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陌一覺醒來,已是申時二刻,房間裡很安靜,包子們應該被娜朵和丫環們帶出去玩了,她伸了個舒服的懶腰,嘴裡小聲念着:“啊,真不想醒來!”
“真是個懶蟲,不想醒來就繼續睡。”房間裡突然想起某人慵懶的聲音,帶着幾分的寵溺。
她的臥室裡居然有男人!
千陌趕緊將被她掀開的被子扯過來,蓋到下巴下面,扭頭尋找着聲音的來源,然後在西邊紗窗的席塌上看見了某王爺,他正斜倚着塌上的雞翅木小几,一邊喝茶一邊看着一卷書冊。
“逍王殿下,你還講不講禮儀禮貌,懂不懂尊重女性啊?!這是我的房間,請你出去!”
千陌翻了個白眼,口氣嚴厲地指責控訴着某位囂張無禮之極的大男人。
可是,這位行事不按常理出牌的逍王爺,一如既往地無視千陌的憤怒,好奇地問道:
“陌兒,你睡覺的時候做夢了,說什麼‘不要,痛,你是壞人’之類的,那個壞人是誰?”
是嗎?她又做那些個奇怪的夢了?爲什麼這次她醒來沒一點印象?
南夜太初的話成功轉移了千陌的注意力,她忘記了要去追究他爲何賴在她臥室裡的無恥行爲,轉而懊惱自己怎麼睡得這麼沉!
早知道,她就睡淺一些好了,興許就在夢裡看見一兩個關鍵的人的臉了也說不定。
不過,她怎麼又做夢了?難道是因爲昨天掉到暗道裡的那一摔,又刺激了她的夢神經?可恨昨天摔得不夠狠、不夠痛,否則刺激會更大,夢會更清晰。
南夜太初見牀上的女人又在神遊,無奈地嘆口氣,起身說道:“我去外間等你,你先起牀吧。”
千陌聞言醒過神來,對着他往外走的後背比了個拳頭,暗暗咬牙:哼,小樣,等哪天惹急姑奶奶了,我要叫你好看!
等千陌洗漱完畢、穿戴整齊走到外間的正廳的時候,南夜太初果然等在那裡,見她精神煥發地出來,便沏了杯茶端給她,柔聲說道:
“睡了一覺,口裡肯定有些幹了,先喝一杯潤潤嗓子。”
咦,這個男人還蠻細心體貼的嘛!
她正好有些口渴呢,端起茶杯一口喝乾,然後放下杯子,轉身就往屋外走。
“呃,陌兒,就這麼走了?”南夜太初有些意外地看着千陌窈窕的背影,忍不住出聲問道。
千陌頭也不回,聲音無比曼妙,“不然呢?留下來和你單獨共處一室?”
南夜太初也不生氣,他一個大跨步擋在了千陌的面前,淡然地問她:
“你總得告訴我,昨天在皇宮裡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吧?我可不信你不小心掉到枯井裡的廢話。”
這人還真是難纏!
千陌平靜地看着擋在身前高大的男人,發覺他和她的夜梟幾乎是差不多高的,兩人身上有時候還真有某些地方很相似,比如霸氣。
南夜太初雖然有時候很無賴,很無恥,但對她確實是沒說的,而且還救了她好幾次,所以,私心裡,她對他的態度極其矛盾:
既感激於他對她的好,又惱火於他有些時候的無賴,但總體而言,她還是將他歸爲了可以交往的朋友之列。
所以,她並不想撒謊騙他。
“逍王殿下,我不想騙你,但現在有些事情,還真不方便說,也許以後,等我弄清楚了之後,我會告訴你的。這樣回答,你接受嗎?”
南夜太初張了張嘴,很想說,他不接受,但他似乎又沒有理由強迫她說不想說的話。
這個小女人,看着溫柔賢淑,其實自有她自己的一套行事原則。現在她明明白白告訴他不想說又不願意撒謊,至少說明在她心裡,她是將他當朋友的。
算了,還是不逼她了,把她逼急了,誰也討不了好。
南夜太初轉了轉眼珠,往旁邊走了一步,讓出路來,說道:“那我就等待陌兒自願告訴我的那一天好了。”
“謝謝你的理解,我去看看我爹去,和他說會話,逍王請自便。”
千陌扔下南夜太初在瓊蕊苑,徑直向柳鵬程的書房走去,她估摸着這時候她爹應該在。
果然,柳鵬程正盤腿坐在書房裡的硬塌上,握着一卷兵書在看,千陌進去親暱地叫道:“爹。”
柳鵬程聽見她的聲音,擡起頭嗔怪道:
“你這臭丫頭,還記得我這個爹啊,你說說,你有多少天沒來看我了?”
“女兒這不是忙嘛,這不一有空,就來看您來了。”千陌坐過去抱着她爹的胳膊,親熱地撒着嬌。
國公老爺將書握成卷,輕輕在她腦袋上敲了一下,佯裝不高興:
“哼,忙,盡會找藉口!爹去了你的院子好幾次,都沒見着你的人影,你給爹說說,你是怎麼個忙法,這些天到底在做些什麼?女孩子家家的,不要成天往外面跑,現在這世道沒你想像的那麼安全。”
柳鵬程自那次夜間府裡廚房失火後,曾經仔細檢查過失火原因,發現了人爲縱火的痕跡,這讓他不免有些擔心。
做爲一個曾經長年戍邊的大將軍,他不會輕易被表象所矇蔽,自然而然地就想得更遠更深,隱隱猜到了縱火之人似乎有調虎離山的用意。
事後他暗地裡調查了當晚府裡的情況,又悄悄檢查了府內府外的每一寸土地,終於讓他在府的後巷外發現了一些蛛絲馬跡,那是打鬥的痕跡。
聯繫到南夜太初突然搬進府裡,帶來了一批侍衛,似乎還有暗衛在他身邊,再加上他突然聲稱頑疾被治好,已然恢復健康,又在府裡小露身手救了千陌,柳國公推測是他的人打跑了那些闖入府裡的人。
現在,他唯一不能確定的是,那些隱在暗處闖府的人用意何在,是針對府裡的人,還是隻是針對南夜太初,或者也針對木圖太子?
自那夜之後,他大幅增加了夜間巡防侍衛的數量,加強了守衛能力,對千陌和兩個小外孫,本來是要重點保護的,但他發現在瓊蕊苑裡,似乎有高手隱在暗處在保護着母子三人,他便放了心了。
千陌搖着柳鵬程的胳膊,笑語甜甜地道:
“爹,我知道您最關心我了,你呀,是面冷心熱,我知道的。”
柳鵬程白了她一眼,“知道就好,莫要讓我擔心就是了,昨天你去哪了?”
“爹,您知道我沒回來?”
千陌有些吃驚,南夜太初不是說沒驚動她爹麼,她爹又是如何知道的。
柳鵬程責怪地看着她,冷聲哼了哼,不屑地說道:
“那兩個大男人昨晚在府裡進進出出,匆匆忙忙,以爲我沒看見?找個下人悄悄打聽就知道你自白天出去後到晚上都沒回來,娜朵公主一直陪着兩個孩子在玩,小哥倆也出奇的安靜,乖乖守在屋裡不出來,這些都很不正常,逍王半夜匆匆出府,今早也沒去上早朝,我猜他是去尋你去了。”
南夜太初徹夜尋她?難怪今天一早就在沉香園遇上他,要不是他解圍,她現在只怕被南夜帝懷疑上了。
千陌將對南夜太初的感激放在心裡,鬆開柳鵬程的胳膊,收起臉上的甜笑,一臉嚴肅地道:
“爹,我來就是要來說昨晚我的奇遇的,但在說之前,我要向您打聽一個人,或者準確地說,是要帶一句話給您。”
柳鵬程見千陌突然端正了臉色,一臉慎重,不由沉下聲來:“陌兒,你說。”
千陌想了想,先去書房外探頭看了看,見沒雜人,便關上書房的門,又將硬塌後的窗也給關嚴,這才重新坐下來,小聲說道:
“有人讓我問您,‘你還記得煙霞湖畔是誰救了妙弋嗎’?”
柳鵬程一聽這句話,刷地從塌上站了起來,驚詫地連聲問她:
“是誰讓你問的?陌兒,是你昨晚上遇到的人嗎?”
千陌暗暗吃驚,沒想到一向沉穩鎮定的爹,居然在聽到一句問話後會是這般表情,略微激動了些。
“是我昨晚上遇到的一個人,他讓我來問您的,並且說如果您問是誰告訴我的,便讓我將他的情況如實告訴您。”
接下來,千陌便將昨天自鳳儀宮出來後去贊經堂看聖童,然後爲了躲南夜帝而不小心掉進暗道,進而見到了密室中關押着一個犯人、南夜帝曾鞭刑拷打他的事情說了出來。
末了,她坦白地說道:
“這句話就是那個被綁在密室裡的人讓我問的,剛開始他不肯相信我,後來我說我是您的女兒,想救他一起走的時候,他就說了這句話,讓我帶給您。”
柳鵬程呆愣在原地,顯然是被千陌的描述給震驚到了,根本無暇發現千陌話語中的漏洞:比如她爲何要去看聖童?又爲何要躲南夜帝?她又是如何知道聖童在那座偏僻的贊經堂的?
臉上神色變換着,好半天他才一屁股坐回塌上,喃喃道: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不會是他!不可能是他!”
千陌沒說話,只是靜靜地看着她爹,按下心裡的詫異,等着她爹來給她解惑。
很顯然,她爹認識那個密室中被綁的男人,而且,兩人極有可能是相識多年的熟人,應該不是敵人,如果是敵人,那個人就不會讓她帶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