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微笑讓離落想起當年容老夫人過壽那天,鄭氏領她進內廳的時候,劉姨娘給她的微笑,那是一種純淨的友好。心裡一動,走到容明睿面前,後者也站了起來,略有些靦腆的看向她。
“好久不見,劉姨娘還好嗎?”離落不確定他還記不記得自己,畢竟那時他太小了。
容明睿一怔,眼裡浮現出哀痛,低下頭輕聲說道:“我娘她五年前就去世了。”
啊!離落吃了一驚,怎麼會這樣,一點消息都沒有傳出。似乎看出離落的愕然,容明睿解釋道:“她是因病去世,我娘只是個妾,所以沒有發喪。”他後面的聲音很小,若不是離落耳力好幾乎聽不見。按照規定,妾連祠堂都進不了,想必喪事也就草草辦了,難怪沒有消息傳出來,誰會關關心一個小妾的死活。
離落嘆了口氣,示意容明睿坐下,自己也在他旁邊坐下,這才問起他的情況來。容明睿對離落的親近有些受寵若驚,將他這些年在容府的情況大致說了一下。
容風霸佔了容府沒隔多久,劉姨娘就懷孕了,容風很是高興,賞賜了不少東西,又加派了下人照顧,容明睿也很高興,希望有個弟弟或者妹妹,這樣就可以陪她玩了,因爲容明真和容明玲從來不陪他玩,還總是欺負他。
可是劉姨娘臨盆的時候卻出了問題,孩子生下來是個死胎,這是非常不吉利的事情,可明明前幾天大夫檢查的時候還好好的,說脈象正常孩子很健康。劉姨娘大受打擊,月子沒做好,從此落下了病根。容風因爲死嬰的事情對她的態度也變了,罵她是掃把星,若不是因爲容明睿的苦苦哀求,他差點都要把劉姨娘逐出容府。
之後劉姨娘在容府的日子比當初鄭氏還不堪,身體一直病懨懨的,容風也一開始還給她找了大夫,後面總是這樣就失了耐心,直接不管不問了。
容風對自己的庶子倒沒有苛刻,容明睿六歲讓他去了學院,容明睿也勤奮刻苦,想着自己努力討父親歡心,或許孃的日子就沒那麼苦。可是他表現得越好,容明真和容明玲就越容不得他,在家揹着容風欺負他,在學院裡號召學員排擠他,誹謗他,更過分的是,在他入學第三年的時候,被院方以打架鬥毆爲由令其退學,容風狠狠的打了他,手臂粗的竹子都打斷了。
可是他沒有打架鬥毆,是容明真找人合夥陷害他的,可是沒人聽他辯解,比起身上的傷,他最痛的是心。若不是因爲他娘,他當時都想一死了之。
可是後來連娘也死了,突然就吐了好多血,連遺言都沒有交代就去了。
他哭了很久,世上唯一的依靠也走了。就在他茫然絕望的時候,他看見了一副畫,那是很多年前在容府住過一段時間的小姐姐畫的,畫的是一隻奇怪的貓,她說這叫多拉愛夢,雖然看起來真的不像只貓。
離落髮現他思路特別清晰,有條不紊的回憶着過去,有開心的事,也有痛苦的事……
他真的很孤獨,離落想着,想要與人交流的心情那麼急切,證明他一直被排斥着、孤立着。而造成這一切的人,正是他的哥哥姐姐。她想過容明睿的日子不好過,但沒想到他過的日子已經能用慘來形容了。
還有那幅畫,沒想到他一直收着。
記得那時她在花園裡散步,突然聽見一陣哭聲,循聲而去,正好看見容明玲將容明睿心愛的玩具搶走,那是劉姨娘給他縫製的一隻小老虎布偶,虎頭虎腦的甚爲形象,裡面還填充了棉花。容明睿經常抱着它,此刻小老虎被容明玲搶走不說,還被她一把就丟到了池塘裡,吸了水的小老虎不一會兒就沉了下去。
離落看不下去跳出來指責容明玲,後者哼了一聲就揚長而去,留下哭得傷心不已的容明睿。
“別哭了,你是男子漢怎麼能哭個不停。被人欺負了哭是沒有用的,你要學會保護自己,並且變得強大,讓別人再也欺負不了你,知道嗎?”容明睿似懂非懂,但他明白這個姐姐不一樣,會給自己好吃的,還會幫自己教訓欺負他的人。
離落不會縫什麼小老虎,就畫了個機器貓給他,告訴他這叫哆啦A夢。
“姐姐,你說那是一隻神奇的貓,它的口袋有魔法,裡面裝着勇氣和自信,讓我以後看見這隻貓,就能有勇氣和自信,戰勝自己,消滅敵人!”容明睿說着便低下頭,不敢去看離落,“可是我沒用,沒有像你說的那樣變得強大起來,讓別人不敢欺負我,我還是……”
“不!你已經做的很好了!”離落想像小時候那樣摸摸他的頭,又發現不合適,只能拍了拍他的肩:“我真的沒想到你還記得我,我教你的話也記得。經歷了那麼多挫折和磨難,你還能保持純淨的心,很好!哆啦A夢一定會高興的!”
“真的嗎?我……我其實在街上就……就見過姐姐,但是我怕你不記得我了,沒……沒敢認你。”容明睿清秀的臉盤染起紅暈,情緒波動下話都說的磕磕絆絆。
“你都叫我姐姐了,在我心裡,不管隔多少年,你也是我的弟弟啊!要是孃親見到你肯定很高興,她呀,一直說你是個乖巧懂事的好孩子呢!”
“是嗎?大娘也記得我!”
“當然記得,等我們新宅子弄好了,就邀請你來玩!”
“好啊好啊!可是……我沒錢買賀禮……”
“哈哈!誰要你帶賀禮了,一家人見什麼外啊,人來就行了!”
兩人一言一語的相談甚歡,引得一旁的容明真和容明玲也頻頻看過來,只不過他們壓低了聲音,那二人只能看見他們歡樂的表情,卻是不知道說了些什麼。
離落滿心感嘆,若是自己這些年稍微關注一下他,幫襯着點,恐怕容明睿也不會生活得那麼艱辛,還好,還不算晚,以後她一定會護着這個善良純真的弟弟。
等離落回到自己的位置,卻不見司徒景,李君說他被況無心拉去比武了,離落嚇了一跳,怒道:“你們就放心他,怎麼不阻止!”
李君鄙視的看了她一眼,道:“小景只是失憶而已,劍法卻一點沒忘,聽姑父說,或許是因爲失憶了,更能做到心無旁騖,小景最近的劍法進步神速,隱隱有些達到天人合一的狀態了。”
這樣啊,離落訕笑幾聲,她這不是緊張嘛,沒想到這傢伙竟然因禍得福,若是再恢復記憶就更好了。
等司徒景和況無心比武回來,晚宴也開始了,點心被撤下,換上一盤盤色香味俱全的佳餚。離落想要知道司徒景和況無心比武的結果,可是無論她怎麼詢問,司徒景依然木着一張臉,就是不說。再看那況無心,同樣一臉生人勿進的冰塊臉,完全看不出什麼。離落嘴角抽搐,這兩人簡直是絕配,都是木頭冰塊系列的。
“離落姑娘,這都開宴了,你難道還要蒙着面紗吃飯嗎?”
無語,怎麼管閒事的人那麼多,離落沒好氣的看向容明玲旁邊的那個女子,“我就是蒙着被子吃飯也不關你的事。”
那女子被嗆了聲,有些惱怒,“我不過是擔心你不方便而已,何必咄咄逼人,莫不是容顏太醜,才整日掩面。”
我咄咄逼人!挑事的是你吧!離落歷來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就怪不着我了:“我就醜又怎麼了,吃你家大米了!公主殿下都沒發話,你是老幾!”
噗——現場不少人被離落這番有些痞氣的話逗樂,李君直接一口酒噴了旁邊容明真一身,哈哈哈的笑個不停。
那女子又氣又急,一時想不出什麼反駁的話,只好恨恨的扭頭不理她。
容明玲眼珠忙笑着說道:“離落最愛開玩笑了,雖然蒙着面,但我可是見過她小時候的樣子的,我敢保證,她不僅不醜,恐怕美若天仙也不夠形容的。”
離落瞧她看去,暗道這些年容明玲也長進了,居然知道以退爲進,這一招就把她推到一個在場女子的對立面,尤其是首位的兩位公主。女人最在意的是容貌,更在意的是別人提起比自己美的人。而男人呢,誰不想看美人,均目光炯炯的看着離落,恨不得掀開那薄薄的面紗一度真容,看是否真是美若天仙。
除了司徒景,就連李摯李君也有些期待,他們也沒見過離落的長大後的樣子,記得她小時候黑黃黑黃的,可現在露在外面的皮膚卻白皙如玉,都說女大十八變,想必出落得楚楚動人吧。
“既然離落姑娘並非有什麼隱疾,何不坦誠相待呢,本宮也很好奇離落姑娘的樣貌。”慕辰逸微勾脣角,漆黑的眸子劃過一抹玩味。焰羽公子看上的女子長何樣,他真的很好奇。慕姍姍雍容華貴的端坐着,看不出什麼神色。韓真珠卻因爲慕辰逸的話變了臉,舉着酒杯的手都有些不穩。韓承炫終於沒有搖他的摺扇了,極爲儒雅的品着桌前的菜,看似不關心,餘光卻緊緊的鎖定離落。
離落無奈的攤了攤手,“看來這面紗是非取不可了。”算了,遲早有那麼一天的。