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先生請留步!”一個穿長衫帶眼鏡的中年男子從藥鋪的後堂走了出來,高聲叫住夏少校。
“你是誰?”夏少校回頭打量了一下中年男子,問道。他看過成老闆的照片,不是此人。
“鄙人姓李,草字鴻儒,是店裡的管賬先生。”中年男子不卑不亢地答道。
“原來是管賬先生,失敬了!”夏少校拱拱手道。這名字一聽就是假的,大概是從劉禹錫的《陋室銘》中借來的吧,,不過看此人到像是個管事的,不妨先聽聽他說什麼。
李鴻儒也拱手還禮道:“店裡的夥計新來不懂事,頂撞了先生,還望多多包涵!”
說完,李鴻儒扭頭衝小夥計一揮手,命令他去給夏少校端茶。小夥計冷冷地瞥了夏少校一眼,怏怏不樂地走了。
夏少校不理會小夥計的冷眼,擺手道:“不用了,我這就走。”
李鴻儒微笑道:“先生既然是來找我們成老闆的,我自然不能怠慢了,敢問先生貴姓?”
夏少校道:“免貴姓董。”
李鴻儒道:“董先生,你來的真不巧,我們成老闆老家出了點急事,他昨天就趕回去了,店裡的事暫時有我代管。如果您真有急事的話可以跟我說,在這裡不方便談,咱們可以去後堂敘話。”
李鴻儒在說謊,成老闆是情報站的負責人,怎能輕易離開,夏少校斷定情報站很可能已遭到了破壞,而眼前的這個人說不定就是日軍的特務。他當然不會跟李鴻儒去後堂,誰知道里面有沒有埋伏,當即便道:“不是我不相信李先生,只是這件東西很重要,我必須親自交給成老闆,而且他還答應給我——”
李鴻儒見夏少校說有重要的東西要交給成老闆,並且欲說還休,雙眼頓時一亮,但仍然很冷靜地說道:“董先生是不是有什麼貴重的藥材要交給成老闆呀,!要是這樣您儘管放心的交給我,只要是真貨,價格上絕虧待不了董先生!”
夏少校見對方上鉤了,心想不如再給他丟塊魚餌,便連忙搖頭道:“不是什麼貴重藥材,是一份……算了,給你說了也沒用,告辭了!”說罷,他起身便要離開。
李鴻儒趕忙起身,虛手一欄道:“董先生,實不相瞞,鄙人和成老闆是生死之交,相互之間沒有什麼秘密,您儘可放心地把東西交給我,他答應給你多少錢,我保證一分不少地如數奉上。”
夏少校故意沉思片刻道:“真的?”
李鴻儒正色道:“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夏少校心裡暗罵,你要是君子,我這個夏字就倒着寫,隨後說道:“他答應給我五百塊大洋,而且是當面付清,你拿的出來嗎?”
五百塊大洋足夠買好幾家成記藥鋪了,他故意獅子大開口,且看李鴻儒如何應對。
誰料,李鴻儒竟然毫不猶豫地一口答應道:“五百塊大洋沒問題,不過需要時間湊一下,還請董先生耐心等候。而且鄙人還有一個不情之請,能否先看一下東西?”
至此,夏少校再也不懷疑自己的判斷了,情報站果然已經遭到了破壞,隨即冷哼道:“這麼重要的東西我怎能帶在身上,你先準備錢吧,到時候自然會給你看的,告辭!”
李鴻儒忙又伸手虛攔道:“等一下董先生,請您告訴我住在那裡,湊好錢後親自給你送去!”
狐狸尾巴終於露出來了!
夏少校暗自冷笑,嘴上卻道:“我住在城南的黃家客棧,湊好錢後就來找我吧,別拖的太久,我可沒工夫等,買家不只你一個!”
他這一招夠絕,既能讓李鴻儒露出原形,又可將姓董的獵賞人引出來,一箭雙鵰,妙哉!
李鴻儒含笑將夏少校送出店門外,拱手作別,目送他混入熙來攘往的人羣,眼神瞬間變得冷酷起來。他悄然打出一個手勢,立刻就有兩個便衣男子快速鑽入人羣,跟蹤夏少校而去。
夏少校知道身後有人跟蹤,但他不想採取什麼行動,跟蹤的人只是小羅嘍,從他們身上問不出什麼有價值的情報,反到會打草驚蛇。他也不打算直接去城南的黃家客棧,姓董的肯定有他的照片,萬一撞上就麻煩了,還是先甩掉身後的跟蹤者,然後再去黃家客棧坐山觀虎鬥。
他裝出毫無戒心的樣子在人羣中穿行,不一會便走出火磨街,邁着悠閒的步伐朝城南走去。兩名跟蹤者很老練,不遠不近地跟着,拐了幾次彎都沒能甩掉,看來得另想辦法了。
夏少校拐上一條長街,快步走出一段路後,突然鑽進臨街的一家成衣鋪。兩名跟蹤者擔心跟丟夏少校,立馬急匆匆地趕上來,可剛想進店,卻猛然發現夏少校正站在店門口笑呵呵地望着他們,甚至還擡手朝他們揮了揮,嘲弄的意味極爲明顯。
兩人非常尷尬的低下頭,迅速從成衣鋪門前走過,躲在不遠處守候。
夏少校微笑着轉身走入店中,頭髮花白的店主快步上前問道:“先生要買衣服嗎?”
成衣鋪不大,四周的衣架上掛滿了長衫、西裝和各色旗袍,樣式還挺全。夏少校說聲看看,然後徑直走到一排旗袍前,伸手摘下一件鮮豔的緞制旗袍,用手輕撫那柔滑如絲的表面,眼神變得溫柔起來。敏也有一件這種質地和顏色的旗袍,配上高跟鞋和絲襪,穿起來後顯得格外嬌豔動人。
夏少校的心突然如針扎般疼痛起來,眉頭緊皺。
“先生,先生,”店主見夏少校皺眉不語,連叫兩聲道,“您是給太太買旗袍嗎?”
“不,”夏少校很快就恢復了平靜,扭頭對店主說,“你這裡有後門嗎?”
店主聽得一愣,疑惑地問道:“先生,您……”
夏少校不等他說完,從身上掏出一個藍皮證件在店主眼前晃了晃,隨即加重語氣說道: “便衣隊的,問你有沒有後門?”
那個藍皮小本是他在長治從真便衣隊身上搜來的,一直沒有扔,認爲以後說不定能派上用場,今天果然用上了。
店主一聽是便衣隊的,臉色大變,結結巴巴地說道:“有……有……有後……後門……”
夏少校本不想嚇唬此等升斗小民,但事急從權,也顧不了那麼許多了,繼續問道:“後門在那兒?”
店主哆哆嗦嗦地擡手一指店內右側角落裡的一扇小門道:“在那裡。”
夏少校快速掏出兩塊大洋塞入店主手中,低聲說道:“有人進來找我,就說我從後門走了,聽明白了嗎?”
店主茫然點頭的同時,夏少校已然消失在後門內。
五分鐘後,兩名跟蹤者衝入成衣鋪中,發現夏少校不見了,馬上厲聲詢問店主,其中一人還掏出手槍相威脅。店主那裡見過這陣勢,腿都嚇軟了,急忙告訴他們客人已經從後門走了。兩人立馬丟下店主,持槍衝進後門,急促的腳步聲逐漸遠去。
店主癱坐在地上,喘了幾口粗氣穩定心神,剛要撐地而起,突然瞧見後門又被推開了,走出來的居然是夏少校。店主嚇得又一屁股坐在地上,擡頭看着夏少校,大張着嘴說不出話來。
夏少校說聲謝謝,從他身邊快步走過,出店門揚長而去。
入夜,黃家客棧外的一條小巷中。
“笨蛋,要你們有什麼用,連個人都盯不住!”李鴻儒擡手給了那兩名跟蹤者幾個耳光,低聲訓斥道。
“隊長,不是我們沒用,是那傢伙太狡猾了,誰知道他會從後門溜走呢!”其中一人辯解道。
“閉嘴,”那人不解釋還好,一解釋更令李鴻儒氣不打一處來,正要擡手再扇他幾個耳光出氣,卻突然瞥見有人影閃進小巷內,立即說道,“等這件事辦完了再收拾你們!”
人影快速走到李鴻儒面前,赫然正是成記藥材鋪的那名小夥計,只見他飛快地說道:“隊長,都查清楚了,黃家客棧裡確實住着一個姓董的人,而且現在就在店中。”
李鴻儒馬上問道:“他們有幾個人?”
小夥計道:“登記薄上寫的是三個人,分別住在二樓的208和209房內。
李鴻儒道:“姓董的叫什麼?”
小夥計道:“董勇。”
“董永?”李鴻儒立刻罵道,“還他媽七仙女呢,跑這兒給老子來唱戲了!”
“是勇敢的勇。”小夥計解釋道。
“管他娘什麼勇,今晚要是不交出那東西就讓他變成死勇!”李鴻儒沒好氣地說道: “你們都給我聽好了,今晚誰要是放跑了這個董勇,我就剝了他的皮,聽清楚沒有?”
“是!”三人齊聲答道。
李鴻儒又陰沉着臉問小夥計:“咱們的人都到齊了嗎?”
小夥計道:“都到齊了,憲兵隊派來支援的人也已經就位了,就等隊長下命令抓人了!”
李鴻儒說道:“前後門各派五個人把守,其他人跟我一起進店抓人!”
小夥計想了想說:“隊長,你真認爲那份失竊的作戰計劃在姓董的手裡?”
李鴻儒道:“在不在抓住後一問便知。咱們沒從姓成的身上找到,藤田參謀長非常不高興,幾乎天天在催我,如今也只好碰碰運氣了!”
小夥計問道:“什麼時候動手?”
李鴻儒道:“事不遲疑,馬上動手!”
片刻後,四人離開小巷,大步朝黃家客棧走去。小夥計邊走邊朝四周揮手,隨即便有一個個人影從昏暗處現身,快步朝四人聚龍過來,不一會就彙集了三十多人,一同走到黃家客棧門前。
黃家客棧斜對面的街角旁停着一輛黃包車,頭戴破氈帽的車伕蹲在地上,默默地抽着煙,大概是在等客人。
李鴻儒瞟了黃包車伕一眼,沒看出什麼異常,隨後便率領手下衝進黃家客棧。客棧內的夥計和老闆大概已經得到了警告,見到李鴻儒帶人闖進來,連忙躲到角落了不敢吭氣。李鴻儒留下十個人把守前後門,然後拔出手槍,第一個朝二樓走去。
二十多人快速跑上二樓,隨即凶神惡煞般朝208和209房間撲去。二十多人的腳步聲震得樓板直顫,同時也驚動了二樓上的客人,紛紛看門觀瞧,一看是手持武器的暴客,嚇得急忙縮回屋內,關門插牢,再也不敢露頭了。
208房的客人也出來了,正好和跑的最快的小夥計照了個面,他剛要縮回屋內,忽見來人舉槍瞄準他,同時大聲喝道:“站着別動,不然打死你!”
208房的客人愣住了,不知所措的站在門前,望着小夥計和李鴻儒走近。
李鴻儒命令小夥計帶人去抓209房間內的人,自己帶幾個人留下來,隨後用槍指着208房的客人問道:“你叫什麼?”
208房的客人不解地說道:“我叫劉明遠,你們是什麼人,爲什麼用槍指着我?”
李鴻儒看此人不像是董勇的保鏢,立刻問道:“董勇在那裡?”
劉明遠道:“他和我換房了,住在203。”
這時,小夥計回來了,低聲對李鴻儒說:“209房沒人住,是空的。”
李鴻儒馬上又問劉明遠:“209房間的人呢?”
劉明遠搖頭道:“不清楚,可能是和董勇住在一起吧?”
李鴻儒心說不好,董勇這傢伙真狡猾,居然臨時換房間了,剛纔的動靜肯定引起了他的警覺,必須馬上行動,絕不能讓他跑掉。他當即大聲喊道:“快去包圍203房,千萬別讓董勇跑了!”
李鴻儒的話音未落,203房的門突然打開了,三個人影快速閃出,飛快的跑向樓梯。
“站住,不然開槍了!”李鴻儒高喊道。
“噠噠噠……”其中一人突然轉過身來,手裡竟然端着一支衝鋒槍,火舌狂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