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蒂文依然不肯承認,強笑着解釋:“蘇暖,你可真是太會聯想了,現在在中國做生意的美國人那麼多,你怎麼能光憑一個背影,就認定了是我呢?還有,我……”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冷寂就拿着一疊文件進了他的辦公室,開口道:“史蒂文,我剛纔發現收購方案有些問題……”
史蒂文瞬間臉色大變,趕緊用手捂住電話,壓低聲音道:“你先等等,我打完電話再跟你說。”
冷寂點點頭,卻並未出去,而是直接坐到了一旁的沙發上等着。
史蒂文硬着頭皮繼續打電話,說:“那個……我這邊有點兒生意上的事情,等我忙完了再聯繫你吧。”
可是蘇暖卻說:“剛纔說話的人,是冷寂。”
她用的是陳述句,而非疑問。很顯然,即便已經兩年多沒有互相見面了,她也還是對冷寂的聲音印象深刻。
不等史蒂文開口,她就幽幽地嘆了口氣,喃喃道:“他剛纔說什麼收購方案……果然是跟新聞裡報道的一樣。史蒂文,你就是他的那個合夥人……我明白了,你是故意想要瞞着我的,是麼?那好,我會當做什麼都不知道。不打擾你了,我先掛了。”
斷線聲旋即傳來,史蒂文依然僵硬地舉着手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他的心口莫名其妙地發疼,幾乎要無法呼吸。他很想跟蘇暖解釋,讓她不要誤會不要傷心,可是卻又不知道,到底該如何解釋才行。
蘇暖剛纔其實並沒有說錯,他的確是故意瞞着她的。
對於事實,史蒂文真的沒辦法過多辯解。
冷寂見他已經打完電話了,就想要立刻跟他談談,自己剛剛的發現,結果坐到史蒂文辦公桌對面以後,才發現史蒂文眼神直愣愣的,明顯是神遊天外的狀態。
“喂,你怎麼了?”冷寂輕輕地敲了兩下桌面,讓史蒂文回神。
“哦,沒、沒什麼。”史蒂文掩飾道。
冷寂愈發覺得他的狀態非常不正常,便好奇地問道:“你剛纔是在跟誰打電話啊?我怎麼感覺你……好像突然變得情緒非常低落的樣子呢。”
“一個手下。”史蒂文敷衍道:“家族裡出了點兒問題,不算太嚴重,我自己可以解決的。”
這句話的潛臺詞就是:你不要再問了。
冷寂向來聰明,自然是明白的,他很識相地沒有繼續追問下去,心裡卻是將信將疑的。
他非常清楚,史蒂文所有的手下,幾乎都是美國人,其中就算有少數的華裔,也是從小就在美國出生在美國長大的那種,說英文絕對比說中文更順溜。可是剛纔,史蒂文卻是用中文在講電話的,如果對方真的是他的手下,他就對不會如此,而且通話過程中的語氣和神態也都會不同。
如此推理下去,結論便只有一個,那就是史蒂文撒謊了。
可是史蒂文到底爲什麼要撒謊呢?他們現在是盟友的關係,難道還不能彼此信任,還要互相有所隱瞞麼?
冷寂強壓着心中的疑惑,將手中的文件攤開,告訴史蒂文,他覺得哪些細節並不妥當。但是在講述的過程當中,他還是會抑制不住地走神,非常想要探究到底,弄明白史蒂文究竟遇到什麼事了。
其實冷寂自己也知道,自己現在貌似好奇得太過頭了一點兒。可是他自己也不知道怎麼了,就好像冥冥之中有一股說不出來的力量,在暗中牽引着他,讓他想要探尋下去。
他有種非常奇妙的直覺,覺得……史蒂文剛纔的那通電話,跟他有關。
他心不在焉,史蒂文也是同樣的不在狀態,兩人的討論很快就結束了。
“你剛纔說的那些地方確實有問題,就按你的想法去改吧。”史蒂文用這樣一句總結性的語句,徹底結束了討論。他什麼有價值的意見都沒有給出,不是不能,而是他現在的心思全都在另一件事上面。
冷寂暗暗皺眉,有些不滿地說:“史蒂文,我來找你討論,就是希望能夠得到一些意見或者建議,你就這麼聽我說了一遍,就要把我打發走麼?你對這個合作案也未免太不上心了吧?”
“你既然能夠找到毛病,那我相信你肯定也能想得出來完美的解決方案。”史蒂文說:“這種白道上的生意,我向來不擅長的,但這卻是你的強項,我不認爲我能給得了你什麼意見啊。”
冷寂的嘴脣抿成了一條直線,他什麼話都沒有再說,直接將桌上的文件拿起來,轉身就走。
史蒂文知道,他不高興了,卻也只能暗暗地在心裡嘆了口氣,等他出去以後,再次撥通蘇暖的手機。
“蘇暖,很抱歉,我承認我之前的確是對你有所隱瞞,但是……”
“你不用說了。”蘇暖不等他說完,就開口打斷,用帶着濃重鼻音的聲調說:“我知道,冷寂肯定還在怪我,你夾在中間很爲難……史蒂文,你什麼都不用再說了,我都理解的。”
可是,理解,不等於不難過。
史蒂文把原本想說的話又咽了回去,悶悶地說:“你理解就最好不過了。他一直沒有辦法放下當年的事,我也無能爲力。”
他故意加上了最後一句,想要加深蘇暖對冷寂的誤解,好讓她徹底死心。
可是他卻忘了,這份誤解從一開始就非常深刻,到現在已經兩年多了,蘇暖爲之痛過傷過哭過,不還是沒辦法把冷寂從自己的心裡排除出去麼?
她對冷寂的誤會,的確很深,但是她對他的感情,比誤會更深。
那麼刻骨銘心的愛,又豈會因爲史蒂文這樣一句暗示,就徹底消散?
電話那頭,蘇暖死死地咬住自己的嘴脣,不讓自己哭出聲來。她不想在史蒂文的面前,暴露自己的脆弱,也不想讓對方知道,她一直心心念念地藏着怎樣一個不可能實現的願望。
她強壓着悲傷的心情,用盡可能平靜的語氣說道:“反正我跟他這輩子都不可能再有什麼交集了,也確實沒必要知道彼此的消息……史蒂文,我想回紐約去。”
史蒂文愣了一下,沒想到,蘇暖居然會主動開口,要求回美國!
老天吶!他本來還以爲蘇暖知道他和冷寂都在京城以後,會想要不顧一切地過來跟冷寂見一面呢!他激動萬分,暗想着難不成自己剛纔的那句挑撥,起作用了?
還是老天爺看他喜歡蘇暖喜歡得太辛苦,所以暗中幫了他一把?
史蒂文開口的時候,連聲音都在發顫,他說:“你一個人回去我不放心,這樣吧,反正我這邊的事情也差不多辦完了,不如我們一起回去吧!”
“也好。”蘇暖沒有拒絕,因爲以她的英語水平,一個人回去確實會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
史蒂文更開心了,忙道:“那你再稍微多等我兩三天吧,我把這邊的事情收個尾,就去跟你會合。”
“好。不着急。”蘇暖的聲音平靜無波,臉上卻早已經滿是淚痕。她覺得自己快要抑制不住了,便匆匆忙忙地掛斷了電話,一個人蜷縮在角落裡,邊哭邊看冷寂的照片。
她和冷寂之間的距離,明明還是很近的啊!從這裡坐飛機過去的話,幾個小時以後就能到京城了,一點兒都不遠。而她如果拉下臉來哀求的話,史蒂文應該也會同意讓她跟冷寂見上一面的,或者……讓她遠遠看上一眼,總沒問題的吧?
可是爲什麼她剛纔不在電話裡說自己想去呢?
爲什麼?是擔心見到冷寂以後,聽到什麼不好聽的話麼?還是害怕從他的眼神裡,看到厭惡和憎恨?
也許……都有吧。
蘇暖拼了命地想要壓制住心中的思念,讓自己不要總是發了瘋一樣地想要去跟冷寂見面。可是,偏偏越是壓制,那種念頭就反彈得越是劇烈,她甚至連航空公司的訂票頁面都打開又關閉循環好多次了。
她怕這樣下去,自己會剋制不住,真的飛過去見他。沒有辦法,她只能給自己找事情做,不斷地在紙上寫寫畫畫,假裝自己其實還是在紐約,可以心如止水地每天除了畫畫什麼都不幹。
這種自欺欺人的辦法,多少還是有了一些效果的,至少,她不會再繼續一遍遍地刷新訂票頁面了。
然而……她畫出來的每一張畫,都是他。
史蒂文的心情變好了許多,他又去找了冷寂一次,說了自己心中的想法和意見,兩人一直溝通了很長時間,頗有種並肩作戰的感覺。
冷寂見他狀態已經恢復正常,便忽然就沒了繼續探究的念頭,專心地埋頭工作,爭取打敗另外兩個競爭對手,把冷氏集團收購過來。
他之前做了那麼多的準備工作,可不能在這種時候,前功盡棄啊!
不知不覺,已是深夜。
史蒂文伸了個懶腰,對冷寂說:“今天就先到這兒吧,剩下的工作明天再弄吧。”
“嗯。”冷寂也的確很累了,便沒有拒絕,開始收拾東西準備下班。
史蒂文也動手幫忙,並且不經意地說了一句:“對了,忘了告訴你了,我打算後天回美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