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鵬程覺得丁大旺這個名字很熟,嘴裡念着這三個字,卻一時想不起在哪聽過。
桃枝的眼中閃着惶恐不安的碎光,臉上的血色剎那間退得乾乾淨淨,她不自覺的用牙齒緊咬着脣瓣,竟將嘴脣咬出了血也不自知。
千陌繼續說道:
“巧合的是,這個丁大旺曾經在鎮國公府幹過幾年活,是個馬車伕,五年前的夏末,丁大旺受當時的大夫人王月如指派,駕着馬車將身懷有孕的我、以及我的丫環簪兒送出城,要將我倆扔到鄉下的祖宅去。”
柳鵬程聽到這裡,終於想起丁大旺是誰了,不由插嘴問道:
“陌兒,這個丁大旺,我記得上次好像是說摔死了,爲什麼他的遺孀要接近你?”
千陌拍拍他的手,輕聲說道:“爹,彆着急,你聽我慢慢道來。”
柳鵬程也覺得自己太過着急了點,打斷了千陌的節奏,便點點頭,不再說話。
“丁大旺駕着馬車在經過壺瓶峰險峻的山道時,由於操作失誤,導致馬車翻下路邊山崖,我和簪兒摔了下去,車伕丁大旺卻及時棄車逃生,保全了一條性命跑回到鎮國公府,向大夫人報了我的死訊。”
柳鵬程聽到這裡,眼裡閃着悔恨和痛心的淚花,顫抖着聲音叫道:
“陌兒,我的孩子,讓你受苦了!是爹不好,不該將你交給王月如那個蛇蠍心腸的賤人,是爹害了你呀!”
千陌轉身緊緊抱着柳鵬程,輕言細語地安慰道:
“爹,女兒不怪你的,這些事與你無關,你不要自責,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在這兒嗎?我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哇!好了,別難過,笑一個,你這樣我還怎麼講故事啊?寶寶們要是在這裡,準會笑話他們的外公的!”
柳鵬程被她的話逗笑了,想到千陌和外孫們現如今都好好地活着,不由寬慰地笑了,但一想到眼前發生的事,他立即又瞪圓了眼睛惱怒地盯着地上的桃枝,恨不得一腳踹翻她。
若不是桃枝已經是趴在地上縮成了一團,讓他無法下腳的話,軍人性格的前鎮國大將軍還真做得出腳踢女人的事來,誰叫她觸了他的逆麟,敢聯合外人給他的陌兒下套呢!
千陌將她爹安撫住,這才站起了身,走到桃枝跟前,居高臨下地繼續說着故事:
“其實你也是個可憐的女人。丁大旺半年後從柳府辭工回到花巖村,與你成了親,你們倆過了一段和和美美、夫唱婦隨的快樂日子,就在你們成親一年後,你懷上了你們的孩子,眼看着你的肚子越來越大,丁大旺就想上山多打些野獸賣,爲你和即將出世的孩子存點錢。
“誰知在你五個月身孕的時候,丁大旺卻在一次打獵中意外摔下懸崖,等你們找到時,他人已經死了,而你也因爲悲傷過度,導致腹中的胎兒流產。”
地上的桃枝突然情緒激動起來,她掙扎着爬起來,朝着千陌等人怒吼,一張臉扭得都變了形:
“不,不是這樣的!大旺根本就不是意外摔死的!那段時間他時常說是他害了你,你要來找他報仇的來了,果然沒過多久,他就死了,他是被人打死之後扔下山崖的,都是你!要不是你,大旺不會死,要不是你,我們的孩子也不會流掉!我恨你!我要爲他們報仇!”
千陌看着這個失去理智的可憐女人,冷冷地說道:
“所以,爲了報仇,半年前你離開花巖村,伺機接近我,編造了一個被人販子拐賣的藉口,又找了一幫人聯手在街上演了一場抓與逃的戲,成功地讓我救了你,並送你去了千石記學習。”
桃枝挺直了身子,昂起下巴,驕傲地道:
“是,我的戲演得還不賴吧?我原本是想留在你身邊伺機殺了你,爲大旺和我的孩子報仇的,沒想到你卻送我去了千石記,這樣也好,比起一刀下去立即結果了你,還不如先搞垮千石記,讓你失去一切,再伺機殺了你的兒子和你,這樣會更刺激,更有報復的快感。”
說到這裡,她又不無遺憾地搖着頭,咂着乾燥的嘴脣,恨恨地說道:
“可惜呀,天算不如人算,明明謀劃得天衣無縫的一個局,居然功敗垂成,還着了你的道!想不到你昨天說的那個方法,居然是反過來又給我們設了個套,我桃枝的命就這麼苦麼!若不是你上次在花巖村遠遠地看到我,你也不會防範我,那麼今天就是你輸我贏的局面了!我是真的恨吶!天不助我!”
“確實如你所說,若不是上次在花巖村看到的那個女人很像你,我也不會請夜莊主派人去調查你,不調查你,我也不會知道你就是丁大旺的老婆,從而提防你,說起來,今天公堂上的這場鑑定,若不是你的幫忙,我還不會贏得如此輕鬆,我真該謝謝你!”
千陌說完,走回軟塌邊坐下,握着夜梟的手甜甜地道:“這次真要謝謝你。”
夜梟點點頭,毫不客氣,“唔,確實該謝。”
桃枝看着親密互動的兩人,心裡的怒意更盛,她想起她慘死的相公,想起她流掉的孩子,皆是因爲眼前這個被所有人捧在手心疼着寵着的女人。
若不是千陌,她今天也應該是有相公疼着,若不是千陌,她的孩子也會叫她娘了,若不是千陌,她們一家人至今仍會在那個小村莊裡過着快樂的日子。
而且,若不是千陌,他們的計劃就成功了!
她如今孤苦伶仃孑然一生,她卻幸福美滿親人環繞,她好恨吶!
桃枝的胸腔裡滿滿的都是對千陌的恨,她恨不得刮花她那張美麗的粉臉,也恨不得扎瞎她那雙水盈盈的大眼,更恨不得將刀捅進她的心窩。
她是這樣想的,於是,她也這樣做了,從懷裡掏出一把短匕首,桃枝赤紅着眼,突然就衝着千陌紮了過去。
只是她還沒近得了千陌的身邊,就被夜梟一掌給擊飛,眼見殺死千陌無望,她反手就將匕首扎進了自己的胸口,頓時血流如注,很快就將地上洇溼了一大片。
千陌看見桃枝自殺的動作,趕緊叫道:
“快救她,我還有話要問她。”
可是已經遲了,夜梟搶到桃枝身邊,沾了少許發黑的血在鼻下聞了聞,對千陌說道:
“匕首上有毒,這種毒很難解,如果子九弦在的話,可能沒問題,但現在,誰也救不了她了。”
千陌趕緊奔過來,抱着奄奄一息的桃枝快速地說道:
“你怎麼這麼傻!當年明明有人指使丁大旺害我墜崖,後來又爲了滅口而殺了他,你不去尋幕後兇手報仇,反而將仇恨遷移到我身上,如今更是自殺尋死,你死了,你相公和孩子的仇找誰報去?”
桃枝苦笑了下,有氣無力地說道:
“這幾年來,我一直將仇恨轉移到你身上,若不是你,相公不會被人滅口,孩子們也不會掉,其實你說得對,我不應該怪你,直到臨死這一刻,我纔想通這點,我也……也……”
說到這裡,她突然噴出一大口黑血,千陌趕緊將她臉上和嘴角的血擦乾淨,就聽她斷斷續續地又接着說:
“我也不過是……被……被人利用了……而已,你要……小……小心……”
桃枝突然瞪大了眼睛,無神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千陌的身體望着她的身後,身體一陣痙攣,聲音跟着小了下去,然後頭往邊上一歪,死了。
千陌嘆了口氣,替她合上雙眼,緩緩地將她放平在地上,對柳鵬程道:
“爹,她也是個苦命女子,好好安葬了吧。”
柳鵬程說了聲“好”,便匆匆出去,吩咐人來將桃枝擡了出去安葬。
將正廳留給丫環們清理打掃,三人進了千陌的臥室,將門關嚴,相對靜坐無言。
半晌之後,柳鵬程才說道:“陌兒,爹有一事未明。”
“爹,您是想問我昨天說的那個法子爲何無效的是吧?”
千陌從桃枝的自殺給她的打擊中恢復過來,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臉,又恢復了一貫的笑顏。
柳鵬程點頭,“正是此事。”
千陌笑着看了一眼一旁高冷的夜大莊主,這纔給她爹解釋:
“我之前懷疑桃枝與此案有關,但苦於沒有證據,便故意將這個熱水浸泡法當着衆人的面說給了她聽,過了兩天,她果然藉口幫我去福照樓買糕點出了府,與高雪俅私下裡見了面,將我的計策透露給了他。桃枝以爲人不知鬼不覺,卻不知夜梟早就派人盯上她了,她的一舉一動都在我們的掌握中。”
柳鵬程皺眉,“陌兒,你還是沒回答爹的疑問。”
“爹,你別急嘛,聽我慢慢道來。這事仍然要感謝夜大莊主,是他帶着人偷偷潛入京兆府衙門的倉庫,將我調製好的一種無色無味透明的液體在假雞血玉上薄薄地刷了一層。
“這種液體是我幾年前在鄉下的時候,偶然從一種樹上發現的,它有一個特點,當它凝固後,能將玉器表面的肌理盡數封住,並且它的耐熱性相當好,一般的熱水都不能讓它化開,所以高雪俅用熱水化開了白玉里面的假雞血,卻無法讓它流出來,反而讓假雞血在玉里面流動,看起來就像是真的雞血玉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