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明園中能聽戲的地兒很多,有御用的戲班子供娘娘們差遣,嫺貴妃今日挑選的地兒離她的逸夢軒很近。
“凝兒,原本請宮中姐妹聽戲、賞花、逛園子等諸事,皆是皇后娘娘與已故的慧賢皇貴妃喜歡的,如今嫺貴妃既然也起了頭,我想着她往後只怕不會像從前那般,她到底是捲入宮中是非來了,我們要小心!”陸雲惜在魏凝兒身邊低聲道。
“姐姐放心,我會的。”魏凝兒微微頷首,嫺貴妃的變化她也瞧在眼中,自然會多加小心。
到了戲園子,魏凝兒與陸雲惜一擡眼,便見後宮衆人皆到了,隨即行禮問安。
“兩位妹妹不必多禮,坐吧!”坐於上首的嫺貴妃笑道。
“謝娘娘!”
嫺貴妃瞧着衆位嬪妃,定了定神,笑道:“皇上恩典,將五阿哥交與本宮撫養,本宮心裡頭很是高興,今日特意邀請後宮諸位妹妹前來同樂。”
嫺貴妃說罷,看着懷中抱着的永琪,笑道:“永琪,告訴額娘,你想聽什麼戲?”
永琪卻垂下頭,悶悶地不答話。
一旁的太監海盛見此,隨即躬身笑道:“娘娘,奴才聽嬤嬤說,五阿哥往常最喜歡聽她說大鬧天宮的故事。”
嫺貴妃隨即笑道:“那便點大鬧天宮給五阿哥瞧瞧。”
“是!”海盛應了一聲便去吩咐了。
“衆妹妹瞧瞧自個兒身前桌上的單子,喜歡什麼戲便點吧!”嫺貴妃又笑道。
“是!”
嫺貴妃、純貴妃與嘉妃坐在前頭,魏凝兒與舒嬪、怡嬪坐在她們身後,最後坐着秀貴人、陸雲惜與陳貴人。
陸雲惜本欲與前頭的魏凝兒說話,一轉頭卻見秀貴人正一臉恨意地盯着魏凝兒,她心下一沉,正欲說些什麼,卻聽嫺貴妃道:“來人,將秀貴人的椅子挪到前頭來。”
“是!”暮雲立即應道。
拂柳倒是有些受寵若驚,謝了恩後,才坐到了嘉妃身邊。
“本宮瞧着秀貴人這胎怕是要生個阿哥了!”嫺貴妃笑道。
“可不是,這日子也快到了吧。”純貴妃附和道。
“娘娘,秀貴人腹中的龍胎快八個月了,還得再過些時日!”嘉妃應道。
“本宮瞧着秀貴人便是有福氣的人。”嫺貴妃莞爾一笑,隨即又看着純貴妃道,“不過,宮中如今最有福氣的,便數純妹妹了!”
“娘娘折煞我了!”純貴妃莞爾一笑,心中微沉,往常聽見嫺貴妃喚她妹妹,還不覺得如何,可此時卻有些不大痛快了,只因純貴妃這幾日猛地想起來,她伺候皇帝的時間遠遠比嫺貴妃長,她也虛長了嫺貴妃幾歲。
不過,在王府時,她是妾,嫺貴妃是側福晉,兩人身份天差地別,只得稱其爲姐姐。如今兩人雖都是貴妃,嫺貴妃還無所出,按理說應該她爲尊纔是,更何況她更得寵愛,但在宮中衆人眼中,仍舊是嫺貴妃在上,她純貴妃在下。
這些年來,兩人之間看似還不錯,可純貴妃也不甘心自個兒總是被嫺貴妃壓了一頭。想到這兒,她輕輕地撫摸着小腹,心想着定要憑藉腹中的孩子坐上皇貴妃的寶座。
就在此時,臺上的戲開唱了,衆人便聚精會神地看戲。
嫺貴妃懷裡的五阿哥原本因剛剛失去額娘而鬱鬱寡歡,此時慢慢地也高興起來。
“凝兒,那秀貴人總像是和你有天大的仇恨似的,她如今快要臨盆了,你可得離她遠一些。”陸雲惜靠在她耳邊叮囑道。
“姐姐放心,我不會讓她得逞的!”魏凝兒也沒曾想到拂柳肚子裡的孩子竟然到現在還能保住,到底是她運氣好,還是這後宮衆人都太過善良了?
就在此時,臺上的孫悟空和那二郎神打得正歡,突然間冒出一條大狗來,看樣子這便是二郎神的坐騎哮天犬了,可平日裡不都是人扮演的嗎,今日怎麼來了一條真的大狗?
“好!”嫺貴妃懷裡的五阿哥卻因那大狗高興得手舞足蹈起來。
“海盛,這事辦得不錯,瞧瞧五阿哥多開心!”嫺貴妃頓時眉開眼笑。
不過,衆位嬪妃們瞧着那條狗,眼中都有着懼色,特別是向來怕狗的林佳拂柳,已經開始哆嗦了,生怕那狗突然從臺上竄下來。
又過了好一會兒,這戲才演完了。
衆人微微舒了一口氣,五阿哥卻從嫺貴妃懷裡下了地,拉着他乳孃的手,輕輕地搖晃着:“嬤嬤,我要狗……我要狗!”
乳孃哆嗦着,小心翼翼地看着嫺貴妃,大氣也不敢出。
“海盛,去把那狗牽來給五阿哥瞧瞧,不過記得離遠些,可不能傷到五阿哥!”嫺貴妃說罷又將五阿哥抱了起來,笑道,“永琪乖,額娘讓海盛去牽來。”
永琪聞言,這才笑了。
就在此時,拂柳卻哆嗦着站起身,怯怯地說道:“娘娘,嬪妾有些怕狗,嬪妾想去後頭坐着!”
嫺貴妃聞言有些詫異地看了看她,隨即不着痕跡地掃了身邊的暮雲一眼,纔對拂柳笑道:“本宮倒是頭一次聽說有人怕狗呢!”
一旁的純妃也笑道:“秀貴人真是膽小。”
“妹妹怕什麼,你瞧瞧,海盛和班主可是牢牢地牽住了繩子,妹妹快些坐下吧,以免讓人看了笑話。”嘉妃隨即有些嘲諷地說道。
“我……娘娘,讓嬪妾下去吧,嬪妾小時候被狗咬過,看見狗就直害怕!”拂柳說罷,也不等嫺貴妃點頭,便欲讓身邊的宮女扶着她起身,卻見海盛與那班主已經牽着狗過來了,隨即一把扶住了椅背,緊緊地閉上了眼睛,渾身卻在顫抖着。
“真是沒用!”魏凝兒身邊的怡嬪冷笑道。
“可不是!”舒嬪也是冷哼一聲。
大狗雖看着很是猙獰可怕,但卻很溫順,站在那兒一動也不動,等五阿哥瞧夠了,嫺貴妃纔對海盛道:“好了,牽走吧,讓他們好好養着,五阿哥想看的時候便能瞧見了!”
“是,娘娘!”海盛應了一聲,牽動着繩子往右邊去了,正巧從拂柳前面經過。
那大狗走到拂柳前面突然頓了下來,拂柳身邊的小宮女一驚,輕輕“啊”了一聲,拂柳立即睜開了眼睛,便瞧見了大狗,隨即尖叫一聲,腳使勁往前一踢,本欲嚇走大狗,誰知竟然將她腳上穿着的高底鞋給踢飛了,正巧落到了戲臺下的大魚缸裡,濺起了水花,而她也彷彿被嚇暈了似的,身子一軟,便癱倒在了椅子上。
“小主!”拂柳身邊的宮女嚇得大驚失色。
“海盛,你這死奴才,還不快把狗拉走!”嫺貴妃突然喝道。
“是是是……”海盛忙不迭地點頭,隨即將狗給拉走了。
衆人見拂柳暈了過去,立即圍了上去。
“來人,快將秀貴人送回她的滿春堂去!”嫺貴妃立即吩咐道。
就在此時,拂柳卻幽幽轉醒了,只是方纔被驚嚇過度,此時還有些回不過神來。
“小主,您醒了!”她身邊的宮女喜不自禁。
“秀貴人,你可有何處不舒適?”嫺貴妃一臉焦急地問道。
拂柳臉色雖還有些發白,卻也比方纔好了許多,她慢慢搖了搖頭:“娘娘,嬪妾不礙事。”
“如此便好,方纔可是嚇死本宮了!”嫺貴妃驚魂不定地說道。
就在此時,嫺妃身邊的小太監已然將拂柳落入魚缸之中的高底鞋撿了回來。
“糊塗奴才,鞋子已然溼透了,叫秀貴人如何穿!”嫺貴妃沉聲喝道。
“是啊,不過也不能讓秀貴人赤着腳回去!”嘉妃笑道。
純妃聞言,眼中閃過一道精光,隨即看着嫺貴妃道:“這兒離姐姐的逸夢軒最近,何不派奴才去姐姐那兒拿一雙新鞋來給秀貴人!”
嫺貴妃微微頷首,對身邊的暮雲道:“聽見純貴妃的話了嗎?立即派人去!”
暮雲卻有些遲疑地看了看坐在椅子上的秀貴人,隨即道:“啓稟娘娘,只怕秀貴人不能穿娘娘的鞋,貴人的腳甚小,與娘娘的尺寸不合!”
“哦!”嫺貴妃聞言微微蹙眉,“這該如何是好?秀貴人的滿春堂可是在最西邊,派人一去一來要費不少時辰。”
“本宮瞧着秀貴人如今的身子可等不了那麼久,要儘早將她送回去請太醫才成!”純貴妃也一臉凝重地說道。
就在此時,湊上前去的怡嬪卻道:“娘娘,嬪妾想起來了,宮中嬪妃,與秀貴人尺寸一樣的便是令嬪與陸貴人了!”
魏凝兒與陸雲惜聞言,兩人都有些詫異,這事兒怡嬪怎麼知曉的。
“怡嬪你怎麼知曉?”這恰巧也是嫺貴妃心中的疑惑。
“娘娘,三月裡的一日,嬪妾親自去廣儲司看繡鞋是否做好,也瞧見了她們給宮中衆位姐妹們準備的高底鞋。見秀貴人與令嬪、陸貴人的鞋子擺在一起,才知道她們竟然穿一樣的尺寸!”怡嬪笑道。
“如此便好辦了,令嬪的醉心苑離這裡近。令嬪,你便派你身邊的奴才去拿一雙鞋來給秀貴人吧!”嫺貴妃笑道。
“是!”魏凝兒心中卻有些警惕,隨即對冰若道,“去把皇后娘娘上月特意賞賜的蘇錦繡鞋拿來給秀貴人!”
拿皇后娘娘賞賜的東西,應該不會出現任何意外才是。
就在此時,純貴妃卻笑道:“何必如此麻煩,如今秀貴人的身子最要緊,陸貴人你便將腳上的鞋給秀貴人吧,等着令嬪的奴才拿了鞋再送與你!”
陸雲惜聞言臉色微變,隨即躬身道:“娘娘,這隻怕有些不妥,嬪妾……”
還不等陸雲惜說完,一旁的嘉妃卻沉下臉來,冷聲道:“本宮瞧着陸貴人似乎有些不情願!”
嫺貴妃聞言,臉色一變,隨即看着陸雲惜,語中滿是不容置疑:“陸貴人,將你的鞋給秀貴人吧!”
陸雲惜的臉色頓時白了起來,見衆人都看着她,有嘲笑,有冷漠,心中頓時升起了無限悲涼。
如今她不得寵,衆人不欺負她,又能欺負誰呢。
但,她陸雲惜在宮中雖卑微,卻也不是任人踐踏的,這事傳揚開去,她還有何臉面!想到此,陸雲惜眼中一片堅定,今日她便不脫,她倒要瞧瞧這些人敢將她如何?
見她如此,純貴妃冷笑道:“本宮今日方纔知曉,陸貴人竟然如此的倔犟。”
嫺貴妃眼中閃過一絲冷冽,沉聲道:“如此不知輕重,哪裡是倔犟,是不知好歹。來人啦,還不快將陸貴人腳上的鞋脫下來!”
魏凝兒深吸一口氣,嫺貴妃如此做也太侮辱人了,她不明白,她們爲何要爲難陸雲惜,爲何要如此咄咄逼人,甚至有些無理取鬧。
陸雲惜雖不得寵,但在宮中也從不得罪人,難不成,是因爲她與自個兒交好?
眼見嫺貴妃身邊的奴才們竟然大膽地將陸雲惜逼到了椅子上,要脫掉她的鞋,魏凝兒衣衫下的手緊緊握在一起,冷聲喝道:“住手!”
“怎麼?令嬪是不滿意本宮的處置了?”嫺貴妃冷笑道。
魏凝兒微微福身,笑道:“嬪妾敢問娘娘,陸貴人未曾犯錯,娘娘爲何要處置她?”
嫺貴妃聞言,定定地看着魏凝兒,眼中冷然一片,半晌才道:“你小小一個嬪,也配質問本宮,難不成是仗着皇上的寵愛便有恃無恐嗎?”
魏凝兒心中一沉,面色卻絲毫未變,依舊帶着笑:“娘娘,嬪妾不是質問娘娘,也不配質問娘娘,嬪妾只是請娘娘解惑罷了!”
嫺貴妃依舊沉着臉,冷聲道:“想要本宮爲你解惑,只怕要等令嬪你與本宮平起平坐之日了。”嫺貴妃說罷,對海盛等人喝道:“愚笨的奴才,還不動手,難不成要等本宮親自教你們嗎?”
宮中衆嬪妃從未見過如此犀利、如此咄咄逼人的嫺貴妃,今日算是開了眼了。
“是!”海盛等人應道。
“令嬪最好不要多管閒事,否則引火燒身便得不償失了!”魏凝兒正欲開口,純貴妃卻在她身邊笑道。
魏凝兒聞言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隨即盯着正與陸雲惜拉扯的海盛等人,猛地上前一步,一個巴掌便打在了海盛的臉上。
清脆的響聲迴響在衆人耳邊,但她們還來不及反應,便被嚇得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