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繪初剛剛穿好衣服,臉上的紅暈還未消退,便有侍女敲門。
“有事?”
“主子,日閣傳來消息,請您親自過去一趟。”門外侍女恭敬的聲音傳來。
墨繪初輕輕地皺起眉頭,如果不是有什麼特別緊急的事情,那幫傢伙是絕對不會讓她費心的,除非到了無可挽救的地步。
“知道了。”
話落,燈熄,人已離。
後山上的一處瀑布,水衝擊而下的巨大聲響掩蓋住了夜風的呼嘯,一抹純白色的身影立於千水之上。
皎潔的月光下,巨大的水霧升騰而起,水邊各色的小花沉眠,鳴蟲也息了聲。
純白色的身影如同折了翅膀的天使般墜落,衣袂如蝴蝶般翻飛,這一方天地成了最哀傷的景色。
任由自己的身體自由的下落,墨繪初輕輕地閉上了眼睛,她有些喜歡這種放下一切的感覺。
感覺世界都對她溫柔以待了一般。
“初兒……”一聲遙遠的呼喚輕微地傳來,帶着一種撕心裂肺的感覺。
墨繪初一下子睜開眼睛,只見一抹墨色的身影急速墜落,朝着她而來。
墨繪初起初是有些驚訝,隨即輕輕地笑開了,她竟是忘了還有他的存在,也不知道他怎麼到這兒來的?
夙夜寐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到這兒來的,他把自己收拾妥當之後,便再也找不到她的身影了,桃苑裡也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告訴他。
望着滿苑的桃樹,他竟是感覺到了絕望,之後便是受到了召喚一般,一回神到了這邊。
當看到眼前的這一幕,他的心瞬間像被撕裂般地疼痛,沒有任何思索與猶豫,他便縱身一躍,隨着她而去。
朝着他伸出手,漸漸地,漸漸地,兩人終於十指相交。
一手扣住她纖細的腰身,他將她擁進懷裡,在她耳邊呢喃:“爲什麼?爲什麼?”
“你纔是,下來做什麼?”墨繪初說得雲淡風輕。
“初兒,我愛你!所以,不要離開我的身邊啊!”
聽到這句話的瞬間,墨繪初便感覺自己的胸膛似是有什麼在轟鳴一般,深深壓抑在心底的某些東西好像要破體而出。
她一直不相信,有人會因爲愛這種虛無的東西,而機關算盡,不惜一切代價,甚至放棄尊嚴與生命。
只是,這個男人……
墨繪初淺笑,輕輕地回擁他,柔聲道:“放輕鬆點。”
聽着她的聲音,夙夜寐莫名的安心下來,身體也不再那麼緊繃。
緩緩靠近他的耳邊,她輕聲說道:“對不起。”
夙夜寐瞬間睜大了眼睛,接着自己的身體便被一股大力迅速推開,懷裡的溫度不復存在。
她一直淺笑着,看着他與她漸離漸遠,視線漸漸地被水霧阻擋,直至消失。
對不起……
足尖輕點於一塊凸起的石頭上,墨繪初身形一轉,純白色的身影眨眼間便消失在千水之中。
長長的隧道植滿各種奇花異草,每隔一段距離便有一顆碩大的夜明珠點亮着,晃如白晝。
墨繪初的足尖剛剛落地,兩個黑色的身影便立即迎了上來,單膝跪地道:“主子!”
“嗯,帶路吧。”
墨繪初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溫柔中帶着幾分冷淡,但黑衣人的心底卻忍不住涌上幾分激動。
她一直是他們仰望的存在,於最深的黑暗裡將他們拯救,是他們願意爲之付出生命的存在。
“是,主子這邊請!”
不知道轉了幾道彎,拐了幾個岔路,三人終於看到了一道房門。
還未接近,一股濃重的藥味夾雜着些許血腥味便撲鼻而來。
墨繪初忍不住深深皺起了眉頭,伸手推開了門。
房裡的幾人立即齊齊轉頭,但看到那抹白色的身影時都忍不住有幾分激動。
“墨,你終於來了!”齊森激動地迎了上去。
齊森沉迷於醫術,僅在於墨繪初之下,平時月明樓裡的傷患都是他在負責。
“怎麼回事?”墨繪初走近了牀邊,血腥味更重了。
只見牀上躺着的人已經奄奄一息,胸口心臟的地方插着一把長劍,身上還有幾處深可見骨的傷口,綁着的繃帶已經被鮮血染紅。
“發現他的時候,便已倒在入口,現在也只是吊着一口氣,傷口太大,血只能稍微止住,還有胸口上的利劍,我不敢輕舉妄動,只能找你來了。”齊森解釋道。
“墨,有辦法嗎?”開口的是掌管日月閣的雲。
仔仔細細地探查了一下傷口,墨繪初沉聲道:“森留下,其他人都出去。”
“是。”其他人立即聽命退下,關好房門。
“森,消毒手套刀具!”墨繪初一邊吩咐道,一邊從身上掏出幾個盒子,一一排列開來。
“是。”按捺住內心的激動,齊森調整好自己的心態,隨即從旁邊的櫃子裡把墨繪初專用的手術刀拿出來,放入她製作的所謂的酒精裡消毒。
“手套。”
“給。”
“把荊棘靜碾成粉末。”
“好。”齊森把手術刀放到她旁邊,立即拿起其中一個盒子到一旁去,將其中的荊棘靜放入藥碾裡。
墨繪初拿起鑷子,小心翼翼地勾開傷口附近的皮肉,查看着傷勢。
“沒其他問題。”墨繪初鬆了一口氣,幸好傷口沒有感染和中毒,不然要麻煩得多。
聽到她這句話,齊森立即把磨好的荊棘靜的粉末遞給她。
墨繪初接過,捻起小碗裡的一些粉末,輕輕地灑在傷口上。
荊棘靜的香味雖然有着致命的毒素,但是它的花體卻是有着極好的止血和麻醉效果。
“準備縫合。”
經過一番的努力,那些個大大小小的傷口都已經處理得差不多了,就剩下胸口那一處了。
長劍插進心臟,只要再一寸的距離,之前的努力變全都白費了。
“擦汗。”
齊森連忙拿起一旁的白手絹,替她擦去不斷滾落的汗珠,長時間高強度的集中精神,她的體力消耗得很快。
“把夜起花給我吧。”
“好。”齊森拿出最後一個盒子裡的花朵。
不似平常的花朵般,夜起花是最罕見的黑色,花瓣狂亂的形狀,給人的感覺卻完全不同,那是一種死寂的感覺,有種讓人窒息的痛苦。
“墨,這朵花?”齊森猶豫地問道。
“夜起,能讓人的局部生理活動停止一天一夜,之後能不能醒過來,”墨繪初淡淡一笑,“就要看他自己了。”
將夜起花放在他的胸口,待他的心臟慢慢地停止跳動,心臟周圍的血液也停止了流動,墨繪初這才輕輕地吸了一口氣,手握住刀柄,一個用力,一口氣將它拔了出來。
接着接過齊森遞過來的針線,墨繪初極其小心地分辨着每一條血管,緩慢地將它們縫合。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墨繪初仍舊全神貫注,而齊森一直在一旁一刻不停地爲她擦汗。
終於,墨繪初長長的呼出一口氣,站起身來,放下手裡的工具,解下手套,囑咐道:“這12個時刻你守着他吧,看能不能醒過來。”
“好。”齊森應道。
再次轉過身,墨繪初看着牀上的人蒼白的臉色,幾不可聞地嘆了一口氣。
她有時候會懷疑,自己是他們的救贖者,還是他們的死神。
輕輕握着牀上之人的手,她手上的溫度微熱着他冰冷的手心,她輕聲開口:“要好好醒過來呢!”
“墨……”齊森有些動容。
“好好照顧他吧。”墨繪初拍拍他的肩膀,轉身走向門口。
房門一打開,守候在外的人立即圍過來,關切地問道:“怎麼樣?”
“沒事了吧?”
月明樓的每一個人都是平等的,都是他們認可的家人,都是他們真心牽掛着的人。
“沒事了,你們可以進去,風跟我過來。”墨繪初說道。
走過另一條岔道,兩人到了另一個房間。
在一張桌子旁坐下,墨繪初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滋潤着疲累的身子。
“說吧。”
風思索了一會兒,斟酌着開口道:“那孩子本來是監視着黃利明那一邊的,卻負傷回來了,且回來的就只有他一個人。”
“黃利明?”
“墨可能不記得了,就是去年在青郡被救走的那個長史。”
“這一年來,他怎麼樣?”
“他和他的女兒黃迎瑩被救走了,秘密帶到了一個地方培養,我們的人一直監視着他們,本也沒什麼動靜,可就在一個月之前,對方好像是在秘密計劃着什麼,我們的人頻繁被拔起,現在……”
“我知道了,”墨繪初揉揉發痛的眉頭,接着問道:“現在什麼時辰了?”
“辰時了。”
“墨府那邊有什麼消息?”
“皇后一大早便宣墨你進宮,被三位公子擋下了。”
“這幾天事情可能會多一點,你多派幾個人跟在他們身邊,墨國公府裡也加派人手。”
“是。”
他們主子重視的人,他們一直都有保護着,可是最近局勢好像要亂,就算她不特意吩咐,他們也會主動加強防護。
“另外,”墨繪初有些猶豫,“你這幾天忙嗎?”
“事情不多。”
“那便來給我當侍衛吧,再把竹織鏡也叫上。”
玉月節臨近,她接觸的人也會多了起來,把風帶在身邊會省很多事,而竹織鏡三人曾跟在她身邊一段時間,對她也比較熟悉了。
“是。”難掩內心激動,風立即單膝跪地,恭敬地答道。
能時刻待在她的身邊,是日月樓的人最大的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