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沒想到陳沐這麼光棍,渾然無懼的姿態,傅青竹也呵呵一笑道:“你可別胡亂激她,這姑婆可不講道理的。”
“所以,我的血光之災是這老媽子咯?”陳沐卻不以爲然,因爲他感受不到這道人的惡意。
“不,你的血光之災不在這裡,她不會殺你,放心好了。”
陳沐可不想這麼婆婆媽媽的:“既然沒殺心,爲何不放了紅蓮?”
傅青竹呵了一聲:“只說沒殺你,可沒說不殺這妹子哦。”
“殺了付青胤的是我,你們不來殺我,卻要殺紅蓮,腦子裡都是漿糊?”
傅青竹的臉色也不太好看了:“你就果真不怕死?”
陳沐也坦誠道:“誰不怕死?只是我大仇也報了,眼下就算死了,也了無遺憾罷了。”
“你是不怕死,但你不怕她死?”傅青竹又問道。
“我沒功夫跟你耍嘴皮子,說吧,到底要幹什麼。”
傅青竹也不再糾纏,朝陳沐道:“很簡單,我們帶走這瞎眼妹,你替我們做兩件事,若是做得好,自然把她還給你。”
“什麼事。”
傅青竹拍手道:“好!果然乾脆!”
“付青胤的屍體被特里奧的人帶走了,你要拿回來,這是第一件。”
特里奧的事情雖然還沒有平息,但陳沐相信,目前這樣的狀況,想要跟他們交涉,並不容易,但也不是不可能。
“第二件呢?”
傅青竹也不賣關子:“第二件我還沒想好,只是想你給我一個承諾,若我求到你手裡,也不強求,你賣我個面子就好。”
“就這麼簡單?”
“就這麼簡單。”
陳沐看了看紅蓮,捏了捏她的手。
“在這裡等着。”
如此一說,陳沐轉身就走。
這才走了幾步,便隱約聽到傅青竹開口道:“難怪你孫子會死得這麼慘,看看人家,嘖嘖,多果決多敢做……”
雖然沒有回頭,但陳沐已經感受到老媽子的殺氣,想來老道士也不會太好過。
雖然老媽子看起來很是兇悍,但老道士卻讓人有些看不透。
向特里奧索要付青胤的屍體,這不是太難的事情,但對陳沐而言,也並非易事。
無論洋人還是官府,都在千方百計降低此事的影響,掩蓋輿論,陳沐又是當事人,此時去討要屍體,無異於將此事又推上風口浪尖。
特里奧沒道理會答應陳沐,除非這件事做得神不知鬼不覺。
紅蓮與他性命攸關,不能離開太久,陳沐也想盡快解決此事,所以並沒有回寶芝林,免得被那些百姓認出來,而是直接往領事館去了。
也虧得陳沐穿着西洋服飾,又說得一口法蘭西語,並沒有受到太多的阻礙,外頭的人通報進去,特里奧很快就出來了。
“你還敢來!”
經歷了此事,特里奧對陳沐恨之入骨,巴不得殺之而後快,沒想到陳沐竟還敢上門,這可不是蹬鼻子上臉麼!
“我沒時間跟你廢話,派兩個人把付青胤的屍體給我送來。”
“哦對了,不要洋人。”
陳沐此言一出,特里奧也是氣得七竅冒煙,登門也就算了,索要屍體也不是不行,但竟敢如此頤指氣使,真當他這個領事是什麼人了!
“陳!你不要太過分!”
陳沐也不羅嗦:“要麼馬上找人帶上屍體跟我走,要麼我回去,一會兒可就不是我一個人來了……”
特里奧想要平息此時,比慶長還要更關注陳沐的動向,對於寶芝林外聚集的平民,也一直擔憂着。
如果陳沐真的帶着這些平民,來領事館討要公道,慶長不可能坐視不管,帶人來鎮壓,必然會將事情鬧得更大。
可如果慶長不出面,陳沐又鼓動這些平民,局面根本就無法控制!
若沒有付青胤從中挑唆,弗朗索瓦也不可能這麼衝動,他特里奧也就不會陷入被動。
將付青胤的屍體交還,也沒什麼損失,甚至樂得見此。
可陳沐這樣的態度下,將屍體交給陳沐,對特里奧而言,簡直就是恥辱!
曾幾何時,陳沐還只是個小小的逃犯,需要依靠普魯士敦和巴蒂斯特等人,才能參與到他們的社交圈子。
他還記得陳沐給伊莎貝拉擔任所謂扈從騎士的經歷,這才短短一年多的時間,陳沐已經踩在了他的臉上!
然而身爲領事,特里奧也很清楚,必要的時候,沒有什麼是不能妥協的。
雖然肺都快要氣炸了,但特里奧不得不找來兩個華捕,換了尋常衣服,用擔架擡起付青胤的屍體,交給了陳沐。
本想着說兩句,找回一些面子,誰知陳沐甩頭就走,如何都叫不住,特里奧也是氣得咬牙切齒!
這一來一去也不到一個時辰,陳沐已經再度回到了橋底。
老媽子也不怕紅蓮會逃走,梭子已經放下,仍舊補着漁網,紅蓮就坐在一旁的小馬紮上。
傅青竹則往前走了一段,在江邊垂釣,魚簍時不時顫抖一下,想來漁獲還是不錯的。
見得陳沐回來,傅青竹放下了釣竿,回到了橋底。
“陳香主不愧是陳香主,這麼快就辦成了,真是個爽快人!”
陳沐讓那倆華捕放下屍體,便朝傅青竹問道:“現在可以放人了吧?”
傅青竹不言語,陳沐試探着過去牽起紅蓮的手,那老媽子只是沉默,陳沐也算是鬆了一口氣。
傅青竹將老媽子引到了屍體邊上來,老媽子一屁股坐下,伸出手來,幾次三番也不敢去摸一摸。
陳沐也不想逗留,朝傅青竹道:“道長若沒別的事,我可就回去了。”
傅青竹卻朝陳沐道:“我與你說的血光之災,可不是應驗在我們手裡,你自己要小心一些。”
“當然了,前提是你信得過我。”
陳沐微微一愕,而後認真地答道:“道長說話算話,我信得過,只是這血光之災總有個防範的方向,道長……”
陳沐也不好意思再說下去,傅青竹卻笑了:“此刻反而輪到我不太敢信自己了……”
雖說他對陳沐並無仇怨惡意,但老媽子畢竟是付青胤祖母,他們不對陳沐動手已經不錯了,陳沐也不是得寸進尺的人,當下拱手辭別。
雖然只是虛驚一場,但陳沐也不敢大意,趕忙將孫幼麟等人召集了過來,將事情說了一遍。
“讓弟兄們盯緊一些,查一查此二老的真實身份。”
“另外,周遭的兄弟放寬鬆一些,我倒想看看誰會對我不利!”
陳沐這纔剛剛報了大仇,心裡彷彿空了一塊,平日裡也懶得理會其他事。
如今有人提醒,他倒是緊張起來,不再懶散,彷彿又找到事做了。
兄弟們都是過命交情,自是緊張陳沐的安危,當下便吩咐下去,人人都留了個心眼。
兄弟們這纔剛剛出去,黃漢森便從外頭走了進來。
“小師叔,將軍府的人又來了……”
雖說陳沐不會見客,但通報是少不了的。
陳沐也不想慶長每日裡來請,既然提起了精神頭,今日便去見一見,讓他死了這條心。
“好,告訴他在外頭等一陣,我稍後跟他去。”
黃漢森有些詫異:“小師叔……不如我陪你去?”
陳沐呵呵一笑道:“你還是留下吧,又不是鴻門宴,要這麼多人去幹什麼。”
說到鴻門宴三個字,陳沐難免警惕了起來。
難道說,傅青竹預言的血光之災,要應驗在慶長的身上?
可慶長沒道理要害他陳沐吧?
雖說陳沐不願出面緩解局面,但此時殺了他陳沐,只能火上澆油,激得百姓更加憤慨,慶長應該不會做這樣的蠢事。
再說了,陳沐給他帶來多少樁大功勞,慶長即便不念情分,也不會恩將仇報吧。
如此想着,陳沐也就安心下來,正要出去,紅蓮卻拉住了他。
“還是帶上那把槍吧……”
張之洞將這新式手槍送給陳沐,當時便只有一顆子彈。
也虧得這顆子彈,讓陳沐戰勝了弗朗索瓦。
陳沐本想將這把槍束之高閣,沒想到宋政準聽說了事情經過,來探望陳沐之時,竟又送來了一大盒子彈。
眼下是敏感時期,陳沐也不好帶刀四處行走,不過傅青竹的提醒猶在耳邊,紅蓮對危險的感知又敏銳,陳沐也就將這支手槍給帶上了。
外頭是慶長的長隨,也是個熟面孔。
“陳爺,勞您大駕了……”
慶長想得也周到,竟還備了馬車,估摸着也是怕人見着。
陳沐也不多說,先扶着紅蓮上車,又審視了那車伕一番,這才上了車。
那長隨就坐在車轅上,戳了戳那車伕,馬車骨碌碌便行動起來。
寶芝林外頭都是義憤填膺的百姓,都在呼喊着要陳沐出來主持公道,這馬車也不敢太張揚,出了後門便繞進了小巷。
如此走了一段,七繞八拐的,陳沐也有些迷失了。
越是往前走,道路就越是陌生,陳沐心中的不安也就越發濃重。
掀起車簾子來,陳沐朝那長隨吩咐道:“停下,我要撇個尿。”
“在這裡?”那長隨也有些愕然,不過到底還是停下了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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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沐跳下馬車,在路邊裝模作樣撇尿,趁機往四處看了看,一切安然。
這本就是試探,若這長隨果真有問題,就不會放陳沐下車了。
如此一想,陳沐也就稍稍安心,登上了馬車。
只是這才走了一段,也就半刻鐘的樣子,馬車卻停了下來!
陳沐朝前頭問了一句:“怎麼不走了?”
那長隨也不見答話,陳沐心裡咯噔一下,掀開一道縫,掃了一眼,那長隨歪着腦袋,靠在車廂邊上,已經沒動靜了!
至於那車伕,早已不見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