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走後,衆人才微微鬆了一口氣。
“凝兒,你起來吧,天涼了,地上跪着冷!”皇后說罷便看着初夏,示意她去扶起魏凝兒。
“皇后娘娘,臣妾說句不中聽的話,您對這宮女啊,也好的委實有些過了。您方纔也瞧見了,她可真是不識擡舉,這樣不知深淺的人,留在身邊只會讓娘娘您堵心!”貴妃瞥了一眼魏凝兒,不陰不陽地說道。
往常,貴妃雖然喜歡說些不中聽的話,可也不敢在皇后面前如此放肆,今日着實讓人嚇了一跳。
“貴妃,本宮身邊的人還輪不到你指手畫腳,往後你最好給本宮安分些。若是本宮記得沒錯,十幾年前,你也是本宮房裡的侍女,若說堵心,只怕沒人能比得過你去!”皇后一改往日的忍讓,沉聲喝道。
貴妃似乎不敢相信她所聽到的話是皇后所說,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皇后,半晌才微微福身道:“是,臣妾記住了!”
“回宮!”皇后掃了衆人一眼,這才離去了。
“娘娘……”嘉妃見貴妃臉色不好,小心翼翼地喚道。
“回宮!”貴妃神色一凜,對身邊的宮女霜秋道。
“是,娘娘!”
嘉妃本欲跟上去,卻有些踟躕不定,此番貴妃在氣頭上,她若是去了,只怕會被當作出氣筒,可若是不去,又怕貴妃記在心頭。
就在此時,原本處於末位的拂柳卻悄然到她身邊道:“娘娘此時還是不必去遭罪的好!”
嘉妃聞言,定定地看了拂柳一眼,這才帶着身邊的人離去了。
拂柳冷冷地看着,心中卻是暢快極了。等着吧,魏凝兒,這只是開始,你毀了我,終有一日,我林佳拂柳也必定會毀了你。
“小主!”巧兒見她神色間有些猙獰,頓覺害怕了,小心翼翼地看着她。
拂柳瞥了她一眼,徑自走了,雖然她那裡還有一個宮女,可比起吃裡扒外的巧兒來說,那個宮女更是難以掌握,所以,拂柳還是讓巧兒留在了身邊。
經過此番的風波,魏凝兒在這偌大的圓明園中算得上是人人皆知了,成了衆人茶餘飯後的談資,大半個月裡,她也不敢離開公主的“棠梨軒”半步。
“凝兒,又在發呆啊!”若研見魏凝兒獨自一人坐在臺階上,便跑了過來坐在她身邊。
“若研!”魏凝兒輕輕靠在她肩上,心中好受了不少,幸好她還有若研這個好姐妹在身邊,否則連一個說話的人也沒有。
“事情都過去大半個月了,你就別往心裡去了!”若研勸道。
“不……都是我不好,早早就該與大阿哥說清楚,此番鬧出這樣的事兒來,衆人都在看他的笑話,他堂堂一個阿哥,如何丟得起這個人,而他那兩位未過門的福晉只怕也恨死我了,再過些時日她們便要嫁給大阿哥,往後在宮中亦或是這圓明園,免不得遇上,若研……我真的不敢想!”魏凝兒甚爲苦惱地說道。
“今日我才知道,原來凝兒你也有怕的時候!”若研嘿嘿笑道。
“我都如此着急了,你還笑!”魏凝兒不依了。
“就是覺得奇怪嘛,前幾****怒罵大阿哥的那番氣勢呢,怎麼?現在怕了?”若研訕笑道。
“我哪有罵大阿哥,你別胡說,是他自個兒……”魏凝兒竟不知該說些什麼纔好,難不成是他自討苦吃嗎?
前幾日大阿哥來找她,魏凝兒心中連日來所積下的擔憂和害怕在那一瞬間全化爲了怒氣,一股腦地撒到了大阿哥身上,可大阿哥臨走時所說的話,讓魏凝兒心中很不是滋味。
他說:“凝兒,你知道嗎,我心裡眼裡全是你的影子,容不下別人,爲了能娶你,我甚至不敢拒絕皇祖母賜下的那兩個女人。可到頭來,我沒曾想到你竟不願意嫁給我,而我還必須娶她們,你說,這是不是我自討苦吃?”
這事兒本就沒有誰對誰錯,只是天意弄人罷了。
“你也別怪大阿哥,下個月他便要娶那兩位福晉了,我瞧着他怪可憐的,費盡心思想要娶你,卻竹籃打水一場空。這不說,還平白無故地娶了兩個他一點兒都不喜歡的女人回去,真是夠冤枉的!”若研不禁有些可憐大阿哥。
“別說了,你讓我靜一靜。”魏凝兒心裡更不是滋味了。
“好,你不是想你額娘了嗎?皇后娘娘答應讓你出宮去,你就去散散心吧!”若研突然想起昨兒個魏凝兒說的事兒來。
“嗯。我明日就去,許久未曾見到額娘了,怪想的!”魏凝兒一想到黃氏,不禁眉開眼笑。
“你是個有福氣的,哪裡像我,進宮幾年了,只見過額娘一面!”若研神色黯然地說道。
“要不我求娘娘,帶你一塊出去?”魏凝兒拉着她的手笑道。
“真的?”若研心中一喜,忍不住問道。
“我這就去求娘娘!”魏凝兒說罷便站起身來。
她去求,皇后自然是應允了,只是讓她們早去早回,切莫在宮外留太久。
第二日一大早,魏凝兒與若研便出了圓明園,直奔內城而去。
兩人說好各自回家,天黑之前在圓明園外頭會合。
魏凝兒與黃氏許久未見,兩人閒話家常了半日,魏凝兒自然將她身邊所發生的一切都告訴了黃氏,也包括大阿哥那件事兒。
“你是說……大阿哥想娶你做側福晉?”黃氏看着女兒,強壓住心中的激動,問道。
“是,可是額娘您知道的……我心中只有傅恆一人!”魏凝兒柔聲道。
“額娘知道!”黃氏微微頷首。
“額娘,天色不早了,我該回宮了!”魏凝兒見太陽西下了,便說道。
“凝兒,你先別忙着走,額娘有件東西要給你!”黃氏拉住魏凝兒的手。
“額娘,是什麼好東西?”魏凝兒嬌聲道。
“你等着!”黃氏說罷便到了裡屋,在櫃子下面拿出了一個檀香木的小盒子來,盒子上了鎖,想來是異常珍貴之物。
黃氏又從她貼身所帶的荷包裡拿出了鑰匙將木盒子打開了。
盒子裡有個繡着梨花的荷包,看那繡工便知是出自黃氏之手,魏凝兒不禁有些好奇了。
黃氏從荷包裡拿出了一枚玉佩,遞給了魏凝兒。
那玉佩通體碧綠,是上好的翡翠雕刻而成的,魏凝兒接了過來,這才瞧見那玉佩的形狀是竟然是一隻展翅欲飛的鳳凰,玉佩的背面刻着一個“凝”字。
“這是?”魏凝兒有些吃驚地看着黃氏。
“這是你阿瑪留給你的……凝兒你也長大了,事到如今,額娘也不想瞞着你了!”黃氏看着魏凝兒,有些苦澀地說道。
“額娘,到底是何事?”魏凝兒心中一顫。
“你……其實你不是魏清泰的女兒!”黃氏猶豫半晌才道。
“什麼?”魏凝兒怔怔地看着黃氏,腦子裡嗡嗡作響。
即便她當初離開魏家時只有五歲,可她也能感受到,她那中風的阿瑪魏清泰看着她時眼中流露出的喜愛。
她如今已記不清那個老人到底是何模樣,卻記得他是愛她的,她也一直不敢忘記那個老邁的身影,可如今,額娘卻告訴她,那個人不是她的阿瑪。
“額娘,您告訴我,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我到底是誰的女兒?”魏凝兒忍不住掉下淚來。
“凝兒……是額娘對不住你,當初那只是一個意外……沒曾想就有了你,至於你的親阿瑪,他早就離世了……所以額娘也未曾告訴你,原本想這一輩子都不與你講了,可……思前想後,額娘覺得該告訴你!”黃氏也是滿臉淚水。
“他是誰?”魏凝兒眼中閃過一抹恨意。
即便那個人是她的親阿瑪又如何,若不是他,她與額娘早年間又怎會受人唾棄,又怎會受盡苦楚。
“凝兒,額娘不能告訴你,你只需記得,他深愛咱們母女,當初不是他不要咱們,而是……他還來不及看見你出生便死在了戰場上……凝兒,不要怪他,是額娘不好,心中有了心愛之人,還嫁給了魏清泰,這才釀成大錯!”黃氏抱着魏凝兒泣聲道。
見額娘如此傷心,即便魏凝兒想問,也知此時不是個時機,便作罷了。
“額娘……那哥哥他?”魏凝兒突然想起哥哥魏修允來,便低聲問道。
“你哥哥他是魏清泰的兒子!”黃氏輕輕抹掉臉上的淚水說道。
“額娘,這玉佩你收着吧!”魏凝兒心亂如麻,她將玉佩裝在了荷包裡,遞給了黃氏。
“不……這是你阿瑪留給你的,凝兒,你留在身邊吧!”黃氏卻將荷包掛在了她胸前。
魏凝兒縱然有些不情願,卻也只得收下。她又與黃氏說了幾句話便離開了。
到了圓明園外頭,若研已等着她了。
“凝兒,你哭了?”若研見到她便驚呼道。
“沒有!”魏凝兒忙不迭地搖頭。
“你可騙不了我,你瞧瞧你的眼睛,腫得可厲害了,是誰欺負你了?”若研有些心疼地問道。
“沒……只是不想離開額娘,所以才掉淚了!”魏凝兒勉強擠出了一絲笑容。
若研見她如此,也未曾多問,兩人結伴進了園子,回到了公主的“棠梨軒”中。
此時已是十月中旬,天氣漸漸轉冷,圓明園中園林造景多以水爲主,因水成趣,因此到了冬日裡,瞧着那水氣,雖朦朧美麗,卻也讓衆人覺得冷了。
只是紫禁城中不僅冷,更是有些乾燥。皇帝並未下旨回宮,還是在這院子裡住着,一直到大阿哥大婚之後,已是十一月末,眼看着就要到年底了,皇帝這才下旨回紫禁城。
回到紫禁城的第二日,宮中便傳出了喜訊:秀常在有喜了。皇帝下旨晉了她的分位。現如今,她已是貴人了。
魏凝兒聽到這消息着實驚了一番,隨即便不放在心上。
而貴妃則是怒氣衝衝地到了拂柳所住的鹹福宮西配殿之中,將她從軟榻上給拖了下來。
“賤人,你不是告訴本宮,皇上從未碰你嗎?這身孕是從何而來的?”貴妃厲聲喝道。
拂柳未曾想到,她此刻有孕在身,貴妃卻對她如此粗野。她被嚇壞了,生怕一不小心傷到了腹中的孩子,忙跪了下去,連連求饒:“娘娘息怒,娘娘息怒,請您聽嬪妾解釋,娘娘……”
“娘娘!”霜秋見貴妃欲發作,大驚,在她耳邊低聲道,“娘娘,她此刻有孕在身,娘娘您可要當心啊!”
貴妃聞言,猛地一滯,滿腔的怒火瞬間熄滅下來,若是這孩子出了事,豈不是她的錯?
想到此,貴妃不禁有些懊惱了,若是旁人她也不會如此失態,可這拂柳原本是她的宮女,就算後來成了嬪妃,那也是她的奴才,因此才氣不過。
霜秋見主子已然消氣了,立即扶着她坐到了軟榻上。
“霜秋,還不快將秀貴人扶起來。”貴妃已然緩和過來了,看着拂柳,笑道,“你如今是有身子的人了,往後見了本宮萬不可再行此大禮!”
“娘娘,嬪妾知錯了,請娘娘恕罪,可嬪妾決不敢欺瞞娘娘,在熱河行宮之中,嬪妾所說皆是實情,至於這腹中的孩子,是回到圓明園不久,皇上有一日似乎喝多了,寵幸了嬪妾纔有的。娘娘若是不信,可以問皇上身邊的奴才。”拂柳泣聲道。
“好了,你當本宮是何人?真的那般善妒嗎?往事不必再提,你如今有孕,那是天大的喜事,本宮也爲你高興,方纔本宮也是太過激動了,你不必放在心上,好好養着身子,生下皇子!”貴妃拉着拂柳的手笑道。
“謝娘娘!”拂柳心中一沉,若是貴妃責罵於她,那還好,可如今竟然好言相對,倒是讓她惴惴不安。
難不成她已然看出了自個兒的伎倆,想到此拂柳不禁有些害怕了。
“出來許久,本宮也乏了,你好生養着,本宮改日再來看你!”貴妃說罷便吩咐霜秋等人離去了。
“小主?”巧兒看着拂柳,小心翼翼道。
“我沒事!”拂柳輕輕撫摸着小腹,有些哽咽地搖了搖頭。
若不是她身份地位太低,貴妃又何至於如此放肆。只可惜啊,她如今雖有了身孕,卻更讓皇上厭惡,往後她該何去何從?
最初的打算此時已然行不通,此刻拂柳突然意識到,她雖然伺候了貴妃八年,卻並未完全瞭解貴妃。
貴妃剛剛離去不久,嘉妃也來了。
“娘娘萬福金安!”拂柳在巧兒的攙扶下迎了出去。
“不必多禮,秀貴人大喜,本宮今兒個一早聽聞便趕了過來!”嘉妃說罷看着身邊的婉清,“把本宮給秀貴人準備的賀禮呈上來!”
“是,娘娘!”婉清微微頷首,從小宮女手中接過了一個精緻的檀木盒,隨嘉妃進了拂柳的寢殿。
“你來瞧瞧,這是上好的狐皮做成的軟墊,這天氣越來越冷了,坐着也暖和舒坦,這軟墊還是前幾年本宮懷着四阿哥時皇上賜下的呢。”嘉妃眼中有着深深的懷念。
“娘娘,這軟墊如此珍貴,嬪妾萬萬不敢收!”拂柳微微一驚,便恭聲道。
“不必推辭,如今本宮也用不着這個,給了你算是物盡其用,也是本宮的一片心意,當初有了這軟墊,本宮可是安安穩穩地過了冬日生下了四阿哥呢!”嘉妃笑道。
“嬪妾謝娘娘,您對嬪妾的大恩大德,嬪妾永生不忘!”拂柳立即跪下謝恩。
“你不必如此,那日也是你爭氣,本宮不過是勸皇上多喝了兩杯小酒,若不是你機警,也不會成事!”嘉妃笑着將她扶了起來,輕拍着她的手,“天冷,地上涼,你如今是雙身子了,要多保重!”
“是,嬪妾記住了,謝娘娘!”拂柳哽咽道。
“本宮也不打擾你了,你歇着吧!”嘉妃也未曾多說,便帶着身邊的人去了。
拂柳愣了片刻,才深吸一口氣,坐到了軟榻上,此刻的她心亂如麻,平日裡的冷靜隨着這孩子的到來不復存在。
那一日,在熱河行宮之中,她與嘉妃雖然未曾說太多的話,但看似不放在心上的嘉妃卻對貴妃心生嫌隙。
嘉妃心中雖然不滿貴妃平日裡總是使喚她,卻感激貴妃當初護着她,這才讓她生下了四阿哥。
可自打從拂柳那裡得知,當初她難產便是貴妃所爲,嘉妃的心中便有些怨恨了,若不是她福大命大,只怕已見閻王去了,而她的四阿哥也已是貴妃的孩子了。
宮中的皇子公主們,一旦親額娘離世,年幼的便會讓高位的嬪妃們撫養,這是慣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