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夠了！不要再說了！”史蒂文將手槍的保險栓拉開，厲聲道：“你別以爲我真的不敢殺了你們！”
老馬丁開口道：“別！別開槍！我們願意銷燬資料！”
“老師！”盧卡斯焦急地說：“這些都是我們好不容易纔得出的結果啊，是我們的心血啊！不能就這麼毀掉了啊！”
這也是冷寂恢復記憶的唯一希望啊！
老馬丁冷着臉對他說：“到底是研究結果重要，還是命重要？你要是自己活膩歪了，可以出去自己找個地方解決，別連累我！我有老婆有孩子，我還沒活夠呢！”
盧卡斯踉蹌了一下，滿臉的不可置信。他真的想不到，自己一向崇拜、敬仰的老師，居然會在如此關頭，說出這樣的話來。
大家都說老馬丁是個對科研無比狂熱的怪人，爲了科研可以放棄一切……原來都是假的！
至少，他就放不下自己的性命！
和盧卡斯的震驚與失望不同，史蒂文聽到那番話以後，卻笑了出來，讚揚道：“這纔對嘛。我記得中國有句老話，叫做‘識時務者爲俊傑’，我現在把這句話送給你了，老馬丁。”
老馬丁沉着臉沒有說話，只是在心裡暗暗地祈禱，希望上帝可以阻止盧卡斯，讓他不要再繼續跟史蒂文少爺鬧下去了。
不管怎樣，保命永遠是第一位的啊！只有活着，纔有無限可能，如果連命都沒了，就真的萬事皆休了啊！
可惜，上帝也許太忙了，並沒有聽見他的祈禱。
盧卡斯拼命地擋在老馬丁的面前，說：“我無論如何都不會讓你銷燬這些資料的！如果你一定要幫着他，那就……那就從我的屍體上踩過去吧！只要我還有一口氣，我就不能讓這些東西毀了！”
“盧卡斯！你……哎呀！”老馬丁急得直跺腳，滿肚子的話卻半個字都說不出來。他只能偷偷地衝着盧卡斯擠眼睛，可惜後者情緒激動之下，完全沒有注意到他的小動作。
史蒂文由於角度的關係，並沒有看見老馬丁使眼色的動作，而是真的以爲這個老傢伙惜命，不敢違抗自己的命令。他笑着對盧卡斯說：“你一個人，真的能攔得住我們兩個麼？放棄吧！別天真了！”
盧卡斯站在原地不動，神色堅定，一字一頓地說：“我能有今天，都是拜冷寂所賜，就算要我現在把所有一切都還給他，也是應該的！反正我孤家寡人一個，沒有親人也沒有朋友，你如果想殺我，那就儘管來吧！”
“你以爲我不敢嗎？”史蒂文冷冷地扣動扳機，卻又故意把槍口擡高了一點點，讓子彈貼着盧卡斯的頭髮飛了過去，打進了牆壁裡。
他是故意要嚇唬盧卡斯一下的，希望盧卡斯可以自動放棄抵抗。那樣的話，他就不必真的動手殺人了。史蒂文雖然手上也沾染了不少人命，但他內心裡終究還是對殺人這件事非常抗拒，除非必要，否則他輕易不願意動用這樣的手段。
然而……他失望了。
盧卡斯非但沒有懼色，反而扯動嘴角露出了一絲滿含譏諷的笑容，怪聲怪氣地問：“你的槍法就這麼糟糕麼？再來啊！”
老馬丁趕緊開口求情：“少爺！我這就去銷燬資料，你手下留情啊！我一個人也能把所有東西都毀了，用不着他幫忙！”
說着，他就急急地轉身跑到電腦前，調出所有跟實驗有關的記錄和數據，想要當着史蒂文的面徹底刪掉。
盧卡斯看得目眥欲裂，大聲道：“不可以啊！”他想要衝過去阻攔，卻又伴隨着“砰砰”兩聲槍響，不得不僵在了原地。
史蒂文又一次故意把子彈打到了牆上，但這也已經把他的忍耐力逼到了極限，他冷冰冰地說：“下一次，我就不會再手下留情了。”
“少爺，您看好，我要刪除了！”老馬丁的聲音響了起來，史蒂文循聲望去，幾乎同一時間，老馬丁飛快地按下了確認鍵。
所有的數據，全部清空。
“不——”
盧卡斯跌坐在地上，痛苦地大喊着。
史蒂文卻笑了，並且命令道：“還有實驗用的儀器，注射過藥物的動物，也統統毀掉。”
老馬丁點點頭，說：“我知道。”旋即，轉身去銷燬其它的東西。
盧卡斯這一次沒有再進行阻攔，因爲最最重要的東西已經沒了，就算保住了其它的，也沒有太大的意義了。
他眼睜睜地看着老馬丁親手毀掉了實驗室裡的所有一切，覺得自己的心都已經被掏空了。他萬分痛苦，可是老馬丁卻始終面色如常，彷彿摧毀的，只是一些最最微不足道的東西。
可是，那是他們兩個，合作了將近三年的心血啊……
更是老馬丁畢生研究的最終方向啊！就那麼摧毀所有的成果，難道，他就一點兒都不覺得心疼麼？
盧卡斯真的覺得，眼前那個白髮蒼蒼，平靜鎮定地進行銷燬工作的老人，完全不是自己認識的那個老馬丁。他忽然有種強烈的荒唐感，甚至連心中的悲傷，都被掩蓋過去了。
良久之後，老馬丁才平靜地說：“少爺，所有的東西都已經毀掉了，你可以檢查一下。”
史蒂文微微一笑，說：“不用了。你們現在可以走了。”
“好的，謝謝少爺，再見。”老馬丁平靜地跟史蒂文道別，將身上的白袍脫下，門禁卡也輕輕地放到桌上，不緊不慢地往外走。
在經過盧卡斯身邊的時候，他還不忘停下腳步，輕輕地用手碰了碰盧卡斯的肩膀，說：“你也趕快走吧……難道你還想繼續留在這個傷心地麼？”
是啊……所有的東西都被毀了，他又爲什麼要繼續留在這個面目全非的傷心地呢？盧卡斯苦笑一聲，飛快地扯下身上的白袍，又把自己的門禁卡朝着史蒂文狠狠地扔了過去。
他知道，以史蒂文的身手，肯定能躲過去，所以在扔出去以後，根本連看都沒有再看一眼，就快步朝着門口走去。
不看，他或許還可以在心裡想象一下，史蒂文的臉上被門禁卡打中，劃出一道血痕的模樣……這樣，至少他心裡能稍微痛快一點兒。
他也沒有理會老馬丁，他難過地在心裡想着，自己可真是看錯人了，白白跟着對方，浪費了那麼多的時間。
如果早知道老馬丁居然是如此貪生怕死的人，或許，從一開始，他就不會選擇替老馬丁說話，更加不會跟在對方身邊做研究……如果把時間再往前推一些年，他根本就不會把這個傢伙，視作自己的偶像和人生榜樣。
他不配。
老馬丁能夠猜到，盧卡斯現在心裡一定對自己非常失望，甚至有可能是近乎憎恨的。但他只是平靜地接受，沒有辯解，也並不覺得如何難過。
他只是緩步跟在盧卡斯的身後，和他一起，朝着實驗樓的外面走去，心想着等到徹底脫離了史蒂文少爺的控制範圍以後，就把壓在心裡的那些話全都說出口。
到時候，盧卡斯應該就不會再繼續恨他了吧？
史蒂文一個人站在已經被毀得七零八落的實驗室裡，靜靜地抽完了一整支雪茄，這才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打電話吩咐自己的手下：“把實驗樓炸平，什麼都不要留下。”
“遵命，少爺。”
他不無留戀地看完了最後一眼，關門離開，在心裡再次對自己強調——我跟冷寂早就已經互不相欠了！我現在沒有義務一定要幫着他恢復記憶！我這麼做，問心無愧！！
可是，真的能問心無愧麼？
如果心裡真的沒有半點兒愧疚和掙扎，他又何須這樣一遍遍地跟自己強調呢？
他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園區外，盧卡斯終於受不了那個該死的老傢伙一直跟着自己了，他憤怒地停下腳步，轉身吼道：“項目已經沒了！你還跟着我幹什麼！我們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了！”
“你先冷靜一點，我有話要告訴你。”老馬丁的神色非常平靜。
“冷靜？”盧卡斯怒極反笑，“這種時候你讓我冷靜？我沒你那麼好的心態！”
老馬丁嘆了口氣，說：“我剛纔那麼做是有理由的，你先聽我說完，再發脾氣也不遲啊……”
盧卡斯更大聲地說：“我當然知道你有理由啊！你捨不得跟自己的老婆孩子分開嘛！很正常啊！人之常情啊！我知道了，我理解你了，行了吧？你可不可以不要再跟着我了！我現在多看你一眼都覺得噁心！”
這樣的話，着實是太傷人了一些，饒是以老馬丁的承受能力，也覺得有些受不了。
有那麼一瞬間，老馬丁幾乎要改變主意，不告訴盧卡斯真相了。可是關鍵時刻，他又忽然想起，當年自己手術失誤以後，盧卡斯是怎麼一次又一次地維護自己，才讓冷寂最終決定饒他性命的。
如果沒有盧卡斯那個時候的挺身而出，恐怕，他早就被冷寂憤怒之下打成篩子了吧？
他終究還是壓下火氣，好言好語地解釋道：“盧卡斯，不是你的想的那樣，我之所以願意答應銷燬那些東西，是因爲……”
“夠了！你不要再說了！我不想聽！”盧卡斯態度惡劣地打斷了老馬丁的話，恨聲道：“我看錯你了……我以前覺得你是個可以爲了科學奉獻一切的科學家，我現在知道我錯了。我曾經崇拜過你，是我這輩子最恥辱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