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六年。江南水鄉——沐溪。雖已臨近冬至,但江南這地方仍舊一幅垂柳依依、小橋流水的景緻。只是天氣逐漸變得陰冷起來。
葉流霜一清早就揹着畫架出了家門。她前天剛剛從上海回來,是父親再三催促她回來的。只因戰事趨緊,父親無論如何不能放心女兒一個人呆在上海那種地方。而流霜離家去上海學畫已有三載,覺得也是時候回家看看了。
回來這幾天,流霜倒覺得有意外之喜。習慣了大上海的紛亂嘈雜,這座未受戰火波及的小鎮帶給她難得的寧靜。
她只是奇怪,三年了,這裡的一切似乎都沒有變化。一草一木、一橋一池都維持她兒時記憶中的景像。
流霜在欣喜之餘,便迫不及待地要用手中的畫筆記錄下這一切。
來到小鎮著名的凌橋邊上支好了畫架,流霜擡眼向小橋對岸望去,一望之下,她微微蹙了蹙眉————一個身穿銀灰色長衫的男子正沉坐在橋邊的石墩上,出神地望着河水。
流霜饒有趣味地看了一會兒,手中的畫筆自然而然地在畫紙上勾畫起來。於是,那個男子的側影漸漸進入了她的畫中。
晨陽初生,一抹金色倒映水中,反射出的光線似乎刺到了男子的眼睛。他不禁動了動,而後慢慢站起身來。
流霜
手中的畫筆不自覺地停了下來,因爲男子已從凌橋對岸緩緩走到她面前來。
映入她眼中的是一張極度英氣逼人的臉孔:粗而濃黑的眉毛下是一雙略顯細長卻十分生動的眼睛,裡面的光彩是如此炯炯有神。直而挺的鼻樑下是兩片薄而削的嘴脣。
流霜心底有片刻地顫動,也讓她有一時的迷惑。
男子看了看她,又看看她身旁的畫架,笑着問:“你,在畫我?”
流霜略顯羞澀,輕聲道:“無意中看到,就無意中地畫了下來!”
“噢!“男子又瞧了瞧那張畫,“好像還沒畫完?”
“因爲你突然間走過來,所以————”流霜攸然住口,兩頰顯出微紅。
男子滿含深意地注視着流霜,半玩笑半認真地說:“那我回去繼續坐着,你看可好?”
流霜終於忍不住地笑了。
望着這朵笑容,男子頓覺如沐春風。
遠處走過來兩個年輕男子,他們瞧了流霜一眼,其中一個則神情肅穆地說:“少爺,車子已經修好了,可以走了!”
“知道了,你們先去車上等着,我馬上就來!”被稱作少爺的男子沉聲吩咐道。
見兩人離開,流霜禁不住好奇問道:“你偶然經過這裡嗎?”
男子點點
頭,微笑道:“這種偶然是老天的恩賜吧!”
這句話的弦外之音讓流霜有小小地心慌,頭也低垂下去。
“小姐,這幅畫可否相贈?”男子的要求讓流霜有點驚訝,諾諾地說:“它還沒畫完呢?”
“沒關係,遺憾有時也是種美麗!”男子望着那幅畫說。
流霜聽了,不再猶豫,伸手就要取下畫紙。
“等一下————”男子突又出聲阻攔。
“怎麼?”
“簽上作者的名字吧!說不準會流芳百世,我可要好好收藏!”
流霜吟吟淺笑,心中明白他是藉此要她的名字。於是,在畫的右下角,她輕輕簽上了“葉流霜”三個字。
“葉流霜?”男子雙手持畫,低聲念道,“空裡流霜不覺飛,汀上白沙看不見。‘”你知道?”流霜驚喜地問。
男子點點頭,想說什麼卻欲言又止。最終只說了一句:“我該走了,多謝小姐贈畫!”
流霜笑着搖了搖頭,心頭襲上一抹失落。
男子轉身離開,幾步之後忽又回過頭來,簡短地說了一句:“敝姓廖,廖詡凡!”
望着他的背影終於消失不見,流霜有些失神地回身開始收拾畫具。
她知道,今天不可能再有心情畫畫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