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到底對不起他什麼了?腳踏兩條船麼?可是聽她剛纔和史蒂文之間的對話,貌似並沒有啊!
那除此之外,還能有什麼事,讓她如此痛苦自責,連說都無法說出口的?冷寂的心裡不斷地猜測着各種可能,卻還是想要聽蘇暖親口告訴他,答案到底是什麼。
可是,當他看到蘇暖被淚水浸溼的臉頰時,又心軟得什麼都問不出口了。
他終究還是做不到,像史蒂文那麼冷冰冰地質問。因爲他不忍心,看到這個小女人痛苦。
冷寂嘆了口氣,輕輕地放開了蘇暖的胳膊,說:“那好吧……我不問了。”你可以不要再哭了麼?
看着你流淚的樣子,我心口很疼。
蘇暖如蒙大赦,終於鬆了口氣,但是馬上又被更加強烈的痛悔和自責淹沒。她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只能僵硬地去開門,慢慢地走出去。
身後,忽然又傳來史蒂文冰冷的,不帶絲毫感情的聲音——
“蘇暖,你應該爲你犯下的錯誤懺悔的……你知道該怎麼做吧?”
許多年前,他也用同樣冰冷的語氣,說過要懲罰她。如今時過境遷,蘇暖沒想到自己會在這裡,再次聽到類似的話。她虛弱得幾乎要站立不住,卻還是咬牙強撐着,回身看向史蒂文,輕輕地問:“那你想怎麼樣呢?”
“因你而死的人,也是有親人的,他們需要補償……你就用你的餘生,拼命地賺錢,贍養他們的親人吧。”史蒂文冷冷地說:“你還欠我很多幅畫呢,什麼時候補給我?”
蘇暖身子一震,艱難地說:“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那就好。”史蒂文笑了一下,在心裡默默地說:蘇暖,對不起。
請你別怪我對你如此冰冷無情,這是我能夠把你留在身邊的唯一手段了。
我答應你,從今以後,我不會再提這些讓你難過的往事,會像從前那般待你。我會用我所有的能力,爲你支撐出一片安寧平靜的小天地。
蘇暖,留在我的身邊吧,只有我的身邊,才最適合你!
冷寂終於忍耐不住,冷冰冰地質問史蒂文:“你這是什麼意思?就這麼不清不楚地想要我的……我的人給搶走麼?”
他其實本來想說是“女朋友”的,可是話到嘴邊,又覺得不妥,一時間也想不出來更合適的詞,本來非常強勢的語氣,就這麼被硬生生地削弱了。
“她害死你的妻子和孩子,你真的覺得,她值得你如此庇護麼?”史蒂文冷笑着問。
“你說什麼?!她……怎麼會!”冷寂震驚萬分,不敢相信,史蒂文剛纔說出來的話。
史蒂文冷冷地說:“你不信,可以自己問她。”
蘇暖,對不起了。
冷寂一點一點地轉過頭,動作相當僵硬,他甚至有種自己全身的關節和血液,都已經凝固成冰了的錯覺。
明明只是很簡單的一句話,他卻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從喉嚨裡擠出來——
“蘇暖,他說的,是真的麼?”
蘇暖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氣,跌坐在地上,低着頭,連看一眼冷寂腳尖的勇氣都沒有。
她不敢去埋怨史蒂文什麼,只是痛悔,自己當初太自以爲是,犯下了那樣無法彌補的大錯。
她的沉默,讓冷寂知道了答案。
“你瞞着我的事情,就是這件事吧?”他的語氣,是那麼的沉痛。
蘇暖無法回答,她狼狽地試圖逃離冷寂的視線,卻手軟腳軟,努力了半天也站不起來。冷寂看向她的目光,終於一寸一寸地涼了下去,如刀鋒一般,狠狠地切割着她的皮膚。
史蒂文再次開口,對冷寂說:“把門關上,隨她去吧……如果你想知道究竟怎麼回事,我可以告訴你。”
冷寂咬着牙沉默數秒,終於用力地將門關上,走到史蒂文的身邊,寒着臉說:“告訴我吧!”
門外,蘇暖徹底癱軟,心中一片絕望。她明白,剛剛在自己面前關閉的,並不僅僅只是一扇普通的門而已,更是意味着冷寂永遠都不會原諒她。
她也的確不配得到原諒。
走廊上的大理石地面,冰冷而又堅硬,蘇暖跪在上面,涼氣絲絲入骨,疼痛,一點點侵蝕着她的神經,卻怎麼都不及她心中的痛悔。
這是她應得的懲罰,她不怨任何人,只恨自己沒有改變過去的能力,無法讓死去的人重新復活。
病房裡,史蒂文強忍着喉嚨裡乾澀的疼痛,輕聲道:“你還記得,我以前告訴過你的事情麼?你在國內有一個仇家,名叫顧逸晨的。”
“當然記得,而且你當時告訴我,是他殺了我的妻子。”冷寂只是沒了以前的記憶而已,但是他的記憶力本身並不差。若不是記得兇手另有他人,他剛纔也不會那麼輕易地放過蘇暖。
史蒂文點點頭,說:“人,的確是顧逸晨動手殺的沒錯,但是出主意讓他報復你的家人,而非你本人的……是蘇暖。”
這話倒也不能說不對,卻也足夠偏頗,他是故意要讓冷寂誤會的,因爲他需要徹底斷絕冷寂和蘇暖再在一起的可能。
冷寂曾經對過去的那樁案子並沒有太深的感觸,雖然這件事情一直放在他的腦子裡,卻根本挑不起情緒上的波動,那種感覺,就跟在新聞裡看到了一樁兇殺案的報道差不多。雖然知道,卻沒什麼情緒。
可現在卻不同。
他已經跟蘇暖有了一段不算太短的相處,明確地意識到了自己對她的在意和心疼,卻又忽然得知,曾經的那樁兇殺案,跟那個看起來柔弱惹人憐愛的小女人脫不開干係,甚至……根本就是對方出謀劃策的,他一時間根本無法承受這樣的心理衝擊。
冷寂很想否定這一切,大聲地說他所接觸到的那個蘇暖,不是那樣蛇蠍心腸的人,可是方纔蘇暖的痛悔和默認,讓他根本沒有辦法說出任何否認的話來。
他不得不接受這一切。
“她……跟我有過什麼過節麼?”如果是爲了復仇的話,他雖然依然會難以接受,但是至少可以理解。
史蒂文搖了搖頭,說:“沒有。”
“那她爲什麼要這麼做?”冷寂追問:“我以前應該沒有傷害過她吧?那她爲什麼要害我的家人?”
“因爲……”史蒂文飛快地編了一個答案,說:“她想要名正言順地成爲你的妻子,而不是見不得光的地下情人。但是你不願意離婚,所以她嫁給你的唯一可能,就是你之前的妻子死了,騰出位置給她!”
冷寂心口如遭重擊,踉蹌着退後了幾步,艱難地說:“這……這不可能!我跟她接觸過,她不應該是那麼狠毒的人!”
她雖然對他有所隱瞞,但是那種清澈柔和,滿含深情的目光,不是一個蛇蠍心腸的女人所能夠擁有的!
他不信!
史蒂文當然知道,冷寂不會相信,事實上,如果易地而處,他也不會信的。可是現在,他必須得讓冷寂相信!
“你可以出去自己問問她。”史蒂文在賭,他相信蘇暖不會一直呆在門外,這會兒肯定已經離開了。
冷寂衝到門口,飛快地開門,卻又整個人都徹底僵住。
門外的走廊上,空空蕩蕩,連個人影都沒有。
史蒂文暗暗地鬆了口氣,心想着自己總算是賭贏了。他淡漠地說:“你現在知道,她之前爲什麼說自己沒臉繼續呆在這裡了吧?冷寂,那種女人不值得你牽掛,你還是忘了她吧。”
冷寂恍若未聞,怔怔地站了片刻,忽然如離弦之箭一般衝了出去。史蒂文的心瞬間再次提到嗓子眼裡,想要追出去,卻奈何行動不便,根本做不到。他想了想之後,立刻打電話給自己的某個心腹,冷冷地命令道:“放下手頭上的一切,立刻來中國!找到蘇暖以後,把她給我帶回紐約去!”
“是!”
“記得別傷害她!”史蒂文再次叮囑,旋即掛了電話,閉上眼睛默默地向上帝祈禱,希望冷寂不要找到蘇暖。
他非常清楚,自己剛纔編造的那個謊言,冷寂只要稍微向蘇暖求證一下,就會立刻被拆穿的。
而如果謊言揭穿,他和冷寂之間的交情,也就徹底到頭了,什麼合作什麼結盟,統統都會化作泡影。他和冷寂聯合成立的凌天集團,會立刻分崩離析,甚至是徹底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不見。他想要進軍中國市場的計劃,也將宣告失敗,至於讓自己的整個家族洗白上岸,更是不知道要拖到何年何月才能成功!
失敗的代價,將會無法估量!
這些,他剛纔編造謊言的時候,完全都沒考慮到。而現在,冷靜下來仔細想想,連他自己都不由得出了一身的冷汗。
但……他不後悔。
如果倒回去重來一遍,他依然會選擇說謊,只是會盡力把謊言編制得更完美一點兒,讓冷寂無法輕易拆穿。
不過這個世界上從來都沒有什麼“如果”,已經說出口的話,他沒有辦法更改或者收回,只能寄希望於自己的運氣了。
“上帝啊,請你眷顧我一次吧。我願意用任何代價去交換,只求這次的謊言不要被拆穿,讓蘇暖可以永遠留在我的身邊……”他喃喃低語,不斷地祈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