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着衆人急急忙忙地送走了拂柳,純貴妃纔在蘭心的攙扶下慢慢站起身來,重重舒了一口氣,摸着小腹,笑道:“還好,還好動了胎氣的不是本宮。孩子,你真是有福氣,額娘差點就失去你了!”
蘭心卻道:“娘娘,奴婢瞧着,那秀貴人就是故意撞上娘娘的,她的宮女給她穿上了鞋,她剛剛站起身走了兩步便一個踉蹌向娘娘您撲了過來!”
“是嗎?你真的沒有瞧見有人推她?”純貴妃有些詫異地說道。
“不曾。”蘭心輕輕搖頭。
“本宮還以爲是有人想留下皇上,故意使的壞呢,竟然是意外。”純貴妃輕輕搖頭,隨即道,“即便是意外,本宮也不會饒過秀貴人,她撞到誰不成,偏偏要撞本宮,其心可誅!她自個兒的孩子快保不住了,竟然還想拉着本宮的孩子陪葬,真是做夢,真是該死!”純貴妃有些憤恨地說道。
“娘娘稍安勿躁,先回亦歡閣歇息,待太醫來爲娘娘您瞧瞧身子是否安好。奴婢會派人去秀貴人的滿春堂盯着,有任何事便回稟娘娘!”蘭心笑道。
“也罷,便回去吧,本宮今兒個也糊塗了,原本便是要給令嬪下套,沒曾想到頭來差點害苦了自個兒。蘭心,打從此時起,本宮要安心養胎,誰來請本宮,你皆推辭,就說本宮身子不大好!”純貴妃對蘭心吩咐道。
“奴婢遵命!”蘭心應道。
皇帝抱着魏凝兒到了醉心苑後,便有太監前來稟報秀貴人動了胎氣,皇帝聽聞後,微微蹙眉,隨即喝退了太監。
“皇上,您要不要瞧瞧去?”魏凝兒坐在皇帝身邊,柔聲問道。
“不必了。”皇帝原本就不曾在乎拂柳腹中的孩子,聽聞此事後,心中並未升起多大的波瀾。
魏凝兒見皇帝如此,隨即也不再多言了。
而此時,秀貴人的滿春堂中卻是人心惶惶。
一聲聲慘叫從寢殿中傳了出來,從未生育過孩子的嫺貴妃聽聞後,頓覺毛骨悚然。
“娘娘,生孩子真的如此疼嗎?”舒嬪也是嚇得不輕,看着嘉妃,顫聲問道。
嘉妃聞言,冷笑道:“這仗勢也太嚇人了一些,本宮當初生四阿哥時可不曾如此,看來秀貴人這一胎只怕是難產了!”
“本就早產了,又是難產,那秀貴人與孩子豈不是都很危險!”怡嬪忽然說道。
“可不是!”嘉妃微微頷首。
“皇后娘娘駕到!”外頭突然傳來了太監的通傳聲。
衆人聞言,立即收斂心神,屈膝問安:“皇后娘娘萬福!”
“起來吧!”皇后也是匆匆趕來的,臉上還淌着細汗,叫衆人起身後便看着純貴妃,急聲道,“秀貴人如何了?”
嫺貴妃垂首道:“啓稟娘娘,秀貴人動了胎氣,早產。如今孩子卻久久未曾生出來,只怕是難產了,幾位太醫與接生的嬤嬤們都在寢殿內,臣妾這便讓人進去再問問!”
皇后微微頷首,嫺貴妃正欲吩咐暮雲,卻聽見拂柳的慘叫聲猛地停住了。
片刻後,一名接生的嬤嬤從寢殿中跑了出來,猛地跪到了地上,顫聲道:“皇后娘娘……秀貴人暈過去了,奴婢等人束手無策。敢問娘娘,是保孩子還是保秀貴人?”
“束手無策?叫太醫們都給本宮滾出來!”皇后面色一變,隨即喝道。
“是!”嬤嬤連滾帶爬地進了寢殿,太醫們隨即急匆匆地跑了出來。
“娘娘,秀貴人難產,臣等已經用盡了法子,如今只能保住一人,還請娘娘示下!”爲首的李太醫顫聲稟道。
“少和本宮說這些胡話,宮裡哪位主子難產時你們不是如此說的,可到後頭大人、孩子皆保住的也不是沒有,你們快給本宮想法子。”皇后急聲道。
“是!”幾位太醫應了一聲,便又去商量了。
過了一會兒,拂柳的叫聲又響起了,興許她太累了,即便疼也有些喊不出聲。
約莫又過去了大半個時辰,寢殿內終於傳出了一道洪亮的哭聲。
候在外頭的人,諸如怡嬪、舒嬪等原本皆不希望秀貴人生下孩子,可此時聽聞這哭聲也猛地鬆了一口氣。
今日秀貴人如此痛苦,往後她們呢,是不是也要受這樣的罪?一時間,兩人心中都涌起了恐懼。
“皇后娘娘,是一位小阿哥,是小阿哥!”嬤嬤跑出來稟道。
“好!”皇后聞言,臉上頓時露出了笑容,對初夏道,“你快派人去稟報皇上和太后,秀貴人產下了皇子!”
“是!”初夏便吩咐小太監急急忙忙地去了。
就在此時,寢殿內突然傳出了一陣陣的尖叫聲,皇后等人微微一愣,便見幾位太醫從寢殿內跑了出來,幾位嬤嬤更是狼狽不堪,身上還沾滿了血。
“出了何事,如此驚慌!”皇后沉聲喝道。
太醫們立即停下腳步跪了下去,幾位嬤嬤卻叫喊着要往外跑,似乎身後有什麼東西追着她們似的。
皇后臉色微變,對身邊的王祿道:“還不將她們給本宮攔住!”
幾位嬤嬤被攔住了,才顫抖着跪到了地上,嘴裡卻一直喊着:“鬼……鬼……”
“李太醫,到底出了何事,你們怎麼嚇成了這般模樣?”皇后心中頓時升起了不祥的預感,這般情形,她是從來不曾遇見過的。
“啓稟娘娘……秀貴人生下的……生下的皇子……只怕是活不成了!”爲首的李太醫此時渾身衣衫都被大汗浸透了。
“胡說八道!”皇后頓時沉下臉來,對身邊的初夏道,“你們隨本宮進去瞧瞧!”
“娘娘萬萬不能去,若是驚到了娘娘鳳體,微臣等萬死難辭其咎!”李太醫等人卻匍匐着到了皇后面前,攔住了她。
皇后卻不信,好好的孩子,怎麼會活不成了,方纔她可是聽見了,孩子的哭聲異常洪亮,一轉眼便出了事,這怎麼可能?
更何況她已派人稟報了皇帝與太后,此時卻說孩子死了,皇上與太后該失望了吧。
皇后吩咐身邊的奴才將幾人拉開後,徑自往寢殿走去。
嫺貴妃頓了頓,也跟了進去。
嘉妃等人見此,也壯着膽子進去了,她們皆不敢相信,同時也有些好奇。
秀貴人興許是太累,太疼了,此時已然沉沉地睡去了,孩子被淡黃色的布包裹着,放在了她身邊。
皇后見那孩子在動,心中那根許久未曾被觸動的弦怦然跳動,看着孩子,滿心都是憐愛,便伸出手去將孩子抱起,慢慢地將蓋住孩子臉的布掀開,整個人卻僵住了。
“啊——”下一刻,皇后的尖叫聲響徹在寢殿中,她手中的孩子也被她猛地拋飛了,重重地落到了地上,地上鋪着厚厚的地毯,並未發出多大的聲響,孩子興許是被摔疼了,發出了斷斷續續的低沉哭聲。
那哭聲在皇后耳中卻是猶如鬼魅的叫聲,令她恐懼不已,全身都在發抖。她轉過頭便見衆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失聲喊道:“出去!都出去!”說罷自個兒便往外走。
“娘娘!”初夏見皇后踉蹌着往外走,立即跟了上去。
“不要去看!”感覺自己快要嚇得魂飛魄散的嫺貴妃,見嘉妃等人向那孩子靠了過去,隨即不顧一切吼道。
“娘娘!”嘉妃被嚇住了,立即往外走,怡嬪等人也不敢去了。
“快走!”嫺貴妃對扶着她的暮雲說道。
“是,娘娘!”
到了外頭,皇后與嫺貴妃都癱坐在了椅子上,兩人都驚魂未定,渾身還在發抖。
方纔也只是皇后與嫺貴妃瞧清楚了孩子的模樣,旁人未曾瞧見。此刻,嘉妃等人心中滿是疑惑。
到底是什麼樣的孩子,會把見到他的人嚇成這般模樣?
直到此刻,太醫和嬤嬤們也未曾完全從驚嚇中回過神來。
“太后駕到!”就在此時,外頭忽然傳來了太監的通傳聲。
“太后萬福金安!”衆人立即下跪請安。
皇后與嫺貴妃本欲從椅子上站起身來,卻絲毫使不出力氣來。
“這是怎麼了?”太后見她們二人臉色慘白地癱坐在椅子上,隨即有些擔憂地問道。
皇后臉上露出了一絲苦笑,說不出話來,嫺貴妃也是搖了搖頭。
“哀家聽說秀貴人生了皇子,這是大喜事,怎麼你們一個個卻像是被嚇傻了似的,綠沫,走,陪哀家去瞧瞧去!”太后笑道。
“皇額娘別去!”皇后喊道。
“太后您別去,那孩子看不得!”嫺貴妃也急聲道。
“這是爲何?”太后心中一顫,隨即升起了不祥的預感。
“李太醫,你來告訴太后!”皇后強撐着從椅子上站起來對跪在地上的李太醫吩咐道。
“是!”李太醫應了一聲,深吸一口氣,這才道,“啓稟太后,秀貴人生下的皇子……他的臉上只有嘴,除此之外再無其他!”李太醫說到此只覺得呼吸都爲之一頓,眼前又浮現起了那孩子的模樣來。
“你說什麼?”太后只覺得一陣眩暈,險些暈了過去。
“啓稟太后,小阿哥整張臉上只長了嘴,該長着眼睛的地方不曾有眼睛,該長着鼻子的地方不曾有鼻子。還有……”李太醫說到此微微一頓。
“還有什麼?”太后深吸一口氣問道。
“他的右手不曾長出手指。”
“夠了!”太后猛地打斷了他,隨即掃了一眼在場的衆人,厲聲道,“今日之事,誰也不許胡說。你們只需記住,秀貴人不曾產下皇子,她腹中的龍胎因她不小心胎死腹中,若是哀家聽到了任何風言風語,無論是誰,決不輕饒!”
“是!”衆人齊齊地應了一聲。
太后說罷,對身邊的綠沫使了個眼色,綠沫會意,微微福身後便獨自一人進入了寢殿。
皇后見此,眼中閃過一絲不忍,可……即便不殺那孩子,只怕可憐的孩子也是活不了多久的,倒不如早些解脫。
“所有人都給哀家退出去,各自回去吧!”太后掃了衆人一眼,沉聲道。
“是!”皇后本欲開口,話到嘴邊卻又咽了下去,事到如今,她也無能爲力。
太后在秋嬤嬤的攙扶下,出了滿春堂後,纔對太監馬仁毅道:“那幾個接生的嬤嬤,還有這滿春堂的奴才……”
“是,奴才明白!”馬仁毅恭聲應道。
事情已然發生了,在場衆人不是瞧了個真切,便是聽了個真切,即便想要全部殺人滅口那也是不成的,後宮嬪妃與她們的心腹皆是動不得的,太醫們知道的秘密不少,不多這一個,可接生的嬤嬤們住在宮外頭,若是她們回去一說,將此事傳揚出去,那後果不堪設想。
至於秀貴人身邊的奴才,自然是留不得了,可憐這些奴才,纔跟在秀貴人身邊兩個月便要見閻王了。
“娘娘,咱們回去吧!”初夏見皇后還看着身後的滿春堂發呆,低聲道。
皇后眼中閃過一抹痛楚,這秀貴人雖然可惡,但孩子卻是無辜的,哪個當額孃的願意瞧見自個兒的孩子成了這般模樣,而且還性命不保。
已經走遠的嫺貴妃此時還有些驚魂未定,今日的一切太出乎她的意料了。
尤其是那孩子,在她心中留下了不可磨滅的痕跡,她甚至開始害怕起來,怕自己往後若是有了孩子,也會成這般模樣。
寢殿中,綠沫從地上抱起了奄奄一息的孩子,放到了拂柳身邊,便坐在了矮凳上靜靜地等候拂柳醒來。
約莫過了一刻鐘,拂柳終於慢慢地睜開了眼睛。
“媛兒……”她有些虛弱地喚着身邊宮女的名字。
“秀貴人醒了!”綠沫柔聲道。
“是綠沫姑姑!”拂柳產後體虛,渾身使不上勁兒,本欲坐起身來,卻沒力氣。
“奴婢扶您!”綠沫將她慢慢扶起來,坐在了牀上。
“孩子!”拂柳看着身邊的孩子,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經過了一番周折,歷經艱辛和磨難,她終於將這孩子平平安安地生了下來,往後也有了依靠。
看着拂柳抱起了小阿哥,綠沫的臉上露出了一抹森然的笑意,日盼夜盼,她終於等到了這一刻。
“我的小阿哥!”拂柳將小阿哥抱在懷裡,隨即一臉笑意地將遮住小阿哥臉的布輕輕撥開,正欲親親他的小臉,卻猛地尖叫起來。
“不……怎麼會這樣,我的小阿哥,我的小阿哥!不……這不是我的孩子,不是!”拂柳一把將手中的孩子丟到了牀上,自己卻嚇得連滾帶爬地跌到了牀下。
“啊……”拂柳捂着頭淒厲地大叫起來。
她不信,她的孩子怎麼會是這般模樣,一定是有人想要害她,把她的小阿哥給換了,一定是的!
“貴人!”綠沫笑着蹲下身,看着躺在地上痛不欲生的拂柳,臉上露出了笑容。
“綠沫,你告訴我,這不是真的,一定是有人把我的小阿哥給偷偷換了,我要去見太后,綠沫,快扶我去!”拂柳緊緊拽住了綠沫的裙角,擡起滿是淚痕的臉,顫聲道。
綠沫臉上的笑意更深了,她伸出手,猛地將自己的裙角從拂柳手中拉出來,隨即站起身來,往後退了一步,冷笑道:“秀貴人的請求,奴婢可辦不到呢。”
拂柳此時也察覺出了異樣,看着綠沫那張不懷好意的臉,她沒來由地生出一絲恐懼,隨即大聲喊道:“來人啦,來人啦,媛兒,媛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