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兒早起,徐毛子和翠娥就要回靈水嶺了。
徐毛子氣勢洶洶地來,滿肚子的火氣卻都隨着雲煙散了。畢竟是爺倆,事情說開了,也就沒啥了,哪有隔夜的仇。
中午的時候兩杯酒落了肚,福生就跟徐毛子說,想帶他們出去轉轉。
徐毛子說,這道走得遠,人累着了,就想着歇息會,等下回來的時候再出去轉。
福生曉得徐毛子的心思,他是怕福生花錢呢。
整個下午,福生跟幹活地方的東家打了個招呼,就在屋裡陪着徐毛子和翠娥。
中午的時候,翠娥一吃完飯就早早地下了席,呆在了自己睡的那屋裡。
中午的飯吃得長,福生和徐毛子爺倆一直吃到了下午。其實說是吃飯,其實也就是爺倆碰碰杯,喝喝酒。
兩個男人坐着,話不多,酒卻喝得不少。
徐毛子喝了幾杯二鍋頭,話也開始多了起來。
“福生,是爹沒能耐。你都三十好幾了,還得在外頭吃這份苦!”徐毛子黯淡地說着,又將酒杯遞到了自己的嘴邊,張嘴就要喝。
福生連忙止住關切地說道:“爹少喝點,注意身子。”
徐毛子瞅了他一眼,笑了笑說道:“喝點不礙事,爹見着你高興!”
見他這麼說,福生鬆開了他按在徐毛子杯子上的手,說道:“爹,那你少喝點。”
“哎,哎!”徐毛子點了點頭應道,便喝盡了杯中的酒。
福生心生酸楚說道:“爹,我在這裡幹活挺好的,不苦!你莫擔心着我,倒是你要多注意些身子骨。”
徐毛子望了他一眼,嘆着氣點點頭。
爺倆這飯吃得沉悶了些,徐毛子一個勁兒地喝着酒,這讓福生擔心不已。
徐毛子原本是不歡喜喝酒的,這個福生是曉得的。徐毛子在大隊裡當書記的時候,不到萬不得已他是不會喝酒的。又礙在他是大隊書記,這倒也沒有啥人硬逼着他喝酒,反倒是有人替着他擋着。
徐毛子當大隊書記的那陣子,一副精神泛發,神采奕奕的模樣,都五十好幾的人了,頭上也沒有多少白髮,可是現今的徐毛子兩鬢已經是雪白。白色的銀髮在燈光下顯得那樣的刺眼,直戳着福生的眼睛。
“爹,你莫再喝了!”福生擔憂地說道。
“嗯,嗯,不喝了,不喝了!”徐毛子含糊不清地說道,看來他已經醉了。
“爹,我扶你上屋裡頭歇息去!”福生趕忙起身攙着徐毛子說道。
徐毛子推開他的手,擺擺手說道:“沒……沒事,我沒醉,我自個兒走!”說着,他一個趔趄差點摔到在地。
福生驚得連忙將他扶住,自責地說道:“爹,你看你都醉成啥樣了?都怪我不該讓你喝酒!”
徐毛子瞪着迷糊的眼睛說道:“你不讓我喝酒?我自個也得喝!我是你爹,你還管我啊!”
福生沒再吭聲,只是低着頭揣着徐毛子搖搖晃晃地往他睡的那屋走去。
“我沒醉,我就是覺得心裡頭難受,難受!”徐毛子醉眼迷離地用手敲打着自己胸前說道。
“爹,我先扶你到屋裡歇息,一會給你倒杯茶醒醒酒,興許你就能舒服點。”福生焦慮地說道。
“喝茶?我最怕喝茶了!那個躺棺材蓋的就是讓我喝茶的,我不……不喝茶!”徐毛子頭搖地跟撥浪鼓似的,很抗拒的樣子。
兩個男人在過道里撞來撞去的,動靜弄得很大。
翠娥從屋裡走了出來,看着他倆問道:“爹,咋了?”
福生望了她一眼,沉聲說道:“爹喝醉了!”
翠娥走了過來,低着頭,幫着他把徐毛子給攙到了屋裡。
“我幫爹倒杯茶來醒醒酒!”翠娥說着就轉身要往外走。
“嫂子,你等等!”福生連忙喚住她。
“咋了?”翠娥狐疑地看着他問道。
“莫倒茶了,爹不想喝茶!就讓他歇息好了!”福生說道。
“嗯呢,那我回屋歇了,你也早點歇吧!”翠娥淡淡地說道。
“嗯呢。”福生點了點頭。
門被關上的那刻,福生心裡頭變得空落落的。望着喝得不省人事的徐毛子,福生泛起了一陣悵然。
一輩子在人前都是一副嚴肅模樣的徐毛子,這回竟然喝得如此地爛醉,嘴裡還罵着:躺棺材背的!
聽慣了爹和娘鬥嘴,可是卻鮮少會聽到徐毛子說粗話的,用他孃的話來說,他爹就算是罵人也帶着大隊書記的味!
可這回大隊書記卻破天荒地爆粗話了:那個躺棺材蓋的就是讓我喝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