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夜太初被千陌臉上的表情給嚇到了,他發覺今天的千陌太不對勁,她的憤怒傷心並不像是在僞裝,而是真的。
他不知道這個下午在她身上發生了什麼事情,才讓她如此,他唯一能確定的,就是她並不是在演戲,她臉上的恨意太明顯了。
他一邊拼命在心裡回憶着與那條腰帶有關的過去,一邊試圖向千陌再次靠近。
他想要將她擁進懷裡,好好地抱着這個最心愛的小女人,堂而皇之地撫慰她的哀傷。
千陌見他過來,趕緊向門外退了兩步,站到了迴廊上,厭惡地說道:
“站住!你別過來!”
南夜太初見千陌如此排斥自己,除了詫異之外,也覺得很受傷,他想不通這是爲什麼,於是說道:
“陌兒,我是太初啊,最愛你的太初啊,你這是怎麼了?我究竟做了什麼讓你這般恨我?”
“你最愛我?你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哈哈哈,既然你不肯說,那我今天就給你說個明明白白!讓大家看看你是怎樣一個人面獸心的人!”
千陌冷笑數聲,迅速從玉腰帶上將那枚象鼻帶鉤摳下來,舉在手裡,讓大家一目瞭然看得更清楚。
“南夜太初,這條玉帶是我從醉染樓裡拿回來的,當時它上面少了一個玉鉤,而我右手中的這枚玉鉤,是六年前從一個人身上抓下來的,被我一直收在首飾盒裡,而我今天才發現,首飾盒裡的玉鉤竟然是逍王殿下六年前遺棄的玉腰帶上之物。你說,你該如何解釋這個巧合?”
南夜太初和院子裡的衆人一樣,仍然聽得一頭霧水,他微攏了眉,疑惑地問道:
“陌兒,你手中怎麼會有我六年前所用之物?還有,這枚玉鉤確實是玉腰帶上的,但它能說明什麼問題呢?我還是想不通此時你爲什麼會恨我?”
千陌的臉是冰冷的,她的眸也是冰冷的,冷得能凍死人,在聽到南夜太初不解的問話後,她突然悲傷地笑了起來:
“呵呵,逍王殿下,你是真的不知道,還是假裝不知道呢?你選擇性地遺忘了過去的事,我可沒忘!我這輩子最難以忘記的一件事就與你有關!既然你假裝忘了,我不妨幫助你回憶起來。”
千陌一步一步向南夜太初走去,在走到他身前一尺處時才停下腳步,仰頭,直視着他的黑眸,痛苦地說道:
“六年半前,我被一個人強行擄走帶到一處密室,那個人臉上戴着面具,我不知道他是誰,我害怕極了,那個人不顧我的反抗,竟然,竟然強行霸佔了我。”
說到這裡,千陌閉了閉眼,眼角有一顆淚流下來,再次睜開眼,她哽咽道:
“我的反抗毫不用處,反而激起他更強烈的索要,整整一晚,他都沒有放過我!我哭着求他放過我,他像是沒有聽見,我拼命地推他搡他打他,也無濟於事。在與他的拉扯中,我的手從他身上拽下了這枚玉鉤,然後我就昏死過去了。
“我不知道我是怎麼回到家裡的,我也不知道那個欺負我的色賊是誰,我唯一知道的就是手裡緊緊握着的這枚玉鉤,這是唯一的證據,我發誓,窮我畢生之力,也要找到這個色狼,討回公道!”
南夜太初的眼睛已經眯成了一條縫,顯然他也被千陌的話震驚了,但似乎又不記得她說的這些往事,所以正在拼命地搜尋着記憶有關那一夜的情形。
千陌卻誤以爲他還在裝,還想否認,於是她的憤怒更盛。
將手中的玉腰帶狠狠地往南夜太初身上砸過去,她咬着脣說道:
“南夜太初,你可有想過,當年你毀了一個十四歲姑娘的清白,會帶給她多大的痛苦與可怕的後果嗎?你只顧自己一時之爽,卻完全不顧給我造成的傷害!”
千陌的嘴脣哆嗦着,淚水嘩嘩地流下來,一顆顆滴到地面上,很快洇溼成一大攤水印。
“我的未婚先孕,我被南夜毓退婚,被王月如責罵踢打趕出家門,我在山道上遇險摔下山崖,我的丫環爲了救我而死,我因此而早產生下兩個不足月的孩子,我們母子三人在外吃苦受累整整五年,回京後,所有知道內情的人,除了我爹,誰不在背後說我是個不貞的女人,誰不指着千羽千潯的後背議論他們倆是沒爹的野種!
“這一件件一樁樁,這一切的一切,都是拜你所賜!我的逍王殿下!我所有苦所有的痛,我和孩子們所遭受的白眼,全都是你給的!你還敢說你不記得當初對我所做的一切了嗎?你敢摸着你的良心說,你沒做過這些嗎?啊?!”
最後的一聲“啊”,是問句,是也肯定句,千陌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吼出來的。
在說完最後一個字後,她的整個人彷彿被抽空了一般,搖搖晃晃、踉踉蹌蹌,一連退了好幾步,才抱住一根廊柱,一屁股坐在了迴廊的欄杆上。
整個知微苑裡的人,都被千陌所說的這些話所震驚到了,他們久久沉浸在各自的情緒裡不知所措,愕然地瞪眼看着南夜太初,神色複雜。
南夜太初雖然不太記得千陌所說的這些,但他知道千陌的悲傷是真的,痛苦是真的,恨他也是真的。
所以,她所說的那段與他有關的歷史,也肯定是真的。
見到千陌現在的模樣,他自責極了,也悔恨極了,更是心疼極了。
他想走過去,像以前一樣摟着她,輕拍着她的背,撫着她柔軟的發,溫言地哄着她,給她說好聽話,讓她爲他展顏而笑。
他喜歡看她的笑,看她眉眼彎彎的幸福模樣,看她咧嘴大笑的快樂模樣,他就會從心裡升起一種超級滿足的感覺。
可是,現在他的腿有如千斤重,他想邁卻怎麼也邁不動。
他忽然怕面對她悲傷痛哭的面容,怕看見她含淚譴責的雙眸,但,他更怕她厭惡他、痛恨他,視他爲色狼禽獸。
所以,猶豫了一會,南夜太初還是提起沉重的雙腿,緩緩地走到了千陌跟前,彎腰,伸手,他想要將她抱起來,輕聲解釋、道歉、安慰,求得她的原諒。
“陌兒,我,我是真不記得你所說的這些,當年,我也是逼不得已,你不知道我……”
千陌猛地擡起頭,盯着他,憤怒地說道:
“到了如今,事實確鑿,你無法否認你曾經做的一切,就想要找藉口減輕你犯下的錯過,推卸掉你應有的責任嗎?!南夜太初,我真是瞎了眼,看錯你了!你從頭至尾,就是徹頭徹尾的一個壞蛋!”
說到這裡,千陌站起身,擦乾眼淚,一字一頓、鄙夷地說道:
“南夜太初,我們之間完了!我不要你了!我要休了你!”
說完,她推開擋在身前的南夜太初,趁他愣神的工夫,扭身衝進了房內,將門又給反鎖上。
院子裡的人們面面相覷,他們被千陌的話給震驚到了。
他們的王妃剛纔說什麼了?說要休了王爺?這是真的還是鬧着玩的?
南夜太初返身走到房門前,啞聲說道:
“陌兒,你開開門,有什麼話咱們好好說,如果你現在仍然氣憤難消,我不碰你就是,等你靜下來,我們再坐下來說清楚一切,好不好?”
裡面沒有動靜,誰也不知道千陌在做什麼,南夜太初卻有個不好的感覺,他拍着門,再次沉聲說道:
“陌兒,如果你不願意看到我,我現在就走,只求你先冷靜下來,不要衝動做傻事,還有記得吃飯,不要餓了肚子,好不好?如果你不說話,我就當你是答應了。”
這時,房門猛地從裡面被打開了,千陌站在門口,將一張凝霜箋扔到南夜太初的身上,聲音清冷,神態高傲地說道:
“南夜太初,這是我寫的休書,請你拿好,從現在起,你被我玉璃郡主休了!”
然後,她又朝着院子裡的三個小包子說道:
“千羽、千潯,小影,你們進來,收拾自己的小包袱,我們現在就回鎮國公府去。”
小包子們趕緊答應一聲,衝進屋裡,很快就收拾了幾件隨身換洗的衣物,連平時愛玩的玩具都沒要,就站在了千陌身邊,等候她的指示。
南夜太初沒有去撿從他身上飄到地下的那份休書,只是在瞟到上面大大的“休書”兩個字時,他的心像被鈍刀子割了一樣的痛苦難受。
在千陌領着小包子們往外走時,他不自覺地就伸出手想要攔住他們:
“陌兒,你聽我說,你先冷靜下來,我們……”
“讓開!”千陌冷喝。
“陌兒!”南夜太初內心焦急,聲音不由提高了幾分,王府裡的那些侍衛不自覺地就圍攏了過來,想要幫助他們的主子攔下王妃。
千陌橫他一眼,鄙夷地說道:
“南夜太初,六年前你的所作所爲已經讓我瞧不起你了,如果你現在想要強迫我們母子留下來,我會更加瞧不起你!”
南夜太初臉上現出痛苦之色,伸出去的手終於緩緩地無力地垂在了身側。
千陌冷冷一笑,吩咐自己的丫環:
“墨翠、紅翡,你們將我重要的東西收拾一下,現在立刻跟我一起離開這個地方。”
說完,她昂起頭,率先朝院外走去,三隻小包子神色複雜地盯了南夜太初一眼,默默地跟在了她身後。
很快,千陌帶來的丫環和下人在簡單地收拾了一下後,提着包袱追着她們主子的腳步,一同回了鎮國公府。
知微苑裡瞬間就只剩下南夜太初、蘇染,以及夜魁、夜魅等幾個他的親信。
南夜太初扭回頭朝正房方向看過去,此刻裡面依舊燈火通明,只是那個他最愛最在乎的女人已經不在裡面了,他再也不會在這裡看見她絕美的笑容狡黠的眼神了,再也聽不到她如黃鸝般清脆悅耳的聲音了。
他頹然地往正房走去,這一刻,他高大挺拔的身軀頹廢極了,在夜晚昏暗的燈光下,顯得極其蕭索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