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笑,這位做文件的參謀真盡職,臨到最後也不忘寫出心得和教訓。
羅卓英得到王克俊的報告,知道南路日軍已經被打垮,不僅日軍的鉗形攻勢破產,而且日軍向東南的退路也被截斷,全面擊潰日軍的進攻的日子已經不遠了。而此時位於贛西北修水和武寧地區的王陵基三十集團軍在棺材山再度殲敵,又以七十二軍急行軍翻過九嶺山向上高地區從外線壓迫過來。北路日軍看見南路同伴已經被打垮,自己北面又有大軍壓迫過來,知道形勢不妙,獨自向後退縮,丟下中路日軍離開戰場。
三路日軍互不協調,戰場無統一指揮,各自受到在武漢的軍部遙控。狂妄自大的中路日軍不顧南路失敗,北路撤走,依舊孤軍冒進,佔領高安後深入到上高之北東。這樣,萬餘人落入羅卓英調集的各路大軍的包圍之中。
在包圍圈中的這萬餘日軍終天嚐到了苦頭。儘管在三十餘架飛機的掩護下左衝右突,均無法打破包圍,猶如困在鐵桶中一般。南昌敵人見中路日軍已臨滅頂之災,急忙派出三千餘沿公路西進增援,企圖爲包圍中的鬼子殺開一條血路。此時羅卓英哪容敵人打算得逞,立即調動在樟樹鎮大破敵軍的二十六師和一〇五師以及七十四軍的另一部攔截,將增援之敵死死堵住。
三月二十六日,眼見時機成熟,羅卓英又指揮十九集團軍的二個軍共六個師,以及外線之中的四個師發動總攻。包圍圈中的鬼子拼死抵抗,最後有部分日軍在二十餘架飛機的掩護下突出包圍,乘夜向東潰逃。我軍全線追擊,二十六師再建奇功,不僅完成阻擊南昌之敵的任務,而且追擊作戰一直逼近南昌城外的萬壽宮。
日軍大敗虧輸,損兵折將,縮進南昌固守,我軍完全克服會戰之初失去的陣地,戰線恢復原有勢態。
逃得性命的日軍哀嘆:“經過了無法用語言形容的重重苦難,於四月二日返回了原駐地。“(摘自《中國事變陸軍作戰史》)
就在這一天,四月二日,上高會戰結束。
是役日軍慘敗,傷亡萬餘。日軍丟下屍體無數,後被我軍集中掩埋。掩埋地點位於上高我陣亡將士墓對面。戰場上的對手,死後依然相對,只不過一個是勝利者,一個是失敗者。
會戰結束後,何應欽在國民政府參政會上講:“這是一次最精采之戰。”國民政府論功行嘗,四十七軍得青天白日飛虎錦旗,二十六師得第二號武功狀。營長何聘儒也因爲率領工兵營在開路、架橋、警衛和通訊方面戰功卓著,記功一次。
軍事委員會蔣介石委員長在重慶官邸召見王克俊,同桌共進午餐,以示嘉勉。
此次會戰是羅卓英戰史上的得意之筆,稱對自己來說,“這是抗戰以最真實的一次勝利”。會戰結束後,他到吉安慰問負傷官兵,在一間滿是傷員的臨時大病房裡,他站在一個年輕的傷員面前。這個傷員胸部和手臂都纏滿了帶血繃帶。他摸着傷員的頭,輕聲問道:
“哪個部隊的?”
“二十六師的。”
“怎麼受的傷?”
“刺刀扎的。”
“當面的鬼子呢?”
“幹掉了。”
站在旁邊的醫院醫官清楚地看到,羅卓英這位見慣了屍山血海的戰將眼裡含着淚水、兩側鼻翼微微抖動,久久沒有說話。這次會戰大捷是他歷史上乘之作,是名垂青史的輝煌篇章。可是,這種輝煌是眼前這些千百萬年青後生們淌流不息的鮮血和重重迭迭的屍骨換來的。現在,他站在這些鮮血淋漓的漢了面前,他能不心潮起伏嗎?
他還注意到這裡的二十六師負傷官兵是重傷多於輕傷,刺刀傷多於槍傷。此時此刻,戰場之慘烈和二十六師官兵白刃搏殺之精神以及熱血飛濺的場面如歷歷在目,令他感慨不已。在二十六師傷員前往返停留、親切慰問,以示欽佩。
這場會戰,就有有名的上高會戰。
上高會戰是九戰區指揮的一次戰役,上高會戰經束後,第二十六師仍歸建制,回到三戰區。隨四十九軍駐防浙東,二十六師的防區是諸暨一帶,面對着日軍佔領的紹興,左翼與川軍範紹增第八十八軍羅君彤的新二十一師爲鄰,站在同一條戰壕內。
紹興是歷來是我國人才輩出的風水寶地,文人之風、文牘之地、文物之盛,世之僅有。久負盛名的蘭亭,大書法家王羲之蘭亭集序發端之地就在此。此時此地正位於敵我警戒線間。
何聘儒現已調任七六團李佛態一營營長。這位文武兼資的營長早就慕名紹興文風盛名,約了幾個筆友抽出時間專程遊覽蘭亭。
蘭亭位於紹興西南十三公里幽雅的蘭渚山麓,相傳是當年越王勾踐種植蘭草花香鳥語的地方。這裡“崇山峻嶺,茂林修竹,又有流水激湍,映帶左右”,別有的一番洞天的風光讓何聘儒差點留連忘返,要不是因爲侵略者把引人入勝的景緻破壞得殘缺不全、面目全非,真讓人暫時忘卻了近在咫尺還有黑洞洞的槍口!
昔日軒昂別緻的碑亭廟宇已經倒塌,鵝碑損缺,鵝池成了一潭污水,禹王墳成了戰場,樹木、翠竹頹廢傾折,遍地彈坑。正在爲我大好河山橫遭蹂躪嘆息,遠處又傳來陣陣槍聲,而且越來越近,一時雅興全無,大家匆匆離去。
一九四一年十月的“雙十****”開始,二十六師奉命爲主攻部隊****紹興。與二十六師同屬四十九軍的一〇五師爲助攻部隊,並擔任向紹興西北方面嚴密警戒,阻止杭州、蕭山增援之敵。
紹興,這座千古名城,在春秋戰國時期就以越王勾踐臥薪嚐膽而聞名於世。其後又有周恩來、秋瑾、魯迅等英烈名人和若干文人墨客而著名。但在此時,這座城市已經陷落近半年了。紹興城四面河港交錯,猶如一座水城。現在,鐵絲網沿河設立,河港內敵炮艇嗚嗚嗷叫,來往巡邏。鬼子兵凶神惡煞,站在槍口下耀武揚威。城下的護城壕也被日軍加深加固,與更外的河港連接,成了一道難以攻克的防禦體系。紹興城中街道都是傳統式的老街,路面狹窄,以青石和碎石鋪成。在街道的轉角處和城中的制高點都修築了硐堡工事,城內有日本鬼子的憲兵司令部,城內外駐有日軍的守備隊,還有僞軍一個團。城門和城中要害都有日軍的崗哨,儼然一座兵營。紹興自淪陷以來,人民飽受苦難,連我國民政府的縣長鄧訒(湖南人)也在敵人的槍口下殉職。
敵憲兵司令部是一座魔窟,抗日誌在這裡受到殘酷的折磨,不時從裡面傳出令人心悸又令人恐怖的慘叫聲。
紹興東南面六公里仙霞嶺有一制高點香爐峰。香爐峰爲會稽山諸峰之一,位於紹興城東南約六公里處。海拔三五四米。每逢雲雨天氣,山頂雨霧迷朦,煙靄繚繞,故有“爐峰煙雨”之稱,爲越中十二勝景之一。在嶺上可以俯瞰紹興全城。香爐峰山高路陡,上面駐有日軍一箇中隊的兵力,四周架設三層鐵絲網,各險要處都築有碉堡、地堡,工事堅固,火力封鎖嚴密,易守難攻,成了紹興縣城的一道重要屏障。
接受攻克紹興的任務後,王克俊親自帶領幕僚人等到前沿仔細察看,又找到一些當地百姓瞭解詢問。他早知道紹興城易守難攻,要拿下該城,非同尋常。經過一番仔細偵察和斟酌,他決定以善於攻堅的胡蕩七十八團爲左縱隊,擔任主攻,目標攻擊南城門;楊傑成七十七團爲右縱隊,擔任助攻,攻擊目標東城門;七十六團李佛態爲預備隊。
主攻團攻擊南城門,必經過香爐峰。胡蕩清楚地知道,要攻擊縣城,首先得拔掉香爐峰日軍據點。
胡蕩經過充分準備,將攻擊時間定於中秋前夕。
這天夜裡涼風習習,月光高照,星光閃爍,各部隊按計劃悄悄進入預定地點。擔任香爐峰攻擊任務的一營營長劉升三率先發起攻擊。
劉升三突擊攻佔了幾個前沿陣地後,接近主峰。但香爐峰主峰山陡路窄,工事堅固。敵人火力猛,又佔據要道,攻擊部隊施展不開。劉升三指揮部隊攻了二個夜晚都沒能拿下主峰,反倒傷亡不小。
在香爐峰西南有一座一九〇高地。這裡距主峰近,便於指揮,劉升三將營指揮所設在這高地山頂的隱蔽處。劉升三攻佔了幾個前沿陣地後,接近主峰。劉營長打仗是一員猛將,一向專敲硬核桃。這一次連續攻擊失利,不免心情着急。可是越着急就越出紕漏,真是人忙無計。來來往往的傳令兵和連排長在指揮所進進出出,加上營長又不時到隱蔽處外面觀察,這些頻頻的活動暴露了指揮所的位置。中秋節前後,月亮如盆,人員活動難以利用夜色隱蔽。劉升三的營指揮所被日軍在峰頂的觀察哨發覺。
劉升三正在指揮作戰時,指揮所受到敵人炮火轟擊。突然一陣精確打擊,一羣急促的迫擊炮彈帶着嘯叫聲直落在指揮所內,在一片猛烈的爆炸和迅速騰起的煙霧中,營長劉升三猝不及防,當場中彈犧牲。
出師未捷,先失良將。正在這時,王克俊又得到軍部電催。電報說,作爲紹興助攻部隊的一〇五師已尾隨主攻部隊接近城南,要二十六師加速前進。王克俊明白,後面一〇五師還擔任着督戰任務。看來後面來得急,上面催得緊,師長權衡再三,不得已命令主攻團胡蕩放棄香爐峰的攻擊,立刻帶領二、三營及直屬隊連夜繞道進迫南城門。一營也隨之從山上撤下,而以何聘儒營監視香爐峰之敵。
胡蕩團擔任主攻南門的是三營。三營營長楊松林是黃埔八期畢業生,作戰一向勇猛頑強。這次面臨着後有軍部電摧,前面強兵堅城,他知道這次已是背水爲戰,壯士“不成功,則成仁”,要想攻破堅城,還必須乘敵鬆懈之時。現在已是事不宜遲,一接受命令,即利用黑夜揮兵急進。恰好此時天空下起小雨,月光被厚厚的雲層擋住,大地又變得伸手不見五指。主攻營靜悄悄地到了護城河邊,楊松林帶了一個連先期隱蔽渡河。乘敵鬆懈,猛然攀城攻進五雲門城內。
紹興守敵因爲香爐峰屹立未下,心存疏惰,沒料到攻擊部隊放棄香爐峰直接攻城。當攻城敢死隊已經攀上城牆,數十顆手榴彈在頭上爆炸開來,鬼子兵頓時驚惶失措,在楊松林敢死隊的攻擊下連連失手。稍傾,南城五雲門被打開,楊松林率先頭全連衝入城中。
在護城河外的胡蕩看見楊松林已經得手,立即吹響了衝鋒號,全團人馬從幾個方向渡河攻城。
可是,捱打後迅速清醒過來的日本人開始組織反擊。敵人打開了城內街燈和沿河設置的照明設備,城內城外頓時一片透亮。城內鬼子調集人馬同楊松林在五雲門和城牆上展開猛烈的爭奪戰。城外堡壘工事裡的敵人拼命用火力封鎖我後續部隊過河。
城內敵人加之有漢奸和僞軍,他們熟悉地形和街道環境,而且火力猛。楊松林帶領的先頭連又無隱蔽之處,在敵人包圍下很快就傷亡近半。不得已放棄城門,殺開一條血路沿城牆向西而去。
敵人在城牆上和城外工事裡的探照燈光極強,照得人暈目眩。只要我後續部隊稍一露頭,便暴露在燈光下,受到密集火力的殺傷。無數的衝鋒士兵倒在護城河的外沿。胡蕩在城外又急又恨、知道楊松林帶領的先頭連不能在城中久持,如果不盡快增援進去,不僅他們很快就會在敵的圍攻下陷於絕境,而且攻城將毫無希望。真心如刀攪。急令:“機炮連打掉敵人的光源!後續部隊準備渡河!”
可是鬼子的探照燈設置得十分巧妙,儘管炮彈和機槍子彈打得光源附近飛砂走石,卻難以用火力打掉這些耀眼的探照燈。部隊前進的道路完全被密如飛蝗的彈雨封鎖,動彈不得。這樣,後續部隊被阻止住了。
團長胡蕩在焦急的心情中一直聽見城中槍炮聲越打越密,後來逐漸向西移動了。
城中楊松林得不到後續部隊的增援,攻入城內的第三連成了一支孤軍。他已經沒有退路,只有身先士卒,帶領全連在重圍中左衝右殺,打死無數敵人之後退到城西的一個公園內。天明之後,敵人即聚集起優勢的兵力將楊松林連包圍在公園內的一座小小的孤山上。
楊松林帶領該連在一片不大的地方同日軍作最後的戰鬥,終因彈盡援絕,全部官兵壯烈犧牲。
這個公園即可能是現在的府山景區,是一個城市公園,也是一處遊覽勝地。歷史上府山在不作王宮之時,常爲府治之地,因此而得名。府山是紹興古城內的主要名山,因形狀若臥龍,又名龍山;越國大夫文種死後葬於龍山之上,故又稱種山。府山之上,亭臺樓閣、古磚殘碑,琳琅滿目。不過,此時的府山到處是斷垣殘壁,紀念越王勾踐臥薪嚐膽的越王臺和越王殿早已毀於戰火,成了一片瓦礫,到處是炸彈坑。
胡蕩在城外督促部隊盡力攻打,期望能在城內還有接應的時候攻到城下,可前進的道路完全被封鎖,攻勢毫無進展。城外的官兵開始還能聽見城內激烈的槍聲,後來槍聲漸稀,最後完全停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