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再說,我們回不到過去了,你走吧,嬪妃私會侍衛,若是被人瞧見了,咱們死了不打緊,罪及家人可就萬死難辭其咎了。”女子輕輕推開了男子便要走。
“雲惜,你聽我說,你進宮七年了,如今只是一個貴人,皇上未曾注意到你,他的心思不在你這兒,你也不喜歡皇上,只要我小心安排,定能將你帶出宮去,不會連累家人!”男子語中滿是哀求。
“鄂寧,別說了,若是被人發現,那可是滿門抄斬的大罪,更何況,你已娶烏雅沁雪爲妻,我和你出宮也是個見不得天日的侍妾罷了,還要躲躲藏藏,擔驚受怕,我陸雲惜當初不願做你的妾,此時更不會。”女子語中帶着些許的哀傷和決絕。
“雲惜……”
“不必再說了!”女子似乎有些生氣,猛地推了男子一把,從花叢裡走了出來,正好和躲閃不及的魏凝兒撞了個正着。
“啊……”隨着兩聲尖叫,兩人皆跌倒在地。
“雲惜!”男子衝了出來,一把扶起了女子。
而魏凝兒也終於看清了眼前的兩人,女子她見過,上次她和若研被純妃責罰之時,這女子也在……似乎是陸貴人,至於這男子她就不認識了。
“你是何人?”陸雲惜看着魏凝兒喝道。
“奴婢……”魏凝兒見他們二人眼中的殺機,心下一沉,是的,她聽到了他們說的話,他們不會放過她的。
想到此,魏凝兒嚇出了一身冷汗。
“回小主,奴婢是皇后娘娘身邊的宮女,奉命採集晨露的!”魏凝兒指着不遠處的琉璃瓶道。
“你剛剛聽到了什麼?”陸雲惜深吸一口氣問道。
“奴婢未曾聽到什麼,奴婢有些內急,又找不到地兒……所以想去花叢裡,然後就撞到了小主,奴婢知錯了,請小主恕罪!”眼下魏凝兒也只能如此說了,她不禁有些後悔,果然是好奇心害死人啊。
“雲惜,你和她說這麼多作甚!”喚作鄂寧的男子說罷拔出了腰間的刀。
“慢着,鄂寧!”陸雲惜一把拉住了他。
“這個小宮女一定聽到了我們所說之話,若傳揚出去,我們還有我們的家人都要死。”鄂寧看着陸雲惜眼中閃過一絲無奈之色,不是他想濫殺無辜,而是迫不得已,這世上能保住秘密的只有死人了。
“我……”陸雲惜拉着鄂寧的手顫抖起來,是啊,放了這宮女,他們就得死。
“小主,大人,奴婢真的沒有聽見兩位所說的話,求你們放了奴婢吧!”魏凝兒擡起頭苦苦哀求着,心中卻已經在想應對的法子了。
無論如何她都不能死在這裡,一定不能。
陸雲惜微微一怔便想起眼前這小宮女是上個月曾見過的,因她自個兒還被禁足了呢。
就在她發愣這一瞬間,鄂寧手裡的刀已經對着魏凝兒刺來,魏凝兒有所準備,猛地一滾躲開了。
雖然她和傅恆學了騎馬射箭,和普通的女子比起厲害很多,可哪裡是鄂寧這個侍衛的對手,躲得了第一刀,躲不過第二刀。
看着明晃晃的刀砍來,魏凝兒立即伸出手擋在頭上,心中卻道,今日死定了。
可等了許久都未曾感覺到疼,她移開手才見那侍衛正呆呆地看着她。
“你這手鐲是哪裡來的?”鄂寧指着她手腕上的紫玉鐲子問道。
“是……是……”魏凝兒支支吾吾的不肯說,若說是傅恆送的,定會連累他的。
畢竟她如今的身份是宮女,而傅恆是侍衛。
“是傅恆送的!”鄂寧苦笑道。
“你……你怎麼知道?”魏凝兒猶如雷擊。
鄂寧嘆息一聲道:“我和傅恆打小便認識,又同在皇上身邊當差,情同手足,你這紫玉鐲子是我和傅恆小時候得來的極品紫玉石雕刻而成的,一共有兩隻,你這隻上面雕刻的是玉蘭花,還有一隻是海棠花,就在雲惜手上!”
一旁的陸雲惜輕輕拉起了衣袖,她的手腕上正有一隻紫玉鐲子,式樣和魏凝兒的一模一樣,只是所雕的花紋不同。
“我是傅恆的好兄弟鄂寧,幸好我方纔看見了你手上的鐲子,若是殺了你,傅恆定會找我拼命的!”鄂寧說到此一陣後怕。
“起來吧!”陸雲惜嘆息一聲,將魏凝兒從地上扶起。
“謝小主,皇后娘娘等着奴婢送晨露回去,奴婢先行告退了!”魏凝兒微微福身道。
“你去吧,今日之事……”陸雲惜還有些擔心。
“奴婢今日未曾遇見任何人!”魏凝兒說罷跑到一旁抱起琉璃瓶走了。
“原來傅恆看上了一個小丫頭,可她爲何在宮裡?”鄂寧一頭霧水地說道。
“你險些釀成大禍,快走吧!”陸雲惜瞪了他一眼,本想把手上的鐲子取下來丟給他,終究捨不得,拂袖而去。
魏凝兒走了很遠,全身還微微有些顫抖,剛剛她確實被嚇壞了,任誰被人拿刀砍也會害怕吧。
可那人竟然是傅恆的好兄弟,害她想生氣都不行。
可若不是傅恆的兄弟,人家早就一刀砍死她了。
想到此魏凝兒更是打定主意,以後一定不能多管閒事了,否則小命不保,不是每次都有今日的運氣。
宮中女人何止千人,有私情的多了去,就連自個兒心中不也是喜歡傅恆的嗎?
秀女們進宮之前,雖是養在閨中的大家小姐,可……又有誰能保證她們就未曾見過別的男子,就未有喜歡之人呢,更何況是八旗貴族女子。
說起來皇帝雖然貴爲九五之尊,可當真有些可悲,宮中的女子對皇帝真心的只怕不多,即便有,面對着掌握自己生死的男人,又有哪個女子敢真的與之交心,只怕是活膩了。
前面不遠處是千秋亭,過了千秋亭便是宮道,兩刻鐘她就能回到長春宮了,魏凝兒生怕再出了意外,忍不住加快了腳步。
五月裡,御花園裡盛開的花數不勝數,皇帝身着月白色的長衫,立於花間,陽光在他身上灑上一層金色的光暈,他微仰着頭,神色寧靜而安詳。
滿院的花開得正豔,月季、木香、紫藤、八仙花、金雀花、芍藥、四季海棠,皇帝的目光最終落到了玫瑰花上。
那緋紅的花兒嬌豔欲滴,煞是好看,這讓皇帝想起皇后來,新婚之時,皇后那嬌羞的模樣比這花兒更美,即便如今也是如此。
皇帝忍不住伸出手想摘下這花兒,稍後去長春宮時送與皇后,卻被刺破了手指。遠處的首領太監吳書來瞧見了,嚇得魂都快掉了,立即飛奔過來,卻被皇帝呵斥退下了。
皇帝仔細看着這花珠,小心翼翼地找沒有長刺的地方,卻不小心劃到了他身上的長袍,這是當初在王府時,皇后給他做的,他一直很是愛惜,此時被劃了一下,頓時有些氣惱了,一把將花連根拔起。
躲在千秋亭上的吳書來見了,又擔心又忍不住想笑。
跟在皇上身邊多年,他自然知道,皇上只有對皇后娘娘纔有這樣的心思。
魏凝兒遠遠地便瞧見了千秋亭,心想着要快些從亭子下過去,前面不遠處就是宮道了。
就在此時,她看見前面的花叢中有一個白色的東西在動,她下意識地別過頭去,告訴自個兒不許多管閒事,隨即快步就要走過去,哪知卻被一個飛來的東西砸到了頭上,待她看清時才發現是一株被連根拔起的玫瑰。
“你是誰,竟然砸我?”魏凝兒忍不住呵斥道,只是那人背對着她,看不清樣子。
皇帝忍不住回過頭來,卻見是一個小宮女,那打扮應是宮裡最下等的宮女纔是。
“我問你,你爲何砸我?”魏凝兒氣急敗壞地走上前去吼道。
她今日果真是倒黴了,走在路上都會被人砸。
皇帝看着張牙舞爪的小宮女忍不住笑出聲來,記憶中如此吼他的人只有皇后吧,那還是十幾年前,如今的皇后早已不似當年了。
可當皇帝看清小宮女那張臉時,臉上的笑意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震驚。
“你這人怎麼呆了,大白天跑來御花園偷花,你是哪個宮裡的太監,難不成不知宮裡的規矩嗎?這玫瑰花可是皇后娘娘吩咐種的,你竟然連根拔起,真是不要命了!”魏凝兒忍不住低聲喝道。
“你怎麼不說話?砸了人也不道歉,真是沒規矩!”魏凝兒忍不住撅起了嘴,心道,原來碰到個傻太監,只能自認倒黴了。
“你還不快將這些被拔了的花兒收拾好,被人瞧見了你就死定了!”雖然被砸了,可這麼傻呆呆的一個人,她也不好再生氣了,還好心提醒他善後。
“你怎知我是太監?”皇帝終於回過神來,笑着問道。
眼前這一幕,他似曾相識。十五年前,雍正五年,也是五月裡,那時的他還是四阿哥,皇阿瑪讓皇后與額娘爲他選嫡福晉。
因是午後才選,加之不能自個兒做主,他心裡覺得無趣之極,煩悶之下就去御花園隨意逛逛,只是無意之中摘了幾朵花便被人訓斥了。
至今爲止,皇帝都清清楚楚地記得當時的那一幕,晨輝中,身着粉衣的少女雙手叉腰嬌聲喝道:“你這個小太監怎能隨意採花,須知花兒也是有生命的……”
那時的他穿着額娘爲他親手縫製的青色衣衫,上面並無任何飾物,因此看不出他是皇子。
那訓斥他的女子便是李榮保的女兒富察月汐,後來成了他的嫡福晉乃至皇后,也是他生平最愛的女子。
皇帝記得,事後他曾問月汐:你怎知我是太監?
月汐臉上露出了天真的笑容,嬌聲道:“宮裡除了皇上就是太監,皇上老了,你還小嘛,我自然以爲你是太監了!”
當真讓他忍俊不禁。
而如今,這個和皇后長得有些相似的女子竟也以爲自己是太監,難不成是因爲同樣的緣由?
“不是太監?瞧你這身衣服,不是太監難不成是侍衛?”魏凝兒見他一身月白衣衫,還以爲是未着外衣的太監。
“嗯……我是皇上身邊的御前侍衛!”皇帝略微沉思片刻後笑道,近來總覺無趣,倒不如逗逗這個小宮女。
“御前侍衛,怪不得呢,侍衛們可是不許進內宮的,你能出入御花園,想來是皇上身邊之人了,可你也不能隨意拔了御花園的花草,這可是犯宮規的!”魏凝兒忍不住說道。
“是,是我魯莽了,我本奉了皇上的旨意前來摘花給皇后娘娘,因這花扎手纔不小心拔起來的!”皇帝笑道。
“原來如此,這花要用剪子剪下的,你回去找一把剪子再來吧!”魏凝兒好心提醒他後,便要走。
“等等。”皇帝喚住了她。
“有事?”魏凝兒轉身看着他。
“你是哪宮的宮女?”皇帝問道。
“長春宮,糟了!皇后娘娘還等着我的晨露給皇上泡茶呢!”魏凝兒這才發現天色不早了,臉色一變,撒開腿就跑,卻不料一個踉蹌往前倒去。
“小心!”皇帝一把扶住了她,順帶接住了琉璃瓶。
“幸好晨露沒灑,謝謝您,侍衛大哥!”魏凝兒一把抱過琉璃瓶,這次她不敢再跑了,只是加快了腳步。
皇帝看着她遠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皇上!”吳書來此時纔敢到皇帝面前。
“吳書來,拿一把剪子給朕!”皇帝笑道。
“是,皇上!”吳書來立即拿了剪刀給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