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時間的流逝,窒息的感覺變得越來越強烈,某一個時刻,蘇暖終於再也承受不住這樣的痛苦,不得不掙扎着坐起來,大口大口地喘氣。
奇怪的是,當她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呼吸上的時候,她終於暫時感受不到心裡的難過了。她開始面無表情地爲自己擦沐浴露,手指拂過那些青紫傷痕的時候,心裡居然也沒有太多的情緒了。
就這樣,她機械而迅速地完成了清洗,想要擦乾身體的時候,卻又一次犯了難。
如果她的腳沒有扭傷的話,這個問題其實根本就不是問題,只要把浴缸裡的水放掉,然後站起來擦乾身體也就好了。可是現在,她不敢嘗試單腿站立,因爲無論是浴缸還是外面的大理石地面,都太滑了,一條腿站着很難保持平衡,如果還得擦乾身體的話,就更難平衡了。她可不想再摔第二次。
可是,難不成她要這麼渾身溼漉漉地等着冷寂過來把自己撈出去麼?那樣的話,她身上的傷痕如何遮掩?她如何面對冷寂?
蘇暖鬱悶地用力搓了搓自己的臉,這才稍稍冷靜幾分,把浴缸裡的水放掉,然後儘可能地擰乾浴巾,擦掉身上的水,然後慢慢地用浴巾包裹住自己的身體。折騰完這一切之後,她差點兒又出了汗。
“寂,我洗好了。”蘇暖揚聲道。
“我來了。”冷寂的腳步聲立刻傳來,旋即,浴室門被打開,他走進來,將她抱出去,放到臥室的牀上。
“需要我幫你吹乾頭髮麼?”他問。
“不、不用了,我自己來吧。”蘇暖有些侷促地回答。這樣裹着浴巾與他相對,實在是令她緊張而又尷尬。
冷寂沒有堅持,只是又說:“那我幫你拿睡衣吧。你放哪兒了?”
“衣櫃裡,左邊。”蘇暖飛快地回答。
冷寂把睡衣拿給她,不等她開口,就自動走出了房間,並且反手把門關好了。他知道蘇暖有多麼不願意被他看到身體。
蘇暖在心裡嘆了口氣,飛快地穿好了睡衣睡褲,這才試探性地揚聲問道:“寂,你還在麼?”她有些不確定,冷寂是否站在門外,所以纔有此一問。
“嗯,我在。”冷寂的聲音立刻傳來,卻沒有推開門走進來,顯然是擔心蘇暖還沒有換完衣服。
那一瞬間,蘇暖忽然覺得,冷寂有點兒像是個傭人。他明明是個大少爺,卻如此細緻入微地照顧着她,沒有絲毫的架子和怨言,還處處考慮她的感受……唉,這麼好的一個人,她卻……
蘇暖暗暗地扣了一下自己的掌心,強迫自己不許再想下去。她揚聲道:“寂,你進來吧,我換好衣服了。”
冷寂這才走進來,臉上帶着溫柔的笑意。
“幫我把浴巾拿走吧。”蘇暖有點兒不好意思。
冷寂照做,回來的時候,又把她抱到了椅子上坐好,替她把電吹風的電插好,讓她自己吹頭髮。而他則是趁着這段時間,幫她把牀上用品全都換成了乾淨的,畢竟,原本的牀單被蘇暖弄得有點溼,雖然也勉強能睡,但終歸還是不舒服的。他可捨不得讓蘇暖受半點兒委屈。
蘇暖把所有的一切都看在眼裡,眼中又不自覺地籠罩上了一層霧氣,但是這一次,她忍住了,沒有當着冷寂的面兒哭出來。
全都打理好了以後,冷寂才又把蘇暖抱回牀上讓她躺好,又特意把手機放到了牀頭櫃上,確保蘇暖一伸手就能拿到。
“你好好睡,想我了或者有事情就打電話給我,我會馬上過來的。”冷寂微笑着說。
顯然,他是打算回自己的房間去了。
蘇暖拉住他的手指,想要說點兒什麼,可是話到了嘴邊,卻又全都忘了。
冷寂微笑着俯身,用另外一隻手揉了揉她的頭髮,神色寵溺,跟從前一樣。
“小傻瓜,乖乖休息哦,什麼都不要想。”哄小孩子的語氣。他總是喜歡用這種語氣跟她說話。
蘇暖的鼻子又開始發酸了,她拉着冷寂的手不放,可是好半天卻只哽咽着說出了一句:“對不起……”
對不起,我這麼矛盾,連跟你像平常那樣相處都做不到了。
對不起,我無法心無芥蒂地接受你對我的好,卻還自私你想要讓你留在我的身邊。
對不起,我那麼沒用,連自己都保護不好,讓壞人在我的身體上留下了那麼多噁心的痕跡。
對不起,我過不去自己心裡的那一關,明知道一切都是徒勞的,卻還是要這麼彆扭地對你遮掩我的身體。
對不起,對不起……
愧疚,自責,自卑,不捨……種種情緒在蘇暖的心裡劇烈地翻騰着,最終卻只化作了一滴透明的淚水,無聲地從她的眼角滑落,洇進她的頭髮裡。
冷寂的神色也同樣有些變了,同樣的欲言又止。最終,他也只是再次揉了揉她的頭髮而已。
“乖。”他說。
蘇暖慢慢地鬆開手,目送着他走出去,心裡空落落的,怎麼都睡不着。
冷寂回到自己的房間以後,立刻給手機充電,開機,然後聯繫管家艾倫,讓他盯緊那幾個從三亞回去的傭人,叫他們不要亂說話。
艾倫自然是連連答應的,但實際上,他在那些傭人們回去以後的第一時間,就詢問過了這邊發生的事情,並且偷偷地對冷寂的父親冷博裕作了彙報。
所以,蘇暖自殺的事兒,冷博裕已經知道了。只是,冷博裕對於蘇暖的生死並不關心,甚至因爲沈夢瑤已經懷孕了的緣故,對冷寂本人都不怎麼關心了。
這份淡漠,艾倫自然是能夠感受到的,他打算今後如果不是特別重大的事情,就不跟冷博裕彙報了,免得對方嫌他多事。
結束通話之後,冷寂也是同樣的睡不着。現在的時間還有點早,根本沒到睡覺的時候,他也沒有心情做任何事情,只能無聊地發呆。
甚至,他有些希望可以再停一次電,這樣他或許就有藉口跑到蘇暖的房間裡去陪着她了。而且,如果互相看不見的話,他和蘇暖的狀態都會放鬆很多,相處起來也更加自然……
回想着方纔發生的一切,冷寂的心裡就說不出來地難受。他覺得,自己要是再這麼下去的話,會瘋掉的。他必須得給自己找點事情才行。
冷寂洗了把臉,鎮定了情緒之後,看了看時間,現在還不到八點。他想了想,還是給自己的某個發小打了電話,簡單地寒暄了幾句之後,才切入正題,說道:“我想往A大里送幾個學生,你跟教育局的人比較熟,可以幫我疏通一下麼?”
對方敏銳地抓住了他話裡的關鍵點,追問道:“幾個?還不止一個麼?”
“嗯。”冷寂應聲,卻並未過多解釋。
對方無奈地說:“A大可不是一般的學校,不通過正常途徑往裡面塞一個人都已經很困難了,你居然還要塞好幾個?你當那是什麼地方啊……”
冷寂沒說話,靜靜地聽着對方抱怨。他知道,對方就只是吐吐槽而已,對於自己的求助,不可能不幫忙的。
果然,那人吐槽完了之後,就冷靜下來問道:“你說吧,到底幾個人啊?給我個具體數字,我也好掂量掂量這事兒的難度。”
冷寂想了想,說道:“三個。”
“那應該還好……你打算讓他們什麼時候入學?”
“最好九月份跟這屆新生一起。”冷寂說。
“時間太緊了啊,不能晚幾個月插班進去麼?”對方問。
“最好不要……我過段時間要去美國一趟,我希望可以在離開這裡以前,把這事兒給辦好了。”冷寂倒也不瞞着對方,直接說了實話。
對方沉默了幾秒,才彷彿下定了很大決心似的,說道:“那行,我一定會讓他們順利入學的。還有……你去美國自己多保重,我等着你回來跟我一塊兒喝酒。”
很明顯,他已經猜到冷寂要去美國幹什麼了。
“好,我回來就馬上找你喝酒。”冷寂微笑着答應下來,心裡暗暗地加了一句:希望真的可以有那樣的機會吧。
對方爽朗地笑了幾聲,就掛斷了電話。冷寂呼了一口氣,臉上的笑容也慢慢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憂慮。
他剛纔特意爭取了三個名額,是希望可以拍兩個信得過的保鏢跟着蘇暖一起入學,暗中保護她。可是究竟派誰去,也是個不大不小的問題。
他自己雖然也有保鏢,可是身手嘛……讓此蘇暖被綁架的事情發生了以後,他就信不過那些保鏢了,這次也不打算從他們當中選人。畢竟,如果他真的發生意外的話,可能需要那兩個保鏢一直把任務執行下去,確保蘇暖一生平安。
思想來去,冷寂覺得,只有一個人可以幫自己找到合適的人選。他在通訊錄裡找到了某個號碼,咬咬牙,撥了過去。
電話很快接通,裡面傳來的中國話強調有些奇怪。
“老朋友,你終於想起了我嗎?是不是終於改變主意,願意接受我的好意了呀?”對方笑着發問。
“不。我不想沾染那些危險的東西。”冷寂說得堅決,沒有絲毫的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