餘里的防線,五十軍在東,二十一軍在西,兩軍防線在貴池相交接。開初,部隊都駐守在江邊,就像在煤炭山那樣,便於打擊敵人在長江中的船艦。後來,日軍攻佔了沿江各據點,而且經常派重兵掃蕩我防區,不得已我軍向後退出了十至三十里。在這十到三十里、寬達六、七百里形成了一條敵我都不駐人、而都可以進入的沿長江軍事真空地帶。
這樣,沿江各縣都被分成了兩半,一半爲敵佔區,一半爲國統區,中間隔着這條空白帶。每個縣都有兩個縣長,敵佔區由汪僞政權派一個漢奸縣長,國統區有一個國民政府的縣長,雙方各爲其主,互相抗衡。
這個真空地帶其實並不真空。日軍的防禦據點在江邊,佔據着地形的優勢,而且防衛森嚴,配備有強大的火力,又可通過陸上和水路相互快速支援。這些據點一般相距數百米或二三千米不等,從據點裡常派出巡邏隊在真空地帶活動。後來,鬼子的兵力不敷分配,這個巡邏任又由汪僞的隊伍來執行,再後來,乾脆交給了當地的漢奸組織維持會打着太陽旗傳遞消息。這個地帶裡也常有我集團軍的游擊隊和新四軍活動。不過,危險還是相當多,稍不注意就有連鎖反應,日僞就有兵出來。
如果是游擊隊憑兩條腿在這條地帶活動倒是來去自如,快進快出、利利索索。可是要到長江佈雷,事情就不那麼容易了。一個水雷輕則二百多斤,重則五六百斤,這個大鐵球得人擡着走。從部隊的駐地穿過這既是真空又不真空的危險地帶,而且這個二三十里寬的地帶地形又特別複雜難走,還要繞開有敵人的地方,要經過湖杈港灣、沼澤溼地和丘陵山坡,還得小心隱蔽,不得弄出聲響。最後經過據點、炮樓控制下的敵佔區,到了江邊,還得在日本人眼皮子下面把擡來的水雷弄上木船放進長江水津主河道。一系列緊長嚴密的操作,真是談何容易!
海軍第五佈雷大隊長林遵,是一個爲國人比較熟悉的名字,他是林則徐的侄孫、共和國成立後華東軍區海軍第一副司令員,一條血性漢子。
林遵是福建侯官縣(今閩侯縣)人,繼承着先輩的遺願,英國皇家海軍學院畢業後回國參加抗日戰爭。武漢會戰期間爲海軍中校代理永綏艦艦長,這艘後來作爲海軍司令旗艦的小艦在血與火中沉沒後,林遵成了佈雷隊大隊長。
三九年底,林遵帶着全大隊百十號人來到四三四團駐地姚坡。羅心量以極大的熱情熱烈歡迎這位讓人振聾發聵的中國抗英名將的侄孫、海軍中的皎皎者。兩人和各自的助手一起圍在大比例尺的作戰地圖前搜索着適於送雷下水的地點。之後,兩人又親自潛入江邊各地現場偵察,最後選定了貴池以西包家圩至大龍圩之間一段江面作爲佈雷的地點。這裡江面較窄,而且江水流速並不大,又是敵人沿江據點的間隙。更主要的是,再往下二公里,就是日軍船艦常駐足停靠的碼頭。停在那裡的敵船容易被順水而下的漂雷撞上。
但是,這裡也有很多不利的因素,而且,鬧不好這些因素都會導致致命的危險。羅心量不久前曾三次同敵人在貴池交手,當然清楚這裡的日本人不會再掉以輕心,在它的眼皮下面活動,萬不可粗心大意。
如何具體實施,兩人作了分工:佈雷隊員擔任佈雷的技術責任,其餘工作,概由掩護部隊全部承擔。
幾天之後,一切準備工作就緒,第一次佈雷開始。
這一天天陰下雨,羅心量挑選了八十多名身強力壯的士兵擡雷,另有三百多名士兵分散成小股,在運雷路線的兩側武裝掩護。一顆水雷三五百斤,已經用布裹好,藏在一個隱蔽的村子裡。擡雷隊的士兵帶上扁擔繩索,先到藏雷點,然後四人擡一顆。雨越下越大,道路溼瀝瀝的,泥濘難走。士兵們小心翼翼,不說話,不能弄出一點響聲,禁絕一切燈火,摸黑走路。繞過可能遇到敵人的地方,到了秋浦河,早有渡船接應,過了河橫翻過一條公路,繼續在小堤埂上走。這裡到江邊,是一片沼澤,敵人萬萬想來到這裡會走人,而這便恰是最安全的地方。
到了江邊,除了遠處有探照燈光閃爍,幾乎什麼也看不見。有兩隻木船和林遵帶領的佈雷隊員早就在這裡等候,這是當地民衆以夜間運貨爲由瞞過敵僞耳目僱來的船。十五隻水雷全部搬上木船,穿着老百姓服裝的佈雷隊員悄聲地上了船,一陣緊張地工作,給漂雷裝上硫酸電液瓶和溶化塞。隨着一陣輕輕的搖漿聲,木船載着佈雷隊員和水雷,向長中的要津航道劃去。在岸上的人望去,木船就像一條大魚,慢慢地消失在黑暗中。
到了凌晨四時左右,雨還繼續下。岸邊的人在雨中緊張地等待着,這時,江面上兩個黑乎乎的影子出現了,黑暗中聽見輕輕的劃漿聲,兩條船一前一後的靠了岸。佈雷隊員們一個接一個魚貫而下,沒有一點聲音,但從表情上看得出很興奮。步兵會合了海軍官兵,大家從原路返回,走了二十多裡,天明時回到出發地。
第二天,岸邊的觀察哨傳來捷報:漂雷在貴池附近江面炸沉敵汽艇一艘,炸死鬼子十三人、傷五人。第三天,捷報再傳:貴池至大通間的江面上,一艘敵運輸艦被炸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