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都已離開,夙夜寐靠着牀沿,十指與墨繪初相扣,內力源源不斷地朝她輸送,慢慢地也陷入了沉睡,進入了她的夢境裡。
天界的一角,一棵老桃樹靜靜地存在,遠處紅衣的她緩緩而來。
“桃爺爺,早上好!”她輕柔悅耳的聲音傳來。
“早上好!這是你要的桃花,拿去吧,孩子!”老桃樹的聲音充滿了慈祥。
“謝謝桃爺爺!”
紅衣的她笑得眼睛彎彎,他從未見過她笑得如此燦爛的樣子。
墨衣的他的院子裡,她輕手輕腳地躬身而過,將還沾着露水的桃花置於他的窗臺之上,然後躲藏在角落裡,只爲他看到桃花的瞬間嘴角溫柔的笑。
他輕嗅着桃花,眼角卻一直看着角落裡的身影,眼神無比的溫柔,冷峻的臉龐線條也柔和下來。
廚房內,紅衣的她袖子高挽,露出玉藕般的手臂,一雙纖纖玉手卻是有着一道道黑炭的痕跡,時不時地被油煙嗆到,一張笑臉卻始終掛着淡淡的笑容。
墨衣的他的院子裡,他身姿颯爽,劍舞輕揚,轉眼卻注意到一旁桌子上精緻的桃花糕。
捻起一塊,輕咬一口,化開了笑容,他卻不敢轉頭,他怕嚇走那隻膽小的小貓。
夜晚的屋頂,他迎風而立,聽着耳邊悠揚的琴聲,目光深情而專注。
他下了決心要去找她,卻是逢她做錯了事的時候。
人羣中,他看着她一聲不吭,既不承認也不辯解,一雙淡淡的眼眸裡沒有任何的情緒。
他知道那並不是她做的,她看着他的時候,他也看着她。
所以其他人走了之後,他留了下來,隱身於某一處。
令他沒想到的是,紫霞也留了下來。
“媚骨,謝謝你!”紫霞笑着說道。
紅衣的她卻是沒有開口,受了處罰的她只是靠着桃樹坐着,低着頭不知道想着什麼。
“要是被別人知道是我做的,那大家就不會喜歡我了,就會認爲我的溫柔善良都是裝的,”沒有收到迴應,紫霞也不介意,好像習以爲常一樣,繼續說道:“那樣的話我肯定會接受不了的,但是媚骨你就不一樣了,你本來的風評就不好,啊,對不起……”
紅衣的她總算擡起了頭,臉上是淡淡的笑容,眼神裡更是不帶絲毫情緒,開口道:“沒關係。”
“媚骨你能原諒我真是太好了!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整個天界只有你能幫我了!”紫霞說得一臉懇切,“要是我受了罰的話,肯定會受不住的,而媚骨你就不一樣了,你仙術那麼高,肯定很快就能恢復的!”
紅衣的她只是笑笑,不可置否。
見她沒有多大反應,紫霞繼續說道:“而且,我受了傷的話,他肯定會傷心的,這可不行!所以,媚骨,以後也請你多多關照了!”
紅衣的她依舊淡淡地笑着,只是帶上了幾分蒼白。
“這次非常感謝你,那麼,下次見!”
紫霞的身影漸漸遠去,原地只剩下她和老桃樹。
她輕聲開口道:“桃爺爺,我這樣做是不是不值得?”
老桃樹沒有回答,只是和她一起看着遠方,等待着時光遠去。
暗處的他心一點一點的泛疼,也在生氣,氣她忍氣吞聲,氣她不珍惜自己,氣她擅自揣測他的心意,妄自菲薄。
他開始故意和紫霞走得很近,對她故作溫柔地笑與她牽手,只是爲了逼她,逼着紅衣的她說出自己的心意。
那一次,紫霞摔碎了王母的玉如意,他陪着她去找紅衣的她。
那一次,她仍舊淡淡地笑着默許,只是看着他的眼神欲言又止。
他的心裡涌起一股無名的怒火,他冷冷地說道:“你也不差這一次。”
說完他就後悔了,只是她絲毫不給他挽留的餘地,輕笑着說:“好。”
那一次,王母震怒,命人細數她這幾百年來所犯的錯,施與極刑,震碎元神,發落人間。
那一次,她緩緩來到了老桃樹之下,一身紅衣悽美婉轉。
“孩子,這是今早剛開的桃花,送你吧!”老桃樹伸下一支綴滿桃花的桃枝到她面前。
“桃爺爺,你幫我送他吧?這是最後一次了。”這一次,她卻沒有接過,只是淡淡地笑着請求道。
“好……”
躺於桃樹之下,她一身紅衣悽美婉轉。
她微笑着問老桃樹,“桃爺爺,你說,我是不是做錯了?”
“唉,傻孩子……”
老桃樹慈愛的聲音傳來,令她溼了眼眶。
“要是不曾遇到他,那該多好……”
聲音漸漸消失在微風裡,一如紅衣的她的身影,只剩下滿樹盛開的桃花。
墨衣的他不知不覺早已淚流滿面,喉嚨似是堵住了,什麼聲音也發不出,伸出的手什麼也沒有挽留住。
墨繪初又做了那個夢,偌大的空間裡,只有她一個人。
緩緩地走到桃樹下,她擡頭仰望着滿樹盛開的桃花。
每一朵桃花都讓她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還有一種莫名的安心。
在一旁的鞦韆上坐下,她又在等,這次又不知道要等多久。
遠處的迷霧中慢慢的走出一個身影,漸漸清晰。
一身墨色錦衣的他在她面前停下,深邃的眼睛倒映着她的影子,無限深情。
他的嘴角掛着溫柔的笑,擁她入懷,薄脣輕啓:“對不起,我來晚了。”
“什麼嘛,原來我等的是你啊……”墨繪初輕笑道,心裡卻有些莫名的滋味。
原來,她可以等到的……
墨繪初醒過來的時候,身邊空無一人。
有些迷茫地望着牀頂,她在等着身體恢復力氣。
毒發時的疼痛早已過去,她全身似是散了架一般,沒有一絲力氣,但是卻是被收拾得很清爽,沒有了汗水的痕跡。
夙夜寐一推門進來,便感受到牀上的她的氣息變化,立馬大步走到牀邊。
將羹碗放在一旁,他動作輕柔地扶她坐起來。
墨繪初想伸手揉揉發脹的頭,卻是擡不起手來。
注意到她緊鎖的眉頭,夙夜寐笑笑,伸手幫她輕輕揉按着太陽穴。
“我睡了多久?”墨繪初問道。
“兩天兩夜。”夙夜寐回答。
墨繪初有些驚訝,略微思索了一下,問道:“你把鳳鳴玉給齊森了?”
眼下也只有鳳鳴玉里的藥能讓她這麼快醒過來了,而且這件事情她只告訴過齊森一個人。
“嗯,”夙夜寐頓了頓,開口問道:“當初,怎麼不告訴我,這個玉佩對你的重要?”
墨繪初一聽,便知他已經確定了所有的事情。
淡淡的笑容在精緻的小臉上化開,她回答:“當時,你昏迷着呢!”
聽着她的回答,夙夜寐有些無奈,他但是確實是昏迷着,不然也不會尋找她這麼多年也無果。
“那後來呢?爲什麼不承認?”
“你是風臨夜王爺,會帶來很多的麻煩,而我,很討厭麻煩。”這一點,墨繪初倒是沒有絲毫的避諱。
而且,既然把話說開了,她也就把話都說明白,省得以後還會被問東問西的。
夙夜寐一愣,他想過很多種理由,唯獨猜不到這一種。
有多少人,因爲他的身份而苦心積慮地接近他,或者無數次地策劃着暗殺,貪戀着他手中的權勢與地位。
而他心心念念着的人兒,卻是因爲他的身份而不斷遠離着他。
“初兒,你要是不喜歡,這夜王爺我便不要了。”夙夜寐的眼神堅定地看着她,沒有絲毫的作假。
這下子輪到墨繪初愣住了,自古以來,沒有一個人不慕戀權勢,無數人爲此爭得頭破血流,更何況是他,擁有着至高的權勢和地位,彈指間掌人之生死,得到的人豈會輕易放棄?
可他偏偏因爲她的一句話,拋棄自己的所有。
她的心不由得有了一些異樣的感覺,就連她也變得有些奇怪了。
她輕笑,“雖然我不喜歡麻煩,但是還蠻喜歡他人有麻煩的。”
“既然是初兒的樂趣所在,那這身份我便留着吧!”夙夜寐的語氣裡全都是寵溺。
“夙夜寐,你變了很多,你知道嗎?”墨繪初忍不住說了一句。
一開始,他明明是冰冷得不近人情,難道是她看走了眼?
“嗯,不好嗎?”夙夜寐反問道,“你看,爲了初兒,我連粥都會熬了!”
夙夜寐端起了一旁的羹粥,舀起一勺吹涼了才遞到她的嘴邊。
墨繪初用着怪異的眼神盯着他,她有些無法想象,他一個七尺男兒屈於廚竈間,洗手作羹湯。
“睡了這麼久,不餓嗎?”見她遲遲不張口,夙夜寐問道。
聽此,墨繪初這纔回過神來,就着他的手喝下一口粥。
“怎麼樣?”夙夜寐有些緊張地問答。
“你沒喝過?”墨繪初問道,“沒喝過的東西你敢拿來給我喝?”
“不是,”夙夜寐忽然變得有些難爲情起來,“我有嘗過味道,但我還是怕它不合你口味……”
墨繪初的心被輕輕地觸動了一下,偏過頭去,說道:“下次放多點鹽,我口味偏鹹。”
“好。”夙夜寐像得到了什麼寶貝一般,嘴角上揚的弧度怎麼都壓抑不下來。
她有說下次,那他便可以留在她的身邊,這是他求之不得的幸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