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霜把一杯熱氣騰騰的茶放到詡凡面前，然後坐在了他的對面。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她的目光從不曾在他臉上駐足，每次總是匆匆一掠便很快望向別處。
詡凡則一瞬也不瞬地盯着她的臉盯了好久，忽然開口道：“不是這樣的！不應該是這樣的！”
流霜將目光調回到他臉上，固定住，神情中帶着疑問。
“我們的重逢怎麼會這樣？”詡凡萬般苦澀地問，眼底有一抹焦灼的痛苦。
“你認爲我們的重逢該怎樣？”流霜不爲所動，冷聲道，“該彼此相擁地痛哭流涕？然後在一起悼念我們曾共同擁有的不堪過去？這纔是你想象中該有的重逢？”
“流霜？”詡凡不敢相信地喊，他怎樣也沒想到，期待已久的重聚會在流霜的冷淡如水中開始。他極力讓自己鎮定下來，站在流霜的角度看待這次相聚，其結果就是讓他信心全失，他不認爲流霜會輕易放下心結，雖然那顆心裡除了他再無別人。
“有件事我要告訴你，歐楚君和我已經解除了婚姻關係，現在的我終於是自由之身了！”他的語調有些許激動，因爲對他而言，這確是一樁天大的喜事。
流霜沒有顯現出任何他所期待中的表情，沒有激動，沒有興奮，甚至連個笑容都沒有。除去初聽之際身體有一絲輕微地震動，他不知道她是真的心如止水還是故意剋制？他猜測不到她的心意，曾經心有靈犀的兩個人，現在彼此間卻充斥着疏離和陌生感。他終於懂得，有些傷害不是一兩句誠心誠意地道歉就可以彌補掩蓋的。而這些年來，他帶給流霜的只有傷害而已。
“你離婚的事我已經知道了，你還有別的事要跟我說嗎？”流霜不耐煩地皺着眉，也不知道爲什麼，她忽然覺得心裡煩躁不堪，有一股無名之火越燒越旺。
“你，你跟詠晨好像走得很近？”詡凡吞吞吐吐地問，但話問出口又不覺後悔，如果答案是肯定的自己要怎麼辦呢？豈不是作繭自縛麼？
流霜的脣邊現出個美好的笑渦，然後一字一句地說：“詠晨和我後天訂婚！”
“不可以，流霜！絕對不行，我不允許你這麼做——”詡凡幾乎有些語無倫次，“訂婚”兩個字讓他一時間完全亂了方寸。怎麼可能？離開
澤川這纔多久，她竟然又要嫁人了？上一次是他的岳父，這一次是他多年的好兄弟！流霜，你怎麼可以這麼殘忍？
“你不允許？你有什麼權力阻止？”流霜冷笑着說，“我要和誰在一起是我的自由，你好像無權干涉吧！”
“流霜，就算我辜負了你，你也不能再次拿自己的感情開玩笑！你真的愛詠晨嗎？你確定自己是因爲愛他才嫁給他嗎？”
“廖詡凡，你住口！”流霜低聲地、惱怒地喊，“在我面前，你根本不配談這個愛字！至於爲什麼，你應該心知肚明！”
“······”詡凡無言以對，他當然明白對流霜做了多過份的事，此刻還有必要再舊事重提嗎？那無非是讓彼此的心再狠狠地被撕裂一次。
“流霜，你能不能試着忘了過去？再給一個我們重新開始的機會？”他懇切地望着她，低聲懇求。
流霜美麗的眼睛裡浮現一抹酸澀的柔情，那樣的震撼人心，令詡凡覺得幸福已經靠自己很近了，只要伸出手就可以觸及。但接下來的一秒鐘，他卻被一下子拋入了地獄。只因流霜清清楚楚地對他說：“忘了過去？我做不到。所以，我們沒有這樣的機會了。”
詡凡聽了，失望之情溢於言表，悶聲問：“你非要跟我賭這口氣嗎？而且每次都要用自己的幸福來做賭注？”
“幸福？”流霜蒼白着臉質問道：“認識你以後，我從來不知道幸福是什麼？別告訴我當年在沐溪鎮發生的一切你都不記得了？還有就在不久之前在“富錦川”那精彩的一幕你也忘得一乾二淨了？”
詡凡痛苦地閉了下眼睛，這就是問題癥結所在：他是她的殺父仇人，害得她家破人亡，孤苦無依。而當她終於放下仇恨想再次執起他的手，卻又偏偏發生了“富錦川”那樣不堪的一幕。你就算有諸多無奈和苦衷，也不能作爲你傷害他人的理由，而在傷害之後又找出一堆冠冕堂皇的理由來掩蓋，未免顯得太過矯情了。
“我本以爲這次未免終於可以不再錯過，好好地珍惜彼此過完下半輩子！如今看來，是我太一廂情願，異想天開了！”他說。
頓了頓，他又接着說：“當初我們的相遇也許就是個錯誤！我承認在見到你的一剎那就完全被你征服了，我
向你要了那張畫像只是想留個紀念，只因我不以爲我們再有機會見面。今後，當我看到這張畫像時，就可以確定我是真的遇到過一個名叫葉流霜的女子！誰知天意弄人，幾天之後我又回到了沐溪鎮，和你重逢的喜悅讓我簡直忘乎所以，爲了延續這種喜悅，我選擇對你隱瞞我是一個有婦之夫的事實。雖然我幾次三番想把實情告訴你，但每次話到嘴邊總是難以啓齒，我怕你一旦知道真相，會毫不猶豫地離我而去，現在想來，我真的太自私了！”
流霜把無表情地靜靜聽着，身體漸漸變得僵硬，兩隻像冰一樣冷的手攥成了拳頭。這是屬於他們的過去，也是她無數次回憶起的過去，本以爲過了這麼久，雖然絕不可能忘掉，但至少會有一絲坦然面對的心情。誰曾想，她越聽越覺得有種鑽心的疼痛像排山倒海般向她涌來，瞬間將她淹沒。最後，她別過自己的臉，顫聲阻止道：“夠了，別再說了！”
“流霜，對不起！”詡凡未加理會，反而繼續道：“如果不是遇見我，你也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是我害了你，我真恨自己當時爲什麼要跨過那座該死的凌橋？爲什麼要去招惹你？明明知道自己給不起你想要的東西，卻還貪心地想要把你佔爲己有——”
“別再說了！”流霜終究忍受不了地大聲喊了出來。哦，老天，讓這種折磨早些停止吧！她想要一份安靜簡單的生活真有這麼難麼？
她站起身子，呼吸急促地說：“你走吧！從今以後我再不想見到你！”
“流霜——”詡凡跟着起身，隔着中間的茶几把手伸向了流霜。後者很快地逃開了，像躲避瘟疫一樣地逃開了。
詡凡的手停在半空中，而後慢慢地垂落下去。他覺得整個人像被掏空了一樣全身無力，他們的愛情就落得個這樣的下場麼？這些年來他歷經噬心之痛就換來這樣的結局？難道這一切都是他的錯不成？只爲了當時的一念之差，老天對他的懲罰就這樣無休無止，眼睜睜的看着心愛的女子兩度嫁給他身邊最親近的人。這樣的懲罰是不是太過諷刺和殘酷了！
正在兩人心神混亂之際，門鈴急促地響了起來。流霜如釋重負地喘了口氣，快速跑了過去打開了大門。李詠晨見了流霜，氣喘吁吁地問：“流霜，你還好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