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我這麼做，是有原因的。”史蒂文沒有辦法了，只能用事先想好的說辭來向父親解釋，他說：“其實我做這些事情，並不僅僅只是爲了幫助朋友而已，更是爲了尋找一個盟友，讓我們家族的生意可以進入中國境內……”
“哦？是麼？”老爺子的語調微微上揚，似乎對史蒂文剛剛說的那番話，有了一點點興趣，他問道：“你的那個朋友，是有什麼特別的門路，還是手上掌握着什麼特殊的資源呢？”
“呃……應該算是掌握着一些資源吧。他來自於中國一個很有背景的世家大族，我救了他，其實也就等於讓他的家族欠了我一個很大的人情。將來我提出合作的時候，他們一定不會拒絕的。”史蒂文如此說。
老爺子沉默了一瞬，似乎有些失望，他說：“如果要找人合資的話，在中國境內我們可以有很多不同的選擇，沒有必要非得選一個這麼麻煩的對象，不是麼？史蒂文，我記得我應該教過你的，做生意說到底其實就只是在做一件事而已——用最少的資源和成本，換取最大的利益。而現在，所謂的合作根本連個影子都見不到，你就已經在你那個所謂朋友的身上，投入了那麼多的資源，你覺得這筆買賣划算麼？”
史蒂文聽得冷汗直冒，他雖然一直都知道，老爺子表面上很信任他，放手讓他歷練，但實際上，對他的暗中監視從來沒有停止過。可是，監視到了這種程度，還是不免讓他心驚的。
他原本以爲，自己至少可以稍稍隱瞞住一些事情，但是現在看來……他在老爺子的面前，根本就沒有任何秘密科研。
老爺子只是一直沒想動手教訓他，又或者是打算多掌握一些情況之後，再來動手。可惜他先前居然那麼天真地以爲，自己瞞過去了……
史蒂文在心裡嘆氣，卻還是不得不硬着頭皮繼續往下編，他說：“你不瞭解冷家的影響力，中國的市場環境非常特殊，在那邊做生意想要賺到大錢的話，就必須得跟各個政府部門搞好關係才行，否則的話，將會是舉步維艱的局面。我們過去並沒有在中國境內做過生意，對於他們那邊的規矩，我們知之甚少，而如果跟冷家合作的話，他們可以替我們完成那些我們並不擅長的部分……”
老爺子打斷了他：“我還是剛纔的那一句，能夠做到這些事情的家族，不止一個，你有什麼理由，非得要選擇他們呢？”
“我……”史蒂文打了個結巴，他幾乎要被老爺子給問住了，因爲，冷家的確沒有什麼不可取代的優勢。更何況，就算冷家真的有，以冷寂現在的處境，也是幫不上什麼忙的。不光是冷寂，就連冷寂他爸爸冷博裕，也都已經被趕出家族企業了啊！
但是這些，他沒辦法跟父親說，如果說了，只怕老爺子會立刻翻臉的。
不對……老爺子既然一直暗中監視着他，並且知道了那麼多的訊息，那會不會其實也知道這件事？史蒂文悚然一驚，飛快地在心裡盤算了一番之後，決定還是把實話說出來。不管老爺子現在知不知道，但只要老爺子想調查，知道真相那是遲早的事兒。他如果隱瞞下去，絕對沒有任何好處。
倒不如就趁着這個機會，主動坦白，說不定還能爭取到一點兒主動的優勢呢。
史蒂文深吸了一口氣，決定賭一次。他沉聲道：“爸爸，我之所以選擇跟冷家合作，並不是因爲他們的家族有多麼特別，而是因爲冷寂這個人本身非常值得我信任。我跟他認識已經很多年了，非常瞭解他的性格和爲人，還有，他目前在家族內部的鬥爭當中，暫時出於劣勢地位。我想，如果我在這個時候幫助他重新奪回對家族企業的控制權，他一定不會拒絕我的任何要求……”他停頓了一下，加重了語氣說道：“無論是合理合法的，還是不合理、不合法的，我相信，他都不會拒絕我。”
“你就這麼有信心？”老爺子的語氣裡聽不出來任何情緒，當然，也沒有絲毫的驚訝。
史蒂文暗暗地想着，自己剛纔應該沒有猜錯，老爺子的確是已經調查過冷寂的背景了的。他慶幸自己選擇了坦白，否則的話，還不知道要多出多少麻煩來。
爲了應付過去老爺子的這一關，儘管史蒂文心裡非常清楚，冷寂對於那些犯法的事情，向來都是萬分排斥的，否則的話，他之前幾次三番地請求合作，冷寂也不會全都拒絕得乾乾脆脆了。
但是眼下，他只能硬着頭皮說假話。
“爸，咱們家族的生意黑的白的都有，但到底還是黑色的那些比較賺錢。而冷寂是個生意人，我相信這個世界上不會有任何人跟錢過不去的。只要有錢賺，他沒有理由拒絕我們的合作邀請。再說了，我幫助他的過程當中，也肯定會他家族內部的許多事情有一個透徹的瞭解。到時候，他如果不願意合作，我也肯定可以有辦法逼着他答應，甚至是……把他重新踢下去，換一個可靠地對象合作。爸爸，你教過我的，只有被自己牢牢控制着的人，纔是值得信任的。”史蒂文努力地做出篤定的姿態來，說着自己最不願意說的話。
老爺子沉默了好半晌，才說：“你說的也有一定道理，這樣吧，我們今天晚上一起吃個晚飯吧，你好好把你的計劃跟我詳細說一說。”
“好的，爸爸。”史蒂文硬着頭皮答應，同時暗暗地慶幸，自己還有幾個小時的時間，可以梳理一下思路。他沒有別的選擇，必須得說服老爺子才行。
壓力，好大呀……
江城。
烏雲層層疊疊，眼看着一場暴雨就要襲來。蘇暖一身素黑，坐在去公墓的車裡，神色哀慼，一路無言。
丹尼爾開着租來的車，根據車載導航指示的路線，朝着目的地開去，也是同樣的無言。
沉默的氣氛如同陰沉的天氣一般，壓得人喘不過氣來。越是靠近目的地，蘇暖的心中就越是不安。這種感覺，甚至比昨天去二叔家的時候，更加強烈。
難道又要發生什麼糟糕的事情了麼？她在心裡暗暗地思忖着。但是很快，又覺得自己的這個念頭非常可笑。去墓地祭拜母親而已，還能有什麼糟糕的事情發生？
最糟糕的情況，無非也就是確認，裡面埋着的，真的是自己的母親而已。還能有別的什麼可能麼？
她強迫自己不要胡思亂想，卻還是越來越不安，越來越覺得……自己正在接近又一個危險的陷阱。
她不斷地想着，到底還能有什麼危險的情況發生呢？可是幾乎想破了頭，也還是沒有答案。
宏達公墓，終於到了。
蘇暖深吸了一口氣，下車步行，丹尼爾也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後。
遠處的天空中，隱隱傳來雷聲，看來，這場雨終究是躲不過去了。
“蘇小姐，等下可能會下大雨，你最好抓緊時間，不要在這裡耽擱太久。”丹尼爾出言提醒。
“知道。”蘇暖應了一聲，加快了腳步。
今天的天氣這麼糟糕，再加上並不是清明之類的日子，墓園裡前來祭拜的人非常少。蘇暖走在林立的墓碑之間，心中的不安情緒，已經抵達了極限。
是這裡的環境和氛圍讓她如此的麼？她不知道。
按照院長說的位置，蘇暖很容易就找到了母親的墓碑，上面的名字，的確是“姜傲月”這三個字，分毫不差。而且，照片看着也有些眼熟，向來應該是她母親年輕的時候照的。
“媽媽，你真的在這裡麼？”蘇暖單膝跪地，用指尖輕輕地觸碰着冰冷的石碑，在心裡發問。
風聲嗚咽，似是某種迴應，可惜她聽不明白。
“轟隆——”一道炸雷在蘇暖的頭頂響起，她打了個激靈，一直噙在眼眶當中的淚水，終於落了下來。
她該爲雙膝跪地，伏在面前的墓碑之上，哭着叫了一聲：“媽媽……”
大雨，傾盆而下。幾乎只是一瞬間，就淋溼了她的衣裳。
狂風起，吹亂了她的衣衫和長髮，也吹翻了丹尼爾爲她撐着的傘。
這是老天爺在懲罰她的不孝麼？
“媽媽，對不起……是我太沒用了，明知道你受了那麼多的苦，卻根本救不了你。媽，你能告訴我，害死你的人到底是誰麼？給我一點線索或者提示吧，讓我至少……至少有一個可以爲報仇的對象。媽……”蘇暖已經泣不成聲。
雷聲雨聲交織在一起，太過於嘈雜，丹尼爾沒有聽清蘇暖說出來的話。他微微彎腰，大聲地對蘇暖說：“蘇小姐，雨勢太大了，我們趕緊回去吧！”
蘇暖搖頭：“你自己回去車裡躲躲雨吧，我想在這裡多陪一陪我的媽媽。”
明明，在見到這塊墓碑之前，她還不斷地在心裡告訴自己，這一切很有可能施加的，是院長和她二叔聯合起來，爲了隱瞞某些醜事而設下的騙局。可是到了這裡，見到了墓碑之後，她心裡忽然有種非常微妙的感應，知道這裡面睡着的，真的就是她的媽媽。
或許，是血親之間，某種微妙的感應吧。又或許……其實只是她的自我暗示？
她不知道。但她就是不想離開這裡。
媽媽，讓我多陪你一會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